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凭语|——原创

剧目名称：无凭语
参与人员：云尘 蔺无余
剧中角色：云尘饰镜沉璧 蔺无余饰来云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相思本是无凭语

【第一场】

=镜沉璧=

雾隐峰，荒凉夜。

碧裙凝墨影，发缕动寒香。孤立于湖畔，朝着湖的彼岸略笑了笑。透过飘渺山雾，隐约可见得天枢城的一两分巍峨峥嵘，似雪中卧龙，睥睨万众。

呵，可居于其中的也不过是窃国的宵小。

镜氏一族曾统治北疆数百载，奈何末代家主昏庸，外戚干政，终致北疆一分为三，由天枢城、琅夜宫、山海府三家接管，而镜氏一族几乎被赶尽杀绝。

说是几乎，是因为还余下一人。一人，便也足够了。

如今，是时候让这些卑贱的叛徒付出代价，让他们在恐惧与悔愧中明白：谁才是这北疆至高无上的主人。

转回身，苍白的手指抚摸过龙晶炮的炮身，指尖感到一阵灵力波动的温热酥麻。研制此炮，着实耗费自身不少心血。此次共造出五门，以龙血晶为内核，经秘法烙印驱动，可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威能。

天枢城被称为“不易高城”，固若金汤，更以机关偃术闻名。既然城池易守，偃甲难破，那就索性一并轰杀碾碎。而之所以将其作为开刀对象，除却要威慑天下，便是觊觎其中珍藏的大量的龙血晶。

忽得衣摆轻拂，知是来云归来，而其余四门杀器已也经排布好位置。便勾唇轻笑，与她道：

“尊吾令，抗者死，降者还是死。”

言罢手掌放置于炮身诡纹烙印之上，骤提功体，但见炮口如兽瞳泛起血光，倏忽豪光万丈，似狂蟒出洞，蛟龙乱舞，猩红光柱激射而出。

五门龙晶炮同时发射，五星连线，红光冲天，再借来云掌中朷落威势，坚不可摧的天枢城如朽木枯草萧萧凋敝，经热浪席卷，碾尘作灰。城中人的哭嚎惊叫，伴着示警的号角响彻夜空。

雾隐峰经年不散的云雾已被蒸腾殆尽，隔着迢迢湖水，天枢城的本貌清晰地展露出来。望着来云冲入城中的背影，鼻下隐约闻到一缕被余温蒸腾起的暖香，然而很快就落入晚风不可寻了。来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在她身后，还有镜阁十六门徒。

如此，对付天枢城便已经足够。

龙晶炮虽然能将灵能放大近百倍，然而十分消耗使用者的功体，此回一次性驱动五门，难免丹田空虚，略感疲惫，只是现在还不是休憩之时。便仍是负手而立，冷然望着湖对岸。

直到一道青光在夜幕中升起，变幻出莲花蛇纹。那是战役终止的信号。

嫌恶汇成河流的肮脏血水，手指一挥，一帘湖水如晶莹剔透的丝绸向着天枢城铺开。飞身踏足，如履虚空，缓缓向城中走去，一路来到城的最中央，不知跨过多少断肢残骸。

此时浓云飞散，皎月当空，星汉汤汤，倒映血河之上，残酷却辉煌。

“你们做的很好，我会给予你们应得的一切。”

优雅冷清的缓慢语调，其中的愉悦却张扬，清晰地回荡在破败的城池。

“现在，在天亮之前，带走所有的龙血晶，去吧。”

等门徒退下，才落坐于城主玉座，以手轻支着额头。曾经在天枢城长到六岁，那时总是喜欢趁夜深人静时端坐高位，仿佛已是这北疆执掌生死的主人。

目光一转，忽然发觉：有人并没有离开。过堂的风中，有着一缕毫不隐藏的暖香。然而即便察觉，却并无开口的意思，只静静地等着来云要说些什么。

=镜沉璧=

透过只剩半扇的残损殿门，可以看见天枢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惨状。一簇簇火光从断壁残垣的缝隙间开出妖冶的红花来，迎风招摇着刺目的光焰。

仿佛是埋藏在废墟下尸骨的灵魂在燃烧，燃尽在天地间的最后痕迹。最大的一把火就烧在殿前的广场上，滚滚浓烟遮星蔽月。

那是天枢城伪主方氏一脉，被从这雄伟堂皇的殿宇中拖出，任业火烧焚，挫骨扬灰。本想见一见他们死到临头的模样，事到临头却发现提不起兴趣。

或许是因为这周身倦意，倦到连听到叛徒的惨叫都会觉得吵。也是因着这倦意，破天荒抬手接住了来云抛来的酒葫芦，微微抿了一口。

有些凉，很辣，舌尖被激得微微发麻，酒气在唇齿间萦绕不去。而倦意，也并没有褪去半分。

酒是乱人心智的穿肠毒药，味道也着实不怎么样。

心中如是评价着，面无表情地将酒葫芦扔了回去，道：

“有话要讲？”

