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天镜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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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四年 冬

【窝在昆嵛几日，青风这般好骗，若翎更是个易哄的姑娘，只一句“绰约不妆冰雪颜”便抿唇酡了半壁脸。不待鸡鸣出第三声，便趿鞋下榻去捡了柴火烧水】
【吃过米汤，抄起一枚滚烫的鸡蛋，挨着灶台寻了块熏得漆黑的柴火描摹半晌，偷偷掖入袖中。拾阶往至半山腰。密密实实积拢的一沓云雾萦绕在身边，辨不明的朝露细雨冥冥洒在身上，寒清透骨】
【瞧着一个身影在疏疏落落的琼枝筱竹间一晃，足尖一点，方要腾身追上去。被额上触及的一挂冰棱子醒了神，拢手信意唤着】
青风，别跑，我看见你了

【一壁拾步沿着屧痕踏碎纡径残雪，一壁拢袖抵额以妨欹斜苔须欺面，待得他遮了满目挂霜樛葛，掀唇而道】
不早就看不到你这般用功了
【执手弯过头上垂挂的一丛樛枝，黏附的雪霰子扑簇簇的落满葛布皂衣，扫着指尖樛枝在他覆雪的襕衫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拂着】
不待鸡鸣，不等曙更，小郎君，下届会武可要拔得鼎元不成？

【扬颌看着他澄澈清明的眸子，不遮不掩的，一如颊边烧的飞快倏尔即逝的妍色】
那下届，我来看着你入二围可好？
【逆着光，四散的雪屑，飘飘落落，染指即化，容色微哀，漾满惬意的弧度凝在了唇角。猎猎朔风吹残了话语，零落的碎在耳边，掉在心里，留下满心荒凉。不知几时听过的一句话，朔风哀哀。如今才知真的是哀哀。不若江南那般绵软入骨，徐徐拂在心间，一如蜜腊，包纳蓄育着执手描绘的幻象。这疾疾朔风猎猎作响，生生要将万物生灵吹得剔透，撕剥出最最本真的不堪，毕露天际】

【唇角翕合，跟着浅吟低喃】
拜入昆嵛门下么？
【冰凌棱的一句，唇角的冰霜顺着脸颊纤小的纹理趴满眉角，羽睫因心绪波澜而愈是不平微颤，似蒙了一层浅霜，只知霎时一句，便将几日伪装无缺的一层琉璃瑰甲卸得干净】
【煦阳透过枯木枝桠射入眸中，眸前濛濛一层斑斓，看不清辨不得眼前人如画的眉眼，只孤傲的挺直了背脊脖颈，扬起的下颌慢慢逸出一长段讥诮的声线】
昆嵛山纵有千般好，你可知山下万千世界吗？阎闾炊烟，阡陌躬耕，武林轶闻宫闱秘闻。
你可知放眼宇内，尚有西域东海南疆北地，恨不得四时俱同之美景。
你可知春桃夏酪秋有果冬杞，恨不得四时俱同之宴飨
你可知昆嵛山外，南诏湿地，尚有一处不为你正派见容之地
你可知我又是什么人？

【这般几近剖白的一席话，竟被他一番激越之声轻易揭过。身子掏空一般颓然卸却了适才的凌厉，脚步虚浮的踉跄退却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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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摇螓首，似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这双犹如明镜般真挚澄澈的双眸，似是不相信耳边听到的这一句句简单朴实却扎得人生疼的言辞
是了，师傅说过，眼见未必作实，终到此刻才了悟此语未休，尔后之言，只怕拼却我尽数残生，也未必得以勘透
说什么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尔今，才知自己太傻，尔今才知，只是因为良善，无猜，所以蓬牖茅椽，绳床瓦灶，也作安然，当下欢喜
而我终有怨怼，一切真相只距一步之遥。我只悔方才，没有把那两个字，那个地狱天堂终难挣脱的枷锁脱口而出
我只怕再不多时，再是无力。也许是下一场雪，也许是下一簇春露打落的梅花。我都不会再有勇气，将这完满无缺的一场镜花水月打破
我更是不知，在一切湮灭，许是多年后，孤烛照壁，残月成缺，我可还能忆起这个雪中之人，曾是这般，毫无保留，毫不设防的相信他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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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抵在身后的虬枝上，枝桠挂满的霜雪纷纷落落簌簌而下。一朵梅花在空中打着旋，飘零零扑在雪上。白的雪，红的梅，眼前人，好干净的一幅画。只怕也只有他，才配得起这副凌落凡尘净澈的绢画】
我……我
【颊边渐暖，慢慢有血色回暖，融融煦阳照的脸上该是生了几分光华，唇角硬扯出一丝笑。把晨起描摹几遍的东西从袖中掏出，摊在手上，置其目下】
【虽自幼熏习中原文化，却不功翰墨，只是碑体雄健方厚，便也记在心上。凭着印象在这个圆滚滚的鸡蛋上描了一个架木炙食。笔力生硬，却也依稀辨得出是个小篆“笨”字】

【一壁摇着头，一壁软踏残雪，先他一步而离，回身而谓】
不知道
昆嵛润化万物，便是蠢物也该浸得灵性，遑论土生土长的——笨鸡蛋
怕是在你心里，啖尽四海美味饮遍五湖甘露，踏遍名川大山，涉过雪域高原，所得至宝都不及这昆嵛一介顽石吧
若不得眼缘，弃了便是，随入尘土，自有来去
【冬阳未暖，却已足够】

【脚步稍滞，回身看向他，还是那个面白唇红的傻小子。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唇角的弧度不设防的弯弯翘着，宛似一缕清风，不设防的吹到心里。摇了摇头】
不叨扰你了，我识得路。
【循着来时路折身而回。来时的路上有海东青，有雾中楼，我记得】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