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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长风枉问|——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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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羽

[临安城以浚仪桥划分东西二市,以东遍布酒楼商铺,大小府邸,以西则以贫瘠破旧,底层末流为主,依桥下护城河一分为二,佑大城廓割出鲜明两面,即便共饮一方水土,亦随出身而分云泥之别]

[过了四月清明便是我十七岁生辰,在西市的陋巷破瓦中整过了十七个年头,失恃失怙的出身活得极其艰难,自小在穷困潦倒中看尽人情世故,在夹缝里寻求生存,在跌爬里吃堑长智,于是冷眼里生出虚伪的笑,一颗冷暖自知的心在玩世不恭的皮相里藏匿至深,没有与生俱来的豪情壮志,只有是日复一日的类蝇苟活,在这肮脏见不得光的蜗缝里,我以为这便是我可见的后半生]

[直到那天]

[护城河的水还没教早春捂出些暖意,岸边垂柳就已先抽了芽,和往常一样无所事事的蹲在石墩子上晒太阳,掀开眼皮就能看见桥东面繁华的街市,不同于西市沉闷压抑,那车马声人流声总教我贪恋,也说不上为什么,烧饼跑来时我正数着对街屋檐上蹲着几只麻雀,数到一半被他打断]

“潘安潘安,花巷蕊娘找你呢,让我看到你给你捎个信”

[懒洋洋应一声,半搭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比划着,顺口问了句“找我干吗”,烧饶“嘿”了声凑过来蹲近]

“我杂知道,不过都说她跟你好上了,是真的假的,你小子哪来的钱逛窑子”

啧,她年纪都能当我娘了

“半老徐娘懂不懂,风韵犹存,你看来找她的人还不多着嘛,你是怎么勾搭上的,滋味如何”

[看他挤眉弄眼拼出副猥亵样,觉着好笑,不忘调侃道]

因为我是潘安嘛,勾勾手就搭上了,至于滋味如何,你自己尝了不就知道

[满意地在他鄙视白眼中撑起身,踩着熟悉的路走到所谓花巷,其实就是条暗娼的街,不比东市大开门庭的妓院,西市明的暗的关系盘根错节,官府难管,也就默许了可控范围内势力的崛起,统称黑市,自然就有许多来路不明的渠道,譬如花巷,时不时会有新鲜的姑娘,临安城就这么大,如何供应于求,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官府都不管,其他人更是视若无睹]

[蕊娘在花巷曾艳名一时,我知她非本地人,但过往也早在她落满风尘的眼中褪尽,剩下只有安身立命的自知,与她相识结缘于偶然,在她一次被流氓无赖骚扰时一时冲动当了回英雄,那次群架打得狠,虽然最后解了危,但也躺了个把月,她感念我的挺身而出,倒没以一技之长回恩,只是时不时会塞些钱给我以渡温饱,我拿得也不客气,久而久之这关系落在别人眼里就不同寻常,自然我也懒得追究]

[这次她又塞了些钱给我,说是一个外地富商出手阔绰,又说我都快十七了,赶紧找个正经营生渡日,别以后媳妇都讨不着,被我嬉皮笑脸搪塞过去,却无意发现了她掩在衣服下的伤,眼中笑意不变,只是抿起的嘴角深了深]

[这富商在临安城落脚的同时包了蕊娘一个月,白天人模狗样的谈生意,晚上在床上就使劲折磨人,这种有特殊癖好的一般妓院都不接,只有暗娼这样只顾钱不管人死活的才能让他肆无忌惮发挥,在我入夜潜进去时那禽兽正用带刺的藤条抽得起劲,蕊娘赤裸的背上遍布伤痕,惨白的脸连哀叫的力气都使不出,在看到我拿花瓶砸得他脑袋开花时才仓皇不顾体面的爬起来,哆嗦着将我推搡到窗户口,让我赶紧走]

