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陵街

客串邻居家少女——冯婉

[这一日雪霁清朗，我自外府的姨妈家随同母亲一道回来，半月前姨妈忽然来信讲说请我同母亲俩人前去小住几日，本是姐妹各自分嫁甚远，一叙想念之情，未料竟遇上连绵数日大雪，官道结冰，便又多待了几日至今日这才归家。]

[方下了牛车，待进家门，路途迢迢盥洗风尘，苗妈适才同闲叙起家常。大抵是邻里间的长短，我听的也不甚入心，可猛地听及她提起隔巷的瞿家，讲是那位瞿小郎君这几日不知怎的，忽遣散了家奴，典卖资生，说是他那位远在京中族叔来信接他去开封。]

[聆及，不待苗妈细讲，便急忙出了家门，直奔瞿家而来，门前无守径自入了内院，我同瞿叡之也算总角情谊，因而对瞿家也颇为熟悉，推门进室，正见那人背身站在桌前。]

[此刻想起礼数来，幸好四下无外人，犹豫迟迟道。]

我听说...你要去开封？

冯婉

[东京，仿若是寻常喧之于口可又遥不可及的符号，我从未去过开封城，乃至长到如今将要及笄之年最远不过是此趟去姨妈家，他要去京城，怕将来都已是天各一方山水路长，环视四周，颇为寂寥荒败的情景，我尚记得西墙上原先挂着一副秋庭枫色画，而今空余光秃秃灰青墙壁，这屋子豁然宽敞了不少。]

不了，叡之哥哥，我又不是来讨你一口茶吃。

[既然事成定居，心中不免落寞，眉目浮其忧愁色，年少玩伴如今要走，多少都有遗落伤感，正应母亲那句聚散离合的话。]

那你去了开封还会回来吗？

[怀一丝希冀去问，我记得那句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读来尽是惆怅。]

冯婉

[随之目光盼顾去，屋外清光如许，乔木落叶冷蔽中庭，忆景生情，相顾彼此不闻不语，各自心海生波几何未可知，少顷瞳地云雾复散收拢，那厢嬉闹稚嫩孩提时光，如故影故人拉开重重帷幕，依次登场。彼时瞿家尚不是今日，母亲道年幼时女孩总比男孩长得快些，可遇到叡之哥哥后凝固记忆中的踪影，他总是比我高些，我常仰首奋力望着他，他会带着我玩，一同在中庭的这棵槐树下玩耍。]

[直至今日，冯婉还是那个跟在瞿叡之身后的小丫头，而他青鸟展翅，即将飞去，我却不能再跟着他了，月有阴晴圆缺，悲欢离合不可免，但唐突而来措手不及之余难免惆怅哀婉上心尖。]

[我走到他身侧，物是人非，时景兜转，蓦地发生回忆中他永远高挑的身量，眼下看来我只不过低他半头而已，循着年少习惯，仰首看他。]

叡之哥哥，我替你高兴，你一向读书刻苦如果去了京城，有你叔叔的帮衬一定会更加好的。

冯婉

[自此天高路远，相隔音信渺渺，难知归期，难免会有对茫茫然人生发问，况且他所要面对的更是数年未见的族叔，冯家同瞿家多年邻里都不曾得见这位族亲，偶然正月节庆中过府拜访听瞿家人提及过，那位留任京畿的瞿郎君。]

[安身立命，此言听来几多无奈怅惘，眸观其风轻云淡不甚在意而言，我自幼生活无忧，何来担虑惊忧，刹那酸涌眼眶，红晕铺开，水泽现，豆大的泪珠坠在眼中仿若时刻就要落下，声含泣音。]

叡之哥哥你别这么说，婉婉听得难受，你若是担心盘缠路费，我去求父亲为你准备。

[又提及三年五载后，时日漫长恐怕年岁渐长而遗忘，当下焦急慌张，连忙拽住他的衣袖，神情急切道。]

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忘记叡之哥哥！
[一壁言道，一壁泪水应声自眼下掉落，极轻极快恍惚眨眼间，余下一行水痕，遁逝无踪。]

冯婉

[此去遥远怕再难盼归期，亦不知今夕何夕有缘相会，便是眷恋当下短暂时光尤觉不足，北雁尚有归来日，而人却不知是否有来日，任是抚慰也难消离别，唇畔提勾勉力，虚虚若在笑，怎的都似将要化为飞烟。]

[之后前后相携出了院门，一日过去匆匆流水，这条泉陵街承载了冯婉儿时幼稚烂漫乃至见证了青梅竹马的好年月，记忆中的糖葫芦，依旧糖衣甘甜，知山楂青涩遇甜，却在舌尖回味泛起一缕淡淡的苦味。]

[日降月升，周而复始轮替交往，皎光云布乌啼寂寥，醒来仍是如常不起半分涟漪，而那昨夜的月从故，它只是孤寂度过了一夜。]

[翌日天亮时分，爹娘携我为叡之哥哥送别，永州四通八达连接南北水路，渡口边水上沧烟浩淼，尚未驱尽，乌篷船隐约藏进烟雾下，船夫讲今日顺风顺水，不需多日便可由汴水入开封。我站在母亲身边，不声不语离别在即，抿唇谓一句——‘保重’，就再未言语。]

[一江水风帆飘远，原来这就是走了，就是离开，如此轻描淡写，留下如诗如画的景象。]

[聚了散了，浩浩千丈河，东奔西往来去乘风，浪潮倾倒，原来淌水而行，浸湿衣袂，皆是山世红尘的思念。承平十年冬，岁末之际，冯婉得了一场重病，呼啸而来，短短数日已病入膏肓，冯父冯母耗尽心血，也不过尽人事，求天命，来年春日，将离花开，冯婉病故。]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