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天镜泉

承平七年秋

【昨夜的秋雨洗去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暑气，晨课后回了抚桐院，和同屋的师姐一起把夏衫收起来，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这才想起今早还没有喂兔子。十二岁时忽然起了养兔子的心，求着大师兄从山下帮我带了一只回来，日日悉心照料，谁知才半个月那兔子便跑了…自那以后，每回大师兄下山，我都要求他给我带兔子，养一只丢一只，两年来从抚桐院里跑出去不知多少只兔子。这回这一只已经养了三个月，很不容易】

【又跑了一只】

【心情前所未有的糟，提剑去了天镜泉边，寻处没人的地方乱挥一气，没有半点章法，只是想发泄一下。为什么我总留不住小兔子呢？有点生气还有点委屈，以后也不要去求大师兄了，兔子带回来也还是要跑的】

【悻悻收了剑，一转身发现身后不远站了个人，上前几步认出是谁，恭恭敬敬行了晚辈礼】

白师叔…

【刚才那丢人的样子，白师叔应该…没看到吧？】

【T^T被师叔看到了，为什么丢人总会被人看到呢，燕燕下次争取不做丢人的事】

【低垂着脑袋脸颊发烫，每次师父看到我练剑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不用他多说我也明白，八岁的燕燕和十四岁的燕燕，挥出的剑又有什么分别呢？认真练剑尚且如此，何况刚才…哎】

【小脑袋点了两下，很诚恳地认错】

燕燕知错了，以后会注…

【未尽的话被一声猫叫打断，讶然抬头，才发现白师叔还带着一只小家伙。多年没长进的剑法，第十一只跑掉的兔子，还有刚才乱七八糟的坏心情，都因为眼前的小猫而显得不像刚才那么重要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它用小爪子去抓师叔的小葫芦，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微微仰起头看师叔】

师叔，我…我能抱抱它吗？

【有时我也会想，八岁那年是怎样的运气，让我入了师父门下。诸位师兄师姐自不必说，再过几年，宁师叔家的萌妹妹怕都不知道要比我强出多少。像我这样只会给他丢人的徒弟，师父应该很失望吧】

【眼下却是不会想这些的，自师叔手里接过小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小家伙骤然换了地方似乎有些不适应，伸出爪子在我衣襟上挠了两下，似乎是觉得没有刚才的小葫芦有意思】

【侧脸在小猫脑袋上蹭了两下，舍不得放手】

这是师叔养的吗。它叫什么名字？

小虎…

【把小猫举到眼前，盯着它的眼睛又叫了两声小虎，小猫好像真的能听懂我的话，轻轻喵了两声。师叔果然不一样，会给一只猫取这样的名字】

【咦，这不是师叔的小猫吗？之前跑走了那么多只兔子，猫怕是也留不住吧。心里有些小难过，抿着嘴摇摇头，把小猫还给师叔】

还是算了，给燕燕养，会跑的…

【虽然松开了手，眼睛却一直跟着小猫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回去了。多抱一会儿有什么用，终归要还回去的】

【石子从身边飞过，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兔子！抬脚跑过去把兔子抱起来，小兔子不知道是被砸晕了还是砸死了，一动也不动。扁着嘴巴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师叔】

师叔，这是燕燕跑丢的小兔子

【多了的那些也是】

承平七年夏

【六月中，天一日热过一日，只有晨课那一会儿是凉快的。提着剑去竹林练了小半个时辰，燕燕要热的不能呼吸了！今天先停一停，燕燕明天一定可以顶着烈日练一天，一定可以的！】

【明明是在给自己偷懒找理由，还要自我安慰明天会补回来，至于明天…唔，明天再说嘛】

【天镜泉边没什么人，大概师兄师姐们都在别处刻苦吧，方才竹林就遇见了好几个呢。鼓着嘴巴挣扎了一下下，最后还是抗拒不了清凉泉水的诱惑，褪了鞋袜挽起裤脚，提裙踩进泉水里】

