【金银铺】——神通钱庄（开封）

————————承平十年
（客串）小蝶
此番随公子游历江南，路途虽远，可见闻颇多，荆湖一带风土人情，不说尽览，也知晓了大概七八，确然同北地大相径庭，觉着十分新奇有趣。

自马车小窗向外望过一眼，入眼已是万分熟悉的自家钱庄，车夫驭马，这厢叫道，“公子，咱们到了。”替人提了细软包裹，右手搀他左臂，左手轻巧打帘，一面小心提醒他仔细脚下。直到二人稳妥下来马车，舒展懒腰，喉咙里涌了几声慵懒轻叹，才引着他往里走，“可算是到家了，还是家里自在。”

迈过门槛，上至三楼，替人往凳上摆了绣金线的丝绒坐垫，又将小婢皆打发下去，亲往烹茶，不多时茗香四溢，奉了一盏与人，“公子尝尝，是小蝶的手艺好，还是钱塘酒楼里那位贺公子的手艺好？”

（客串）小蝶
跟随公子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打趣的意思，闻言眼珠儿微转，在人对面落座，一手撑住下颌，“您要同小蝶说实在的。好呢，就是好；不好——奴婢下去自个儿琢磨琢磨，保证下回让公子满意。”

后复听人提起那日酒楼二人联句题诗，忆起钱塘怒潮，声势浩大引人惊叹，若非央求公子，想必穷此一生也难能得见这等人间胜景。

“是了，贺公子满腹经纶的好文采，比那举茶功夫还要精妙许多。只可惜公子与他只有寥寥一面的缘分，不然，单凭这一句‘怒雷鞭送雪狮下，欲吞扬州一线天’，便够公子同他相交。”亲眼见过那等奇绝雄伟，此时被他引得又回想起那日情形，仍若痴醉，幽幽叹了一声，“钱塘江大潮，四句可写不尽。这回是小蝶没这个耳福，听不到您与贺公子把这诗联下去了。”

又似想起什么别的似的，“哎”作一声，兴致勃勃地朝他询道，“明泽大哥他——奴婢见他也随我们一路同归，可是答应公子作您的护院了么？”

（客串）小蝶
好话顺耳，人皆向之，这话听来自然也不得免俗，要暗自欢喜一番。正抿嘴乐着，忽闻他拿了那贺公子来存心逗弄，便故作恼意，微嗔他道，“哎，谁要去做老板娘了？公子可休要给奴婢安上一桩莫须有的情缘。正如公子所言，这世上的才学之士不胜枚举，贺玄溪不过其中一个罢了。况且，奴婢守着公子这个大才子来伺候，难道还不知足？”

口中啧啧有声，“贺公子才思敏捷，明泽大哥可就是武功盖世了，那身手可比福伯不知高上多少。公子所遇这一文一武啊，当真都有趣得紧。”不咸不淡地随口应了几句，到真正要紧想说的话时，却难得现出几分忸怩来，“奴婢觉着……在白玉酒肆那天，是明大侠帮了我，所以想要择日登门致谢才是。幸好他不似贺公子那般来去匆匆，否则这天下之大，奴婢还不知要到何处去寻他呢。”

他问起黑桃，略反应了几息才想起是那只救下的玄猫，清了清嗓子，急忙正色答说，“回公子的话，黑桃已带去让福伯置窝了。”言及此方有一问，“公子，您那天为什么不把另外一只黄的也一并带回来呢？那位南宫姑娘身子不好，看样子也家无余财，分明有意推让，那小狸奴随了她，说不准还要过苦日子呢。”

（客串）小蝶
闻言一愣，本以为他一定听出了自己言语中的扭捏，定会像刚才一样玩笑一番，却不料这回倒正经得紧。这或许，便是他们主仆二人之间积累了多年的默契所在吧。“那自然是好呀，有公子领着小蝶前去拜访，也不显得是奴婢贸然唐突。”

而听后话，仔细回想那日见到南宫酒时的样子，她衣装朴素，那服饰虽干净整洁，却可依稀瞧出洗旧的痕迹，而周身所佩，不过一钗两环，别无其他，高门丫鬟也要比她体面几分，怎么看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出身，因而才有那说。不过，自家公子既然已经发话，自然也不再聒舌争辩，只管虚心受教，垂首轻应，“是小蝶妄言了。”

说起养狸奴一事，倒捂嘴笑了，一贯是想起件趣事先自顾偷乐，“公子是没看见福伯见了黑桃有多喜欢呢。他说是要给黑桃置窝，依奴婢看……他往后定要把这黑桃不撒手了，哪里还轮得到奴婢掺和呀。”话锋一挑，“不过这样也好，奴婢就全心全意地照顾公子，别无分心了。”

（客串）小蝶
这么多年皆是与公子和福伯相互扶持，情谊早已逾过寻常主仆，在心里更是把福伯当作父亲看待，此时听他这样说，岂有不应的道理？“当然，奴婢视福伯为父，除却对公子尽忠，还要对福伯尽孝。请公子尽管放心，府里一应事务皆有福伯与奴婢在，您安心进学便是。”

闲叙过后也该收心做些正事，闻主人吩咐，便伶俐应了一声，这就下楼问掌柜取了账册来，翻开挨条念起。

这回的账目清晰明白，收支分列，教人一目了然，故而很是顺畅地查验完毕，才费去了小半日的光景，较之头几回改观甚大，想来也是公子赏罚分明，臧否得宜的缘故。

取了一盏白水饮下，颇为满意地看着几册账本，合盖没急着撂下，捧着尚有余热的温杯在手，“公子想的法子果真是卓有成效，再不见有偷漏账目的事儿出来；这账呢，做得也是越来越清楚，可免了奴婢累眼睛伤喉咙的了。”偏头笑说，“这回……赏多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