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入寻常百姓家|——原创

——白辛夷（8）&谢斐（13）——

【正值年节，白府上下皆是忙碌一片，闲时常在院中侍奉的婢女没了踪影，依着往日，此时正当出府玩闹的良机，然年前阿母曾与她嘱咐今年府中有贵客至，若敢胡闹便禁足一月，便是软声央求也无用，无奈下也只得“安分”在这方寸天地与眼前药书，药材做伴】

【只是，阿母道是不可出府，却从未道她不可出自个的院子】

【怀里抱着几本药书行出后院，路遇着人问起皆道是去书阁取新书来，实则待人行远了她便悄悄绕到一条石阶前去向白府药庐，步履轻快踏过覆雪石阶，裙摆拂阶却未曾沾上霜雪，行步间发出细微的声响，眼下有贵客至府中少有积雪之处，唯药庐一处，因是家中炼药所在，不得允，家仆不可擅入故而少有人至，此时正适宜她独自在此放开性子玩闹】

【如此想着，足下稍快，盏茶功夫终是踏上了最后一阶，轻抬眸，满地霜白入目，双颊已轻绽开抹笑意，几日来不得出府的烦闷一扫而空，小小的心里生出了些几分得意，粗略瞧过四下无人便定下心来，将药书置于一侧石桌，遂蹲身，探手掬了捧雪，捏出两个雪球，一大一小，相叠一处便做成了个小雪人模样，比起以往做的似是小了不止一点，却因是她自己所做给心中多添了份欣喜】

【揉着略有些通红的小手缓缓直起身来，忽的起了赏玩的心思，不由往后退几步想至在远处瞧瞧，却是未曾留意周遭是否如先时一般】

【如今尚有寒梅绽于枝头，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寒香，然雪地中的少女却无心赏景，只凝神瞧着那小小雪人沉浸在她自个的思绪中】

“打扰了，能请教从此处去府上会客室该如何走？”

【蓦地闻及身后有询声起，心下一惊，连旋身回首望去，许是因独自来此本就惧旁人察觉，如今见着面前眼生的少年立于身后，一时间全然忘了平日嬷嬷口中仪态往后跳窜了几步，就连他方才所问也未听全了，只模糊记得他是问路..】

小哥哥你——

【是府中新来的药医么？】

【话音一滞，本欲问出口的询音在触及他所着衣料时生生压下，那并非是家中药医打扮，再则，他遇事时言行间透着与年纪不同的沉稳，更似往年里家中常来往府中的客人】

【如今四下极静，神思辗转间已将心底原先的慌乱敛起，悄然确过只他们二人在这药庐，这才大着胆子偏首瞧他，漆眸灵动，在人身上转了转，糯糯问道】

小哥哥是来府中做客的客人么？

【实则心中对他身份已有了猜测，大抵是随家中人前来府中拜访的大家子弟，然不知为何，他似与平日里所见的又有些不同】

【闻其所言，圆眸微睁，身份教人一语道破是她未曾料及的，眸底的好奇与探究愈深了几分，两颊随着思虑微微起鼓，软乎乎的活像个小包子】

小哥哥是如何猜到我是谁的？

【话音间携了几分孩子气与埋怨，只因他已知她身份，而她至今却不知晓他的，故而赌气似的暂未答他方才所言的难处】

【望着似比她年长几岁的少年负手而立，徐风将他和煦后语送入耳畔，忽的解开了方才心底升起的那份疑惑，书中所言的端方君子，温润如玉，大抵便是如此，这些年随父亲出府问诊她曾以药童的身份见过不少清河望族子弟，有待人温和的，亦有嚣张跋扈的，只是同他这般年纪，真能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名门望族子弟大抵是轻傲疏狂的，纵是不知他是府中哪位客人之子，仅凭此举，已让她心生亲近之感】

【只聆他提起一人在此，眸底的光彩稍暗了几分，偏眸望向身后雪人，心底犹豫再三，终是将缘由与人缓缓道来】

眼下正值年节，阿母道府内外行走人多，特嘱咐我多待在院中，一是为护安危，二嘛……

【话音稍顿，踱步至石桌旁抱起先时放着的药书，略有些不安似的拍了拍书皮，续道】

阿母道此次来者有与家中昔日定下旧约之人，或许会相引见…

【声渐微，话一出口才惊觉对与第一次所见之人提起此时到底是觉得有些不妥，尽管话意所述隐晦，然少年聪慧如斯，该知晓所谓旧约是何】

【他话音温和且暖，似是如今戴在手中麂皮手套，悄然将那早春的寒意隔开，也不过是他在与不在之分，此时的她却觉有一阵暖意自指尖蔓向心深处，分明是与长辈所言相同的话，偏眼前少年开口她却记进了心里】

好、小哥哥我记下了

【乖顺应声，只唇边的笑意刚提却在人下语中僵了一瞬，甫抬首，眸底的惊奇不掩，心底忽的涌起一阵她尚不知的情愫，有欢喜然其间更多的却是扰了许久的一缕忧思，原先的打算似乎在此时有了几分动摇、】

