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酒肆

===建元七年  夏===

【刘海下斜缚着一道细线织成的淡色抹额，头发干净利落的绑在脑后，伸出掌心挡住耀眼的日光，微微漏出缝隙，但看几缕光束楼下，唇上抹开欢喜的笑容。】

【怀里抱着一只奇特的鸟儿，那天在路上捡它起来，它一直都在睡觉，虽然别人看我奇怪，有好心人说那不是只活物，可我不信，这鸟有一天会活过来的。】

【二哥你是不是在找我，河北路那里出现的吐蕃人是不是你派来的。这个答案，不能知晓了，因为已然动身去了京城，而沿路未再有吐蕃人出现。想来，这一世的累赘，二哥定会忘记的。】

【天气不错，走过酒肆，想起这里的酒可是一等一的好，去年来的时候已有见识，说不定怀里的鸟儿喝了酒，就会活过来呢？思此，进了酒肆，点了数十种酒，满桌摆了各色瓶瓶罐罐，信手倒来一杯喂鸟儿喝】

鸟儿你快点醒来吧，你醒了，我才好放心去玩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杯杯有酒，不知道鸟儿你愿意喝下哪一杯？酒气熏熏周遭，手从竹筒子里抽出来一根筷子，吊儿郎当的蘸着瓶里酒，一瓶一个味道，将筷子送进口里，轮着将全数尝了个遍，辛辣在舌尖。】

都是一个味道，哪里有什么区别嘛

【抱怨着皱起一双眉头，将怀里的鸟抱在桌案上，嘴巴嘟着对准鸟儿的嘴，亲了上去】宝宝你快醒过来啊，我买了这么多酒，你不喝谁喝啊...

【旁侧的窗扇外，仙客来精神的应风摇晃，绿意快然，但凭风凉，放下刚刚拿起的酒，又从桌上拿起来一杯，闻了闻，想来这个味道比方才那个淡，送到鸟嘴巴那处，它并不能张开嘴。】

【不知何故蓦得抬起脸来，看着那处来人很是熟悉，天下原就有长得相似的人，竟被阿满碰见了。搁下酒杯，将桌上的鸟再抱回怀里，它的身体冰冰凉凉的，一点也不像是活物。但宁愿信它能醒过来，这便是满满与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等人家过来，便欢快的跑到了他身边去，抱着鸟儿对他笑，但是怀里的鸟仿佛在动，并没有太在意。笑嘻嘻的对着人家打招呼，一点都不怕陌生】哥哥你好啊，你跟我一年前见过的人，长得好像。

【抱着鸟儿的手臂空了一只出来，二指并着指腹上下揉了眼睛，相貌真的与秦淮河时候遇见的那位谢先生好像，但是他不是住船上的人么？所以定然不信眼前的人就是他，目光绕着他身上打转，他道来一席话，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手拿面具比在脸上】咦...？【尾音拖得很长，惊叹之下，鼻子里暖流汹涌而来，不待眨眼功夫，血液一滴滴聚成流落在了抱鸟儿的手背上。】

【才不顾忌着突如其来的毛病，将怀里的鸟儿塞进他的手臂之间】那你要它活过来，我就信哥哥你没骗人【既然是猜到兔崽子了，他是谢先生，必然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是现在下不来台面，故意有此一说，为难他倒是好玩。】

【既是认识他，就不怕陌生，摇了摇他的手臂，手背上的血很注意，没有拭在他干净的袖子上】哥哥，你坐着吧【转身坐到他的旁边，手托着下巴摆过脸望着他说】有种病叫忘记，我最近病入膏肓，哥哥你不怕我转染你么【酒杯里落进一滴血，在碧绿的杯子底部开出一朵鲜红色的花，花的形状飘飘然的散在酒水里，目光恍惚，似有金星在眼前一堆堆。】

【还记得，去年雪天里，他救活了我的小白兔，还有肚子饿的时候，他给我找了吃的。记得来这中原，遇见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对我很好，谁又能如他能与我论生与死，替我医好小白兔，给我生的希望，我甚至想他能救活我的赞普爷爷。记忆这回事，特别是在雪天里的时候，遇见一个这样的人，会带着无形的暖意，怎么也难忘记。装模作样的说不记得，眯着眼睛似乎视线能更清晰些，掰着手指给他算起来】

