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殿——佛狱势力范围

【夜惊荒丘，黑鸦告丧。浓墨滞涩，化不开的黑暗。偏生了一轮仁慈，微薄的银，妄图替代日光，去行所谓天道。业生相，相乱心，则有贪嗔痴妄，而万念莫不生于道，道始之人本，而人生而罪，生而恶，何来天道明明。众生碌碌皆为妄，一生所求不过虚华，是以生杀轮回而已，当求无憾。光如何，孽如何，不渡苦难则枉居九重，尸位而已。】

【自炼化尸人数月，有小成，荒丘地底邪念附骨，怨灵不散，阴寒如钻。尸缸焚药，尸人已受初级炼化之功，身形抽长，骨骼易位，五识通灵异于常人，而神灵俱毁，无痛无心，唯循伺者，行过人之功。私养尸人，无蓬勃野心，不过奇趣异念，尊古人之道。而见妖身异形，颇有感慨。从不畏惧生，更不畏惧死，只是感叹生的顽强，竟能做到如此程度，为何从前，只觉人死之感，厉如登天。】

【守卫见人来，启门相迎，却是慌乱色，唯诺不敢应声。疾色相逼，方知尸人出逃，至今未得。明眸冷清，纤指一扣，箍尽其喉，血色还来不及涌上，眼前人早已没了声息。收手捭目四顾，启唇轻斥。】

废物。

【尸人趁夜出逃，必是意志极强者，强忍苦楚至今不愿放弃抵抗，又是何苦。既定的痛苦来临，无法反抗的，就只能接受，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顺遂，等着每一个人去享用。人之苦，则在于不自知。玉足缓出，循其迹，药气弥散，终是躲不了多久。然若是天亮之前找不到，怕是要有大麻烦。】

【荒丘路转葱茏，一平无际至影绰明灭，路有不平处血肉碎尸，多为玄衫鲜骨，那尸人至今仍保躯壳完好。她顿足，翻捡碎骨白肉，咬痕居少，挫伤断骨更多，硬尸返血，指痕紫黑，有臂骨为蛮力强断，骨尖刺破血肉挑出，更有双颊凹陷目胀如铃者，夭于剧毒。月灼华，映照蓝衣水色，白骨戚戚。拢袖起身，似对这些人的死法很满意。抬步迈过一人尸身，忽闻得身后呻吟微弱，她回头，一人只肘爬行，多处肉腐骨穿，挪到她跟前，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什么，她听清楚一个求字。】

北邙，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她看着那具不成形的躯壳，暖了目光。她从来不是残忍的人，只是大功将成，有什么能比得上活人的实验，更能加进他们的研究？她俯了俯身，朱唇含英。】

撑过去，我就会救你。死在这，你会跟他一样。

【对一个在绝望中孤注一掷的人伸出一只手，是不是无论如何，他都要拉住？她好奇人性，好奇神智的极限，是怎样的一触即溃。】

【血气指引她走向火光的地方，几分不虞。终究是惹了麻烦。两步近前，隔岸观灯，竟见歹魁一人，弯刀魅影。头捶刀锋，月华被她撞得猛一震烁，那尸人已被钉入树身。暗处现行，左右执火退至两旁。聆音入耳，开口是婉转声色。】

下人手脚不利落，让主事费心了。不过，主事竟没有兴趣一观，秘术成形的过程么？或者，亲手打造一个，忠心耿耿，无往不利的尸傀。

死人补活人，这个交易不划算。

【她听见那尊面具下的声音，在释天宫里她无数次见到眼前这个女人站在高台上的样子。而匆匆谋面隔岸观火这么久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了解她。这一日撞到了她面前，如果不能共谋，怕是只有与之为敌了。第七天越来越不能满足她，有的时候看着手上的刀，想要割自己的肉。想要䦆住的东西在一点一点挣扎上浮，但是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于是她养了那些尸人，却还是不够。】

【人在虚空中生出来的欲望，怎么有实质性的东西足够填补。】

【烈火惨声中她上前，语笑莺然并不是嘲讽的语气，淡淡的调侃仿佛旧友，人却依然站在她三尺外。】

原来你，还是守规矩的人。

我一直以为，那是云销的规矩。

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

【看到歹魁她突然想知道，站在她的位置能看到什么，是不是有更鲜艳明丽的梭罗甸园。试探性地走近一步，她不急于靠前，太近的距离会触犯到歹魁的底线，于是只走了一步，她便停下来。】