“你疯了啊,这人得罪不起啊”“他官府黑市都有人,你赶紧走,越远越好”

[我回过头看一眼,却被她惊痛的表情震了心,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神情,融合了绝望,无助,在苍白的唇眼间淋漓透出,在我准备逃出城门被拦下的那一刻,我想这一回的英雄当真是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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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市十数年的摸爬滚打让我练就不少明哲保身的本领,却两次栽在蕊娘手上,如今鱼肉搁上砧板,只能任人宰割,唯一用得上的便是拳脚之下屈身护挡,以期能熬过这次劫难,就跟以前无数次一样,待过了,明日我站出来依旧是一条好汉]

[于是咬紧牙关,拼着一口不服输的气楞是不吭声,任无数毒打在身上落下钻心的痛,可单薄的身板到底难抗,在一次次不要命的攻击里,俱是柔弱的要害部位,泄出了第一声呻吟,再停不下来的哭嚎呜咽伴着淅沥零乱的雨越来越大,最终脱力失去意识,人群散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雨势再不留情,狂风呼啸的拍打肆虐,四顾茫茫里,除了冰冷的雨再无人气,仿佛那孤零零躺的人也是死物一般,没了生气]

[我总不信命,无数在西市熬过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人最后都会将一切推脱于命,蕊娘如此,烧饼也如此,可我不一样,虽然苦难没少眷顾,但我总不甘心所谓命运安排,眺望繁华热闹的东街,总觉得有一天那里会有我立足之地,甚至盖过临安城,这天地间总有我安身立命之处,绝不仅苟活于此,对于这番发自内心的剖白,烧饼总回以四字——痴人说梦]

[是啊,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光靠一张嘴皮子去实现所谓抱负,可不就是痴人说梦,但冥冥中总有声音在对说我“再等等,薛羽,你才十七岁,还有大把光阴去挥霍,说不定哪天幸运垂临,就此改变,脱胎换骨,你要相信你是与众不同的”大概这是少年人执拗的通病,总觉得自己是一颗明珠蒙尘淤泥里,总会有掀泥重见的一天,而我等这一天,着实等了很久]

[此时躺在冰冷的湿地上,睁着强撑的眼皮每眨动一下都似耗尽最后一点力,疼痛已被麻木替代,整个身体除了脑袋以下似乎都没了知觉,大概是有生以来最惨的一次,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离城门出口几步之遥仿佛就是一线生机,嘴里和碎的血肉细微的抖动,在已经僵化的脸上呈出几分狰狞,模糊的视线聚了又散,嗡鸣不止,忽然感觉到喉间一凉,有东西淌过温热的血肉唇舌,入到腹中化成暖流,霎时舒坦通畅,耳边传来细细的声,难以捉辨,但下意识汇聚了神思去听,直到最后实再不支,陷入昏睡]

[梦里依稀又是熟悉的场景,温暖的床,热气腾腾的饭菜,触肤柔软的绸缎,我坐在宽敞屋宅里,醉在金银细软中痴痴地笑,模糊里有多姿娇媚的身影走来,填补了红袖添香的空白,只是听不清佳人唇启开阖间说的话,总像滤过重重的网,散的四面八方,就是飘不进耳朵里]

[我倾身去听,突然红粉变骷髅,娇艳的唇中刺长出利齿,睁着骇人恐怖的眼睛直勾勾盯望,周围一瞬间聚拢来的声音如泰山压顶似砸来,尖锐诡异的钻进耳朵里,她说“薛羽,你死期到了”]

[心脏猛地一抽,无以言说的恐惧遍布四肢百骸,像一下子被打入冰窖,寒气从脚底直窜上脑门,过度的刺激导致沉睡的眼皮乍掀,下意识的撑起身,却被身上的钝痛打击了回去,手不小心扫落一边的器皿,破碎声惊响,躺回原处后的神思还未从噩梦中回神,冷汗浸染了衣襟,睁着双惊惶未退的眼看向头顶,第一反应是]

