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药炉

【一场雪下的这城中几乎没了人气，从城郊一路走来，黑驹长蹄陷入雪里几寸，眼见路迢便舍马御风，铁锈红的貂裘斗篷在风里卷了几回，下摆几乎冻成冰袄。幽州郡内废弃药炉，做的生意大多是皮毛山货，每年腊月初十开门迎客，多有市无价，俊杰绿匪混杂一室。第七天困住了所有人的贪欲，在那个地方把他们所有人捧到人性赤裸的制高点，然后放任她去争斗角逐。那么有一天，欲望总会膨胀到想要反噬掉带领她走到今天的桎梏，她看得到每个人的不满足，就如同她看到自己对龙甲丹的顾忌，进而不得，退而不舍。】

【玉足点地跃过一丛屋顶，落到那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门前，在风里摇晃着几乎要被掀飞，显是刚被人大力推开还不及拴好，那几块木板便随着寒风摇晃，吱呀作响。她走进去，反手一推将那门钉入门框，咿呀声一顿，屋内更静了几分。貂裘上的雪开始融化，白骨面具下明眸看着那站在中间的人，斗篷一展拂过那木盒攫在手中，伸指敲开机括，要用桑叶嫩芽喂养超过三年的金蚕，通体澄金，正在吐丝。金蚕按饲养程度分，可有百种，但能养到三年以上的，少之又少。其母蚕可入百药，可产韧丝上锦，成蚕吐丝结茧之初最好入药，固元益气，用的好甚至能打通经络，于习武者大有裨益。果然出手便是好东西呢，眸微弯了一弯，开口带了丝笑意。】

这个东西，我要了。

【合上木匣扣在掌中，并不急于离开。不大的屋子，各色锋刀齐聚一室，俱都不发一言。那方才拿出金蚕的男人闲闲站着，木匣落到谁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肯为它付出代价。她并不缺钱，只是没有为了这不能给她十足希望的金蚕散尽钱财的必要。明眸微垂看着那几张木桌旁或坐或站着的人，能感受到分明的怨忿和些微杀气。然而对于一个不识来路的女子，却是没有人做那执索诘问的第一人。】

【正当她以为这金蚕可由她索价的时候，嗤声从屋角传来，那酒碗摔在老旧桌面上闷声一响，转了几转平复下来，这屋内似乎更静了。她转头看着那女子，清声一起，四周附和声喏喏。冷笑一声，漫看过去，不过是獐鼠之辈望风而生胆，倒是那女子值得一抬。只可惜她从不是守规矩的那一类。】

规矩？

出了这药庐，可还有药庐的规矩？

我今天来了这里，便是要这金蚕，于内于外并没有多大分别。

我只是怕麻烦。更怕，惹的麻烦，不容易收拾。

不过你若也想要，我倒愿意与你斗上一回。

请。

【早就打听过这药庐的主事，也听了不少或真或假的传闻，每年都不曾太平安生地斗到最后一件宝贝，也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此庐中过节皆自行处置，生死各担，只不许携着个人恩怨来，否则庐内将之除名，再不得踏入此间半步。更有人在这药庐中一战成名，一夜间占上百晓生兵器谱前十，故而她满怀兴致而来，见了这阵势却是有些失望。】

我道是这兵器谱有多难得，中原人的玩意，不过如此。

【木匣放到一旁，伸指扣住一只陶碗，拈着碗沿一按再一拨，那碗在桌上打着旋儿，素胚黄花转着一道圈，松陶打在桌面的声音娓娓响着，转头看她。】

拿命来赌一个金蚕，姑娘倒有十足的把握赢我。

可惜我的命，自己很是宝贝。

【白皙手掌在那碗底一按，止了那嗑声，修长二指滑过碗沿，在那边缘一勾，再度转了起来。】

不如我们来比一比，在这碗停下来之前，谁先打够五十招，输了的人，可再不能参与庐中交易半分。

如何？

【话落抢出一招，伸指疾点她胸腹要穴，貂裘宽松本不易看清路数，一双手化虚行实，片刻间已攻出数招。明眸微涵，看着那女子出招，尽是沉稳色。她做了七年杀手，学了十年刀，性命无数次差在出手的分毫间，因此她虽不善硬战，这般快打，还是占了些便宜的。】

【她身形一动便觉得熟悉，她在上京见到过的商队中有一个酒鬼，躲老头子的刀用的就是这招。老头子没能赢他，却也没输，只是她后来再没见过这一派人，直到她学会他看家的本事，也没能想得出破防抢攻的法子。】

【于是她凝神接招，在那木桌横冲过来之后迎上桌角一推，桌腿立刻顿住，往回旋了半幅渐渐缓了下来，那碗受到反力不但没有冲出桌沿，倒转了弯朝桌心转着。一顷刻间那女子腾身而至，拳掌交互横封上下，矮身一避脱开她拳风，趁势勾腿点地，横扫下盘。胸前一掌推至面门，手刀抂烈斜斩过来，反手送刃直劈，掌缘硬格上她手腕，另一手趁隙疾追，抓向她左肩空门。明眸微挑，锐利神色如旧，却非是往常汹汹势头。于她稍许期待，便顿觉金蚕价比蚍虫，老头子没做到的事，她一定要做到。】

谬赞了。

【这一手擒拿使得十分力，本拟此一招破其空门，连招再打便处尽上风，未料那衣衫迫在指尖分寸处矮身一让，招数落成，便在刹那间失了先机。左臂被擒不得回身躲闪，只得顺势搭上她手肘借力腾身而起，堪堪避过一拳，便闻风声乍起，捭目睨那声源处，见有乌光飞掷，正向胸首而来，腾身之势未消，绞腿勾过一方陶碗直踢向窗口絮布，乒乓撞落暗器卷身下落。二人皆收了势头，她挑了眸看过去，却看不破身份。】

【当即勾了指尖疾冲过去并指一掐，拧碎他喉口。那暗器发得并不高明，她只可惜没了过招的机会，极是不甘心。】

【解下那人钱袋抛至桌前，正落在那未停的碗底圆槽上。携那木匣回身一眼，记下那姑娘样貌。】

这场比试还未完，姑娘可要记着我。

改日再比，莫要让我轻易便赢了。

插手争夺的人要付出代价，是么？

再会。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