真的不打算，同我一起？

我不过是想要一个施展的空间，无论吐蕃大辽，或者，昆嵛。

【她看见歹魁面具下一双清冷的眼，诘问迭声明眸依然波澜不兴，怏声中她寻到一丝警惕和猜度。眼稍轻撩媚笑看着树下那堆烧成黑灰色的枯架，火光中仍然清晰可辨的病态，连骨头都是残蚀的黑。不能为之所用的，该当如何。】

我的兴趣，跟这堆东西一样，火烧过就没了。

我要的不过是刺激。

我并不喜欢站在同一个地方，我只是想知道。

【予取予求四座来朝，其实她并不知道什么才是最想要的。是释天宫内十三道目光的仰视还是这天下正邪归于一道的王座，或者还是“不知道”，才最让人着迷。而既然有了想要去抢夺的东西多么好，眼前的这个人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北邙错开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往火光消失的地方看过去。她的问话让她觉得，歹魁是关心这一切的。或许她并不能让歹魁动摇，但是偌大的释天宫怎能只属于两个人，赢家只能有一个。做抉择多么有趣。】

所以，我要的只是它们能给我带来的效果。

你给我施展的机会，我给你最完美的傀儡。如此足矣，还需要什么别人？

【第七天从来自以为高踞佛狱之巅，滥用甚至摆布着唾手可得的一切。她曾站在佛狱最高的一座山上试图往第八天和第九天看过去，森甍高椽，重严紧卫。她从没有把一阐提迦和聂人仇放在眼里，在密室中她感受到操纵的乐处，方体会到为人上的快感。而敢在歹魁和云销的棋盘上落子，她图谋的并不仅仅是欲望。倘若歹魁要的也是同一局棋，那她便算赌赢了。她不相信歹魁提命生死依然甘愿与云销同进退，去守卫什么释天宫。】

便是这句副主事，我才甘愿站在这，同你谈这条件。

佛狱在中原引出的乱子越来越大，龙甲丹虽然毒性奇特，但并非无法可解。第七天摘下面具便是另一张脸，若真有一日腹背受敌，你难道不想有个，“朋友”？

我没有帮你的职责，更没有义务。不过，《扬州慢》和《浮生诀》的冲力似乎让你变了不少。

【取出一只圆腹窄口长颈瓶抛给她，是昀华精炼三年方得一瓶。固精益气，调元护息。本留作日后取得那炼尸手札下部时闭关之用，但她今日看到歹魁看向那座座矮塔的眼神，突然想让她嬴。】

你若信我便收下，我知道真气对冲的滋味，并不好受。

日后北邙任你差遣，你不必疑我，肯来找你而非四处探听云销下落的人，总是偏向你多一点的。既然选定了路，不妨看看谁够资格走到最后。

何况云销如今行踪诡秘，正是最好的时机不是么？

【入了夜的众生殿，缓缓睁开眼，似乎有血气从无数点升起来，然后散到佛狱以外的地方。无论是来还是去，所有人都有一样的欲念和野心，于是循环往复步步为营。便是这样一个地方，愈加使人清醒，然后放纵。】

【从殿外归来，她刚刚到手一副袖剑，剑柄宝玉可易城池，却并非武林人人贪图。几伙悍匪相争便也罢了，偏是有一队自诩正道的宋人来劫，便趁其刀剑相架自顾不暇之时挑马催鞭，一路回了众生殿。正欲回房细细研究，却见一人鬼祟自窗口而出，跃入一侧门内。】

【推门掌灯一探，妆奁大开，其中金蚕木匣不翼而飞。转身向那黑影直追而去，停在鬼车门前。抬手叩门。】

开门。

【那黑影闪了个身跃入鬼车门内，身形却不像是她。但她不能不对她起疑。第七天对门内没有约束，那么在角逐之中能留下来的才配站在这里去要求。她看到鬼车的神情，辨不出真假。】

我看到有人进了你的屋子，还是从我那偷了东西跑进去的。

可能让我进去看看？

【面具下一双明眸没有离开她双眼，甚至上前一步欲格住她扣在门边的手，她素来只做自己的事，故而在第七天并不多招惹事端。而第七天十三个位子上的人换了又换，她亦知道鬼车是如何留下来的。就如同她对歹魁的顾忌，都是不可大意的人。】

怎么，这，不需要犹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