=镜沉璧＝

就像奈何彼岸的花朵开不到人间，殿外的火光被室内的阴暗隔绝。来云无声跪在陛下三尺之前，也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手掌向着她张开，那方木匣无声浮空而起，稳稳地落在掌中。乍一开启，浓郁的药香就染上指尖。固本培元的佳品，炼造非一朝一夕之功，想是早有准备。

“衷心可嘉，但不聪明。”

喜怒不明地说着，略微带笑的眼与来云相对。登高跌重，越是居于顶峰的人，越忌讳被人窥破虚弱。

“不过……仍然可嘉。”

话锋一转，就手将丹药服下。时至今日，来云仍然是值得信任的人，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家人、朋友、爱人，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可有可无的。

但对于想要君临四海的人来说，却不能没有忠实可信的下属。

“与我回阁吧。”

【第二幕】

＝镜沉璧＝

天枢城一夜之间倾覆，化作白骨焦土。北疆人一时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然而此役做得极为干净，让人查不出端倪。就仿佛天枢城气数该尽，毁于天火。

因得要制作更多龙晶炮，琅夜宫与山海府侥幸获得了在恐惧惊疑中苟活的机会。

念在龙晶炮对功体消耗甚剧，此回决定将烙印在炮身的秘法阵图再做修改。阵图一共分为五部分，结合五行与阴阳道中的阵法创制而出，精巧复杂，灵能充沛，不输百人大阵。五阵相生相克，轮回不灭。能在炮身内部，形成与自然同流的异能空间。

本已是惊世骇俗的奇技，要如何更上一层楼？

自从天枢城返回空谷，便幽闭密室当中，日夜研读卷宗，创制新图，乃至茶饭不思。有时灵思一动，待到下笔却发现笔尖墨早已干涸。

如此倒是不知岁月。

=镜沉璧=

密室中不掌灯火，而以东海夜明珠照明。嵌于四壁，葳蕤生光。最大的一颗，宛如龙珠，镶四爪盘蛇莲花碧玉台，放置桌案近前。皎然珠辉，映亮侧颜，本就苍白的肤色，像是落了层清冷霜雪。

专注于阵图绘制，许久才反应过来室外有人求见。轻微嗯了一声，算是应允。待听得入内后的第二声问询，方发觉来人是谁。

直到画完第三图的收尾几笔，才暂且搁笔，不动声色地缓声道：

“不急。”

只两字，虽气定神闲却到底有些疲累。手指略扣着桌面，放空半晌，继而道：

“琅夜宫组织分散，行事诡秘，藏隐于暗处；山海府半沉于海，为坎水结界所环。想要龙晶炮发挥效力，就要把他们引出来，集中一处。”

话说到此，面上略微有了笑意，透着几分邪气，又道：

“此事十六门徒已着手去做，后面自有你用武之地。”

=镜沉璧=

只不过一低头翻两页图纸的工夫，却闻到浓郁的饭菜香在室内弥漫开来，把香炉内省读香的清冽寒凉盖了过去。伴随着碗筷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各种吃食被来云一一排开。

唔……被这香气一勾，确实感到腹中空空，手不自觉地抚在腹上。也是该吃些东西了，只不过送饭这种事好像并不该是来云的职责。

“你还真是有闲心。”

略笑着感慨，似揶揄也似夸奖，继而又把话引回到正题上，轻蔑地道：

“我自然有足够的筹码。卑微低下之人，总免不了做他的春秋大梦，妄想他不配得到的东西。啧，可是梦得越多就越可怜呀。”

没有和来云边吃边谈的打算，那不成体统。想到余下的阵图，还且得耗费心力，便摆了摆手道：

“你先退下吧。”

【第三幕】

=镜沉璧=

冬至过后，北疆才落了今年第一场雪。雪落得极柔，似三月春时的柳絮杨花，多情又缠绵，沾染衣袖。然而也落得极久，纷纷然三日过去，苍空仍被浓云遮蔽，不见霁雪天光。

便是在这第三日，率领众人离开空谷，前往北疆以南的碎梦峡。此地乃数百年前镜家升龙之地，至今荒烟蔓草间尚有旧城残存。

中有明镜台，为镜家祭祀重地，保留最为完整。直到镜家灭门之前，每年尚要在此举行隆重的祭礼。然而不过几十年过去，便明镜生尘，泯然陈迹。

赤足踏雪，雪不留痕。碧色衣裙，如玉生寒。身边人渐渐散开，唯余来云在侧。抬首仰望高空云影渐散，略笑着道：

“九星连珠，数百年难得一遇，却也是让莲虺剑重认家主的机会。镜家当年便是凭借此剑，一统北疆。如你所见，莲蛇舞便是镜家的徽记。”