去年我十五岁，今年我十六岁，当然不一样了，哥哥，你既然说我还是我，是不是我一丁点也没有改变【有点着急的，挠了挠脑袋后面的头发，够着系着的绳带，绞在手指上拽着，苦恼道】可是，云云说我长高了，还有掌柜的说我变漂亮了【摆摆手，对他眨眼道】丘衣哥哥，我什么都记得了，你可千万要帮我记得去年我的模样，因为我怕我长变了，我家人再也认不出我了，怎么办【大哥他不记得倒是罢了，谁稀罕做吐蕃的公主。意识里是极不希望有朝一日，二哥看见自己的时候说不认识满满了。担忧若是十几年都过去了，还会是二哥的那位小妹妹嘛。】

【他为自己擦着鼻子，嘴巴撇一撇，脸朝他靠近一些，就是要他帮自己擦鼻子，好久都没有人对自己这么温暖了。但是看见他旁边立着的人，欢喜的把脸抬起来向人家打招呼】你好啊，我是满满【眼眸泛着笑，希望鼻血流不尽，这样就要他替自己擦整天咯，但他搁下帕子，折叠的几层布料渗了血，看着有点害怕了。这才注意到自己捡的那只鸟，扭了扭身体的方向，歪着头想道】

啊，在一棵大树底下捡来的，它一定只是睡着了【再说到酒水，拧着眉头仔细说来】丘衣哥哥，不是说酒可解忧么，我想那鸟儿肯定是忧愁了才不肯醒的，我想它喝了酒，就可以醒来了哇【沮丧的望着满案的酒瓶】可是好难喝哦，我不肯喝，它估摸也喝不进去的【凑近他，仰着脸又问道，仿佛世间所有难题他都知道】那，哥哥，你说怎样才好把酒变好喝点呢【怕他不信，专门拿起一壶酒，倒着壶嘴灌到嘴里去，被辛辣味道给呛着，咳嗽着道】好难喝啊

【仰着面，笑着摇动着脑袋，眯着眼睛将成行月半弯弯】啊呀，我哪里有那么好啦，秋衣哥哥，你这么好，是娶了几个姐姐当老婆了啊【想起来，隔壁街的孙二娘说的，男子若懂得夸姑娘变漂亮，一般都有能耐多娶几房妻，想那夸自己的掌柜的，已经娶第三房小妾了。】

【双手捏着脸颊，特意朝两面拉扯，瞪着大眼睛望着他道】哎哎，哥哥，万一我胖了呢，你看这个样子，哦【还把嘴巴歪到一边，眼睛斜过去，真是不嫌累的做着各种鬼脸】还有我要是不小心被人打了，成这样子回不去了【一本真经的将脸正回来，只是掐捏起来，脸蛋上红痕几道，对自己下手也不分轻重】那你还会认得出我嘛？漂亮你看的见，那丑了呢？【说道眼神，更忧郁了】以前满满的眼睛只看我二哥的脸，现在满满看了这么多哥哥的脸，当然会变化了...【头歪看着窗外一片叶子落在了桌子上，叹口气，将叶子吹落到了地上去。】

【弄好鼻子，和哥哥一起关注鸟儿的事来，起劲的跟他比划，那颗树又多高，而这鸟这几天怎么都不动，扯了半天，眼睛瞪着酒水】众生平等，凭什么人能喝酒，鸟不能喝酒，万一，鸟天生就爱喝酒，只是不懂得酿酒呢【真的如一只问题精，缠着他问东问西不亦乐乎。】

【喝酒呛着啦，鼻子里都是酒的辣味，弯腰咳嗽，嘴朝着他袖子上蹭了蹭，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何拿他袖子擦嘴，听见他也咳嗽，抬起脸来，愣看】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很是认真的说着娶妻这个问题，带着夸赞他的心，吐蕃人确实娶下的妻子越多就越有面子，譬如我大哥。那面跟他一起来的哥哥也笑起来，看来说的极是，就差问哥哥你夫人有了孕没有，再下去就想讨论孩子到底是像谁的问题。】

【看出他无奈，语塞在嗓子里，面容摆正，敛着逆窗的光线，左手的二指抽离了耳后的长发，捏过脸厚，交握住右手上的无名指上，杵在脸上面。正好他问及心上人，这个话题，每个少女都喜欢羞怯一番的事，翻着眼睛半天羞不出来。想也不想，开个玩笑，手撑着桌案，乌溜溜里的眼睛里一派清明】心上人是秋衣哥哥

【说出口来，眼睛还朝着他瞅着，就是眼睛痒痒的，眨了几下后，继续说道】你说我心善，肯定在我心上看过，所以你就当心上人吧，只是哥哥你本事太大了【手正好被他从脸上带下来，动了动手腕当时晃一晃他】哥哥你是不是天下人的心上人，我呢只是想当我家里人的心上人就好，当然也可以当你的心上人啊【神色有些难过的说着】我走丢了这么久，他们忘记我，也是应该的了