【为何偏偏旧约之人是他？】

【心底兀自问着，局促地将本在半空的手收于身前，细细回想着方才行举，心底那想逃逸当场的心思愈盛，然碍着人前只得一一压下，待心绪稍缓，忽的记起一事，细声与人言道】

小...谢家哥哥？我方才不知谢家哥哥便是旧约之人，多有失礼，还请谢家哥哥宽恕...只不知...谢家哥哥可否不与家父家母提起在此处见的我？

【话音稍顿，袖下十指轻轻绕缠着，怯生生的睇去一眼，极没底气似的续言】

此处是家中药庐我此时本不该在此玩的...

【而是该在院中等你来...只是这后言她并不打算与人说来，谁能想她本欲躲开今日一见，却偏巧在这药庐之中遇见、大抵有时候一些事，该来了，便是躲不了的】

陌上花开缓缓归

【那自京畿传来的两封信仿若是无意间掷入深潭的石子，起先不过惊起一瞬波澜，然随着那石子慢悠悠地沉进潭底，她的面色已随之而变，信中所提谢家祖父病体渐康健她为医者，心中自是安定，只那第二封所书之事，虽说仍记着他年节未曾送她回清河一事，可到底是捱不过那份深藏的小心思】

【面上不显，将两封书信叠折收入贴身香囊中，偏眸往回望去，银簪上细碎流苏晃了晃，淡声已至】

京中有要事发生，我明日便启程回京，采药一事，恐劳连枝你费心采的亲自送回药堂、

【那株草药她已念心许久，好不容易得来消息，此次亲往大抵有几分缘由在其中，为的是不伤根脉将药取回，待连枝应声起，挥腕示意人退下，早早洗沐更衣入睡，得一夜安稳。次日天色未晗便起，着一身轻便骑服策马赶回京中，所幸此次她并未走的太远，匆忙赶回京畿，却是比料想中的提前了两日至京郊，本欲直入城中，然想起此番为何归时忽的记起一事，当即策马转头回了离城最近的客栈落脚，着人往城内德润堂递了消息明日接她入城，生生延了一日】

【边陲与京华最大的不同大抵是在风俗，前者不拘泥规矩，后者一举一动皆得守着规矩，而我偏偏最不喜约束。只是儿时记忆里所见舒朗少年在这京华城内，二者之间的计较，答案早已在决意归时揭开。】

【近城门而不入，特延一日，不过为了洗去这一路风尘，明日见他】

【侧柏叶，茱萸子，栀子花调成药汤，甜香里透着一丝苦，浸泡过肌骨，发丝，连新换的襦裙似也染上了这若有似无的暗香。长发半湿着，零星水珠顺势而下将裙摆色泽晕染开来，也未留心，任它散披在肩后，双眸只凝着指尖动作。】

【是阿澜书信中记的轮回结，丝帛缠绕交叠，三轮后结形似云，遥看轻柔隽逸，唯独一点，结时稍不留神便会散开，颇费功夫，须得一轮轮耐着性子结实方得完满。作平日自然不愿劳神记下，然阿澜如何旁人或许不知，在我心底却是明晰的，她知我意不在梳妆，就如我知她藏着跳脱心性，忽而提起，不外乎在说一件事…】

【神思百转，叩案声起时腰间的轮回结将将系了两轮，怔愣须臾，闻及人声，眸底欢喜几欲跃出，唇畔提起弧笑，快步绕过屏风行至门前，提手又止，随即刻意沉了沉声，反问一句】

你是谁？

【却不知依旧不经意溢出笑意，此时心思大抵如同丝帛盘出的结，分明如寻常般也可，偏念着添上几笔灵意巧思。惟愿将心意昭然交付与他，见时，又生了怯】

【话音入耳，眸色不由一紧，却在指尖虚搭在门栏一瞬便知险些又着了道，人若当真要离，岂会有“闲心”将事情前后说的那般清楚？暗恼他分明知晓自己回京畿为何时，却也恼自己素日里待京畿太少，并不知名门闺秀会如何应对，心里免不得起了几分不安】

【而不安时我便易慌乱疏漏。面颊不知何时染上了嫣红，垂目再三确过周身无甚“不妥”，方才故作沉静地推门相迎，却也只沉静了一瞬】

我想见，才愿意回来

【细眉轻蹙，软声驳了句，脸颊因儿时惯的小动作微微鼓起，是及笄后独在他面前才会有的自在率性】

【只这话落回神，才咂摸出话里有些不妥当，见不见的，寻常女儿家不大会挂在嘴边的，那才聚起的丁点底气顷刻就散了。莹眸微抬，本打算悄然瞧他神色，不期然撞个正着，索性顺着心所想退步侧身，引他入内】

谢家哥哥不进来歇歇吗？

【却是忘了，在外游历，行医问药少有顾虑的男女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