镜云城覆灭前，莲虺剑便下落不明，几经查证原是落于琅夜宫之手。然而因为琅夜宫不清楚认主的完整流程，便给予人可乘之机。

“莲虺剑认新家主，需要献祭上一代拥有者或其直系血脉的鲜血与灵魂。现在琅夜宫已经获知了全部方法，也有了……‘后人’。”

意味深长地朝着来云笑了笑，静待明镜台上仪式举行。

=镜沉璧=

“以血洗刃，无甚寻常罢了。”

接过那半枚雪球，触觉仍似刚落下般软软凉凉。雪隐藏身，此种术法倒有几分熟悉。

未过多时，窸窸窣窣的行路声渐近。以宫主凤朝天为首，琅夜宫一行人穿过白雪黑夜，浩浩荡荡登顶明镜高台。

不过……来得可不仅有琅夜宫的人才对。

心念方一动，果然听得凤朝天朗声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何故不现身呢？”声音清越明朗，不输凤啼凰鸣。

不动声色，与来云对望一眼。片刻过后，但闻有人应声道：“莲虺认主乃北疆盛事，山海府又怎能缺席呢？”

说话者，乃是山海府的二府主苏静言，穿着打扮虽低调，却更衬出一番书香气度。堂而皇之带着山海府诸人，踏阶登台。

果然不出所料，山海府不会袖手旁观。虽然来得不是府主苏静影，此番一石二鸟之计也不算落空。台上两边，虚情假意试探二三。未几云破月开，九星现世，血祭应时开启。

手掌一转，秘法烙印凭空显现，待将手置于其上，提前排布好的龙晶炮瞬间齐发。其中一门埋于明镜台下，炮口向上，顷刻将明镜台轰为齑粉。

=镜沉璧=

四野震动，凄红泼天。凤朝天立于明镜台中央，霎时受到重创，莲虺剑脱手而出。剑影凌空，采九星精华辉芒，青光大盛。剑身中隐有灵蛇游动，遍体生鳞，几欲化龙而出！

可惜呀，你终究还是要被缚于剑中，永生永世，为我镜家驱使！

乘漫天飞雪，身如鬼魅，飘忽而起。眼见要触及剑柄，但闻身后风声不善，当即回身便是一掌。借力飞出丈余，擎剑在手，朝着苏静言冷声而笑。

镜家直系主人交替，只需值天地灵气旺盛之时，配合咒语将血涂于剑身便可。当即口中念念有词，借剑刃割破手掌，以掌心血由下至上一抹。却不料剑尖竟猛地绽起刺目寒光，发出一声尖啸，威能激荡，生生将人震开数丈。

怎么可能！！！

踉跄退后，扶着倾颓的石柱暂且稳住身形。低头看看被震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再抬头看看那柄倒插入地的莲虺剑。不由自主一口鲜血呕出，胸口如有烈火焚烧，撕心裂肺。

不可能的！我明明是镜家的后人，是至高无上的北疆之主！

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不禁面罩寒霜，目生血光。但见煞气鼓荡衣袖，身形一动，再次冲向莲虺。

=镜沉璧=

光华一灿，名剑杳然。身形顿在剑前三尺，凝视着那片被月光、刀光、剑光、血光照得无所遁形的空落，一时失了神。

从来都是错，到底一场空？

并非不曾有过疑虑，若不是缺乏镜家一脉天生天赐的强大灵力，又何须以法阵为帮衬驱使龙晶炮？

哈，还自欺欺人的说是幼年出逃时，伤了根骨。

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如玉碎，似弦断，心头骤然吹过一阵刺骨寒风。此时才发觉，周围竟是如此静寂，死者已死，生者已退。

抬眼只能看见一抹红影，不远不近地站着。

“你都看见了？”

面无表情地问着，看不出悲欢喜怒。仿佛先前的失控，只是梦幻泡影。

=镜沉璧=

九星连珠异象已消弭，只余晴空如洗，明月当头。照天地万里雪光，冷寂苍茫。而身着红衣的来云，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夺人魂魄。