呼…

【没人看到燕燕又在偷懒吧…】

【明明很小心地看过四周了，怎就突然冒出个人来，只听声音也辨不出是哪位师兄，可千万别是哪位严厉刻板爱说教的…深深呼了一口气，转身先露出个笑】

师兄啊…

【这会儿赤着脚，从水里出来好像不大合适，干脆就这么站在水里同他说话】

师兄来泉边练剑吗？

【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师兄又是突然出现的…】

师兄从哪里“飞”来的？

【怎么办偷懒被师兄发现了？还好星河师兄人温和不严厉…哎呀可是星河师兄会不会师父呀，师父知道了会责罚我吗？不责罚我也会生气会失望吧】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小脑袋里打了一架，立时就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了，提裙从河水里跑出来，扯住师兄的衣袖不撒手】

师兄练了这么久一定累了！我方才看见湖里有鱼，捉来给师兄吃~

【努力把人拖到水边看鱼，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看见有鱼游过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师兄，可怜兮兮的模样】

师兄不告诉我师父燕燕在这里，好不好？

【燕燕的兔子养一只跑一只，但是跑的时候都比刚买回来时胖，所以也能算养的好吧。这样一想又觉得总是跑兔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师兄忽然严肃了脸色，吓的我心里一紧，瞬间挺直了身子，认真听师兄说话，不停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是！燕燕记住了！

【其实从前抓过鱼，可师兄…面上不自觉地透露出了不信任，师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抓鱼的样子啊】

师兄会抓鱼？

【从来只知道圣泉峰大弟子练功如何刻苦，轻功如何好，原来除了练武练功这样的正事，师兄还会捉鱼】

那师兄你去吧！燕燕等你！

【快速捡了些枯枝落叶跑回来，也只看到一对鱼儿上岸，到底还是没看到星河师兄是怎么捉鱼的…不过他很会捉鱼倒是真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捉到呢？】

【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离火堆远远的，一开始是盯着鱼看的，后来不知怎的，目光就从握枯枝的手，一路向上停在了师兄的面庞上。星河师兄长得真好看啊，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位师姐妹对他心存爱慕…】

啊？喔，谢谢师兄…

【光顾着胡思乱想，鱼都递到嘴边了还没回神，差一点就要继续出丑。对着烤鱼吹了半天才敢下口，一小块鱼肉吃下肚，抬起头对师兄笑】

师兄真好看…啊！我…我说，师兄烤的鱼真好吃o

【晨起发现兔子又跑了一只，这么多年来，已经记不住养跑了多少只兔子，起初还会伤心会难过，后来跑着跑着，也就习惯了】

【如往日一般起身洗漱出门上早课，先生的授课内容一如既往的无趣，偶然抬眼便看到跟前的师弟低着头偷偷打瞌睡】

【门中与我年纪相仿的师姐妹剑法内功皆在我之上，我并不在乎这些，可总不好一直给师父丢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天镜泉，剑未出鞘便停了动作，只因瞧见了前方不远处一只雪白团子】

师姐！

【急忙跑到师姐跟前，看看兔子又看看她】

师姐，这是我跑丢的兔子…

【昆嵛弟子众多，眼前的师姐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位，抿着唇点点头，认下了兔子】

【不配做掌门徒弟这样的话，我从小听到大，全因我自己天资不佳还不求上进，怨不得旁人说】

【面色涨红，支吾着说不全话】

也…也不全是

【江师姐生的极美，我还是第一次离她这样近，怔怔看着她的眼睛，任她的指尖从鬓边渐渐下移，直到指尖触到一抹凉，方才回神】

师姐？

【白团子早就跑没了影，我此刻也顾不得它了】

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师姐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她如今的境况，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她袖中长练是细软白绸，却强过我手中长剑】

【面上血色退尽，心中情绪极复杂，最后化作唇边一抹苦涩的笑】

紫云峰首座师叔医术高明，师姐不妨问问她，可有法子成全师姐心愿

【性子向来软弱，无意挑衅，是真心认为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少一个有辱师门的劣徒，成全一个前途无量的弟子，何乐而不为呢？养兔子都养跑了那么多只，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做好的】

【自暴自弃这么些年，已经不敢去见师父了，不管是失望还是包容，都不再是我能承受得住的。垂下头扯住师姐衣袖，声音极低】

师姐，如果真的可以，燕燕是愿意的…

【抛去种种复杂心绪，再抬头时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丁燕燕】

我知道师姐不是认真的…不跟师姐说了，燕燕得去追兔子了！

【后退两步同师姐挥手，转身随意挑了个方向去追跑不见的白团子】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