【但是关切起小鸟儿来，它动了，欣喜的跳起来，拍着手呼唤它】宝宝，宝宝，快起来【蹲下身来，不敢去摸，就把眼睛凑近些，看到伤处，心疼坏了，双眉锁紧】那它为何要放弃生命，就算跌得那么痛，可是活着，就是希望，也许太疼了没有人爱它，它就不想活了【喃喃语调自我猜测，搓着手，望着鸟儿】活下来，拜托，我当你的家人，秋衣哥哥当你的家人

【或者懂了些道理，也许见不到家人，是忧伤的事，可是坚强的活下去，才有再见他们的希望。眸里泠泠波光染开，清亮的望着面前的秋衣哥哥】哦，原来哥哥你生病不肯医，看那位哥哥都说了你，你疼不疼啊【听进去“那小子”忙是问道】你们遇见坏人了？阿满要去报官，把他捉进牢狱里【摇头又点头，转眸望着隔壁的医馆，看了眼鸟儿再看一眼他】阿满要你们一起看大夫【说罢，立起身子，脚有点麻，扶住他的手臂，催促】哥哥你要听话啊

【待他闭着眼睛笑着，很清静的境地，性情随他轻松起来，再望着旁边随他一起的哥哥，嘴角朝上扬着，知之为不知，不知为何知，意以如此，跳脱个性，捡起手中的杯子，抱握在双手之间】

秋衣哥哥，值得交托一生的人，值与不值，不如说愿不愿，心上的人或许不会走完一生。而小动物，阿满听说过猴子是可以一起走完一生的，人通常还不比猴子呢。

【他说会生气，连忙将杯子放回去，端正的坐在他眼下，双手背在身后面，歪着头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到底没有怒气。曾经见过大哥发怒的模样，令此生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当然，即便秋衣哥哥生气了，我也当是原谅他的。】

才没有打趣你，你要是知道我是谁，便一定不会以为我是说玩笑话的人，但我一定不会先告诉你的。

【咬着嘴唇，鼻尖酸酸，手一揉又见殷红，袖子续擦了几回，垂着的眼睛缓缓的抬起来，黑色眸里浓浓的色彩，分明的笑意在脸上】

阿满要与你约定十年，十年后，你依旧在我心里面，好好的。

【凑在他的旁边，指上揉揉小鸟儿的头，开心的应着道】你睁开眼睛，看见了秋衣哥哥，他就是你的爹，你有爹在，还怕什么怕。阿满的爹，被很多人看守着，阿满是见不到爹，也不想见他的。

【半懂不懂，不知秋衣哥哥的宽容，只是道】我啊，只是知道坏人会做错事，他错了就该认错。【抬起眼睛，盯着门外的马车】秋衣哥哥，你要去哪里，我便同你一起去吧，我想看着你的病好，才会放心。【朝着门外走，又倒退两步，在他身侧，手挽住他的手臂】阿满扶着你走吧。

【袖子对着脸上又是一抹，不知何故，这血时有时无，止不住，久久的毛病，也不见这些年来出什么大事。隐约记得王宫的巫医说过的，二哥也皱过眉头，可能是记错了，几年前的事，回忆起来，光景依旧清晰。】

【摇摇头来，速度极快，像一个拨浪鼓，左右几回，自己头也晕了，一本正经的，摇动他的袖子，告诉他】你这样掉以轻心，万一我是坏人呢，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撅着嘴巴，手揉揉鼻子，看地上又看他脸，看他脸好几次，要他帮着自己擦鼻子，张着嘴巴傻呵呵的发着愣来】啊，我又流血了…【手指相勾，点着头道】秋衣哥哥，放心吧，我阿满言出必行，从来比男孩还认真的【一念想及弟弟，心虚着，只骗过弟弟一件事，那便是女儿身的问题。转念来，反正做他大哥保护他也好，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拉钩，拇指盖了印，仰头笑起来，眼睛眯着，时光这刻特别好，头低下来，被他刮了鼻子，张着的嘴巴闭起来，脸朝着鸟儿靠近去】喂，我是爹...【顺道把手移个方向，指点在他身上】他是娘..

【呵呵的笑起来，鸟儿本就奄奄一息，这刻唧的叫了声，看来真是开心，一样高兴的蹦在他身边，知道他肯去医馆，跃着步子高兴道】那这样极好，阿满很开心【头被抚，觉得熟悉又安心，踮着脚望向大街】哦，那里有糖吃，秋衣哥哥看好病，我给你买来吃【淘气的哄着，一路随秋衣哥哥一起，想念着自己的小白兔，至于身份既然他不在乎，那么就同他一路去，玩着走着，很是安心。】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