便也不知怎地，恍了心神任由她走近，那贴在唇上的指尖，如一片落雪又凉又轻。她说出的话忠诚，动作却又太多情。

“你，逾矩了。”

话虽如此，却并没有拂开她的手，而是向后退却一步，这便是承她的心意。虽然王者之路孤独无情，不需要关怀，但来云或许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实意关怀镜沉璧的人。

“我只是在想，不能动用莲虺，到底少了三分助力。”

自然是口是心非，却也说得波澜不惊，言罢一拂袖错身向前行去，又道：

“罢了，此剑先由你收着吧，这天下终究要归我所有。”

【第四幕】

=镜沉璧=

天光虽霁，落雪未消，距离九星连珠现世，不过才三日。

“启程。”

立于镜阁之下，缓缓将手抬起。众人脚底随即涌起墨绿幽光，瞬息千里，再现身已与山海府隔海相望。

本不必这么急的。

明镜台莲虺血祭，原是请君入瓮，一箭双雕之计。引诱山海府与琅夜宫聚于一处，黄泉路上好作伴。只因水火相克，山海府周围的坎水结界确实棘手。

就算当夜来的不是大府主苏静影，而是二府主苏静言，若能置之于死地，山海府亦会元气大伤，可令镜阁趁虚而入。

再退一步讲，哪怕苏静言未死，只要能掌控莲虺剑，亦可平山定海。

哈，可惜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因担心迟则生变，便不能再给山海府更多时间。也不能给自己更多时间。

回视身后，跟随多年的十六门徒，只余了十二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忠心于镜沉璧，有的人忠心的只是镜家后人。既然如此，那便只好让他们以死明志呀。

阴冷地笑了笑，目光回转时，落在侧后的来云身上，不由想起她那晚话语，便望她能活得久一点。

然而口中吐出的，仍只两字。

“进攻！”

=镜沉璧=

山海府构建在悬浮于海面的珏山之上，巍峨青山，飞檐殿宇，为球形的坎水结界所包围。此时阳光明媚晴好，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出七彩霓虹，乃是世间罕见的绝美仙景。

虽玲珑剔透，如水晶造影，却胜铜墙铁壁，万马千军。

不着痕迹深吸一口气，宽大的碧色袍袖中探出枯瘦苍白的食指，以手指地，凌空绘阵，一门龙晶炮从阵中心徐徐浮出，炮躯巨大，远胜从前。

海纳百川，以柔克刚，无懈可击。然而坎水结界却有它的薄弱之处，只在日上中天之时显现一瞬，唯有擅长术法的先天高人，借正午之光，穷心力目力听力共同感知，才有发现的可能。

此番等的便是那一瞬。

冷眼望着两方厮杀混战，并未见得苏静影露面。坎水结界多仰仗他功体驱使，可想而知，他也在等着那一瞬。

论生死，决成败，便是那一瞬。

日渐高升，终将手虚摁在炮尾秘法烙印上。青紫色暴起的血管，毒蛇般盘踞在看不见血色的手背，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明镜台一役所消耗的真气还没有复原，不得已只有靠药力催动强提功体。若这体内当真流着镜家的血，便不会落得如此狼狈境地吧。

哈哈干笑两声，心绪起伏，神情越发阴鹜。如何呢？吾偏要与人争！与天争！

时辰到，破绽现，当即运动元功，龙晶炮毁天灭地一击自炮口射出，山河尽赤，日月失色。却也在这时猛地心头一颤，不详预感油然而生。

但觉周遭骤然坠入极寒，万丈血光，竟倒射而回！

=镜沉璧=

为击碎坎水结界，龙晶炮一击已倾尽全身功力。却不曾想苏静影剑走偏锋，竟以水凝冰为镜，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周身为血光所摄，因着心力交瘁，遑论反击，便是连闪避的力气也无。电光石火间，脑中尽是一片空白，无悲无喜无怒，来不及恨，也来不及憾。

死，原是这般容易。眼前那一抹飘红却是……

灭顶灾降，犹如金乌坠地，怒焰翻滚融金销铁，崩山裂石浓烟蔽天。滚烫的血水和着刺骨的冰凌泼了满身，足下瞬间塌陷几十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去。

而那一抹红，仍在眼前飘飘摇摇的，像是晚秋时节红至十分，又从枝头飘落的枫叶。

来云！

虽然受到威能冲击，四肢百骸共五脏六腑痛得如被巨石寸寸碾过，然而方才那筋骨寸断的碎裂声非是来自自身，那迸溅凄红的鲜血也非是来自自身。

神思一振，借这喘息之机提振真元，凭空抓过来云，随即再度开启传送法阵，撤回镜阁之中。

=镜沉璧=

一晃眼三个月已过。北疆乱象纷至沓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镜阁却置身事外，不动如山。想要破解镜阁外的障眼法阵，对于苏静影这样的术法高手尚非一朝一夕间的易事。