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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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注意到旁边有人,所以当那清越之声响起时,着实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却见一张清丽秀雅的脸横在眼前,细长的眼角似一笔扫过,在浓墨重彩后又留下几笔氤氲,便显得有些淡泊疏冷,且并未随续出的话而改变多少,饶是如此,尤给人洁若冰雪,莫可逼视的错觉]

[目光有些怔,直到她将手上动作做完起身,视线交接时才堪堪回了神,后知后觉涌上茫然无措,低下头见绞住床单的手都出了虚汗,唇下递来的水碗解了一时尴尬,毫不生疑的喝下几口,湿润了干燥发枯的唇,情不自禁的舔了舔,一开始慌乱的心随她三言两语渐定,甚至这久不曾感受过的关怀情切,都如碗中温水,细细趟过,熨出服帖暖意]

[掐着思绪捊了捊,得出自己大难不死的结论,便抬头问了句]

是你….救了我吗

[开口又被自己暗哑的嗓子惊了惊,简单几个字竟扯得嗓子眼发痒发疼,再欲张口又因吸气太多而似风箱拉扯在喉咙里,忍不住呛出咳嗽,于是身体各处的伤被牵动,像是被忽略后的不满,终待厚积薄发,自骨缝里挤出凌虐般的疼痛,折磨得自己不堪忍受,咬牙泄出呻吟]

[向来是不怕疼的,并非天生,而是久捱成习惯,娇气的身体在西市换不来怜护同情,只有磨出铜墙铁壁般的毅力才有存活下去的希望,而于此间领悟,烧饼都对我钦佩有加,却不知怎得眼下竟没了硬抗的力气,亦不知是她所说伤筋动骨之由,还是其他,任由疼痛滋长,牵肺撞腹,眉目中透尽苦色,苍白唇瓣哆嗦出往日鄙屑的示弱求怜,哀哀朝她唤了声]

好疼….
[发帖际遇]: 陆定权诗会表现出彩被天字玖玖陆录入文兴十一载高才卷,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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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的阅历或许算不上成熟,但在西市尝遍冷暖,历尽世故,也绝称不上青涩,便由此判断出她眼中的关切是实实在在,没有利用没有算计,也没有身份高低的贬视,或以上位者的态度舍出所谓怜悯,本是人性至善一面,却在我十七年嗑嗑绊绊的生涯中所遇甚少,见过太多魑魅魍魉,鬼蜮伎俩,便已不知不觉筑起那道自卫的堡垒,在凡事慎三分中半信半疑的受了这份好,继而生出几分忐忑不安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耐让别人对你好,却不知是贪恋这份温暖,害怕突然流失]

[像被小火煨炖着,心口泛起淡淡的焦灼,但有外伤遮掩着并瞧不仔细,糖酥递到嘴边的时候尚未从这诱哄的语气中反应过来,在她将要收手时亟待伸颈,张口就衔住了那退至半路的糖酥,舌尖一卷没掌握好力道,湿了她小半截指尖,慌忙里将脑袋后撤,糖酥翻转过口腔,融出甜腻的味道,还有些苍白的脸在强烈的味蕾下企图掩盖方才的过失,紧张僵硬过后从善如流的挤出一副纯善笑容,并心虚抢在她之前出声道]

我爱吃,我最爱吃糖

[抿了下嘴巴,用力吸收糖份融化后的甜味,却感觉还留有一抹淡淡的余香,与眼前人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便一下子觉得舌尖有点发烫,在津液横生中吞咽了下,故作镇定道]

好甜,果然没那么疼了

[本来就没疼到那份上,只不过故意渲染夸张以博同情,如今顺阶而下得十分自然,她既然让我不要多问就暂且按下纷杂心思,但看着她清冷昳丽的眉眼,还是忍不住道]

我叫薛羽,羽毛的羽,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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