更何况苏静影先前以水凝冰转化结界大伤元气，又忙于稳定北疆局势，自顾不暇。

天枢城、琅夜宫、山海府三分北疆，如今天枢城与琅琊宫已毁，自然有其他势力想要扶摇乘风，直上九天。

呵，皆是痴妄。

镜阁固然伤亡严重，十二门徒折损一半，可只要镜沉璧未死，便还轮不到蝼蚁觊觎这北疆的江山！

龙晶炮已被人揪住弱点，便成了废物。再者龙晶炮对功体的消耗实在太大，寅吃卯粮，竭泽而渔，非是明智之举。既然要和山海府长期对峙，便要寻别的路子。

于是待伤好了一些，这三月就又是在卷帙浩繁的密室中度过。

偶尔会盯着夜明珠莹莹柔柔的光芒，想起身受重创，几乎一直在昏睡的来云，想到她那一身的功体算是废了。也会向来禀报事务的门徒，问起她的近况。然而，却并没有抽空去探望过她。

直到今日听说，来云她已经能下地走动。

也是该去看看她了。不过……要说些什么好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云为何要以命相护，她到底在求什么呢？她不怕死，也不怕活着被当作无用的弃子吗？真不像是来自鬼地之人的所作所为啊。

罢了，便去问问她吧。

既然去总是要带些东西，便命人开启宝库，搬出成堆的金银珠宝、珍贵药材乃至可供赏玩的绝品奇物，人挑车载送到来云所居住的院落。

如此当然还是不够的，就将未来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一并给了她吧。如此，总该够了。

如是想着，便一把推开了来云的房门。

=镜沉璧=

晴好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来。因着伤体，来云比从前来得苍白瘦削，眉眼便浓重了些，如远山秋水，疏影横斜。唇上胭脂，零落两瓣桃花。

“嗯？”

微微挑了挑眉，却并不意外来云的反应，人间富贵总不如生杀权势。若能凌驾众生之上，多少财帛也垂手可得。

“你且收着，镜沉璧总归还欠你半壁江山。”

哦，对了，就算财权兼备，自己做个废人的滋味还是不好受的。便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轻拍她肩膀。

“若有可能，我会想办法治愈你的伤体。如此，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镜沉璧=

来云突如其来的怒意，像仲夏时节骤然从天南海北积聚的浓云。而那一抱，便是沧浪云海中，劈开天地，照彻混沌的惊闪。

这？？？

愣怔不过片刻工夫，来云那抹红就已飘出房门。眼望着庭院，望着院墙外无边天光，忽然有了一种她不会再回来的感觉。

初识至今，从不见来云有过这般举动，她似乎一直很洒脱，也总是笑着。从来不曾有过拒绝，也从来不曾有过索取。

缓缓将手臂在身前交缠，再收紧，体味刚才短暂拥抱的滋味。她想要的……难道是感情吗？所作的一切，也是因为……

如此想来竟觉心乱如捣。世间万千，她为何非要求不得？

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想着密室中未绘就的图纸，无声叹了口气。罢了，还是先处理要事吧。便下令盯紧来云的下落，兀自回转密室去了。

=结=

=镜沉璧=

来云一走，就真的没有回来。听人回禀，她是重归鬼地。鬼地毒瘴锁命途，百鬼聚集，生人回避，外来者想进去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所以从此便没了消息。

也罢，天下本就无不散的筵席。来云所思所求，即不可得， 不如归去。只是鬼地到底凶险，于她怕不是个好归宿。

密室中的夜明珠，光华莹莹，长明不灭。不知不觉，便在这幽微的光亮中，又出了许久的神。

这是自来云走后第几次想起她了？远比她在镜阁养伤时想得更频繁。

在这幽微的光亮中，会不自觉地想起和来云的初识，想起和她中间的过往，想起她的离开。想起她笑的样子，说话的样子，杀人的样子，还会想起她送来的那些吃食。

唔，肚子好像有些饿了。

有时候也会想起山海府一战，想起她的义无反顾，然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她的死亡，再从梦中惊醒。

唔，真的饿了。

拂袖将桌案上的夜明珠扫落在地，便孤身一人去了鬼地。于来云，那不是一个好归宿。

只是要如何让她回来呢？站在鬼地界外不禁有些踌躇。总之先让她知道吧。便双手结印，向天一指，但见漆黑天幕，青光乍现，是蛇舞莲花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