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原创

早上六点，眼皮还没睁开就被电话闹醒，接起来一听，对方一个高昂女声连珠炮似的甩来一堆话。


‘山友你昨晚是不是又出去玩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快三十岁的人就不要整天出去嗨，黑眼圈消不下去，皮肤也跟着完蛋，现在十八九岁小鲜肉如狼似虎，你别不到三十就死在沙滩上。’


单手揉搓着眼皮，有那么几秒钟大脑空白，而后昨夜陪编导出去吃饭的事儿就回了大脑。


我这人本是模特出道，身材脸皮都经得起看，只是不太适合当下潮流，这会儿当红的大咖都中性风格，五官柔和，嘴唇也小，像我这样五大三粗有棱有角的，就只能当个陪衬，演戏不会唱歌不行，路子也就更窄了。近几年只能靠上综艺混名声，再用名声接广告，如此糊口。


但综艺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肯演丑角的人也不少，都比我能豁出去，我抬着爱豆的脸，端着搞笑艺人的碗，不伦不类，连经纪人都快不搭理了。


“我昨儿跟何编剧吃饭的，他宴请资本，我去帮忙，说下次新综艺带我上，听说是个做饭的节目。”


这话一出，张姐口气突然也软了：‘要真能见合同，这事儿倒也值得，但你自己注意，那人风评一般，这事儿估计够呛。’


“知道的，姐，就是吃顿饭，还是别人给钱，咱不亏什么。”
我翻过身来，扬躺床上，昨晚穿的裤子还在身上，衣服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想到回家时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儿，头又跟着疼起来。


“要是耽误了今天的事儿，那可就亏大了，我跟你没完！”


“是是是，向你保证，绝对没问题。”


“恩，今天要来个大咖，苏南辙知道吗？正经电影咖，一部片就直接活了，现在顶级流量最前面的人，今天他综艺首秀，导演特地给我电话，让嘱咐你帮着他，知道怎么做吗？”


我想了一阵，脑海里倒真出现个人，那人是真会演戏的，一喜一怒都能给演出来，让看的人都随着他的情绪走，几乎可以说是教科书式大佬，长相也十分符合当下流行趋势，真的很难不火，但这人在娱乐圈是个烫手山芋，只因为他的粉丝。


不能半点怠慢，不能半点委屈，他出场必须C位，就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剩下更多的，我也不过是听些助理们的八卦，只想这内容就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了。


挂了张姐电话，连忙爬起身来，就着卫生间的光洗漱化妆，提前到拍摄地等着。


今天拍《勇敢前进》，就是要体现热血青年能跑能跳活力四射，大老远就看见导演张罗着一群人设置跑步道具，一条五百米跑道，铺满了著名的按摩垫小竹笋，看得我脚心发麻。


导演也看见我过来，扬手招呼我过去，我连忙去了，导演又问：“知道怎么做了吧？”


我连忙点头：“知道知道。”


导演一脸孺子可教：“大概跟你说一下，今天就是全城跑地图，三个点，各自都有任务，该你的主动选，不该你的别抢，懂？”


我又点头，导演算是满意了，那头助理喊：人来了。


导演当场就换了个卑躬屈膝的笑脸，带着我去迎人，大老远我就看见他，助理簇拥中的一个少年。

看见他，我算是知道他为啥红了，大部分人荧幕上都经过修饰，要么遮瑕霜厚重地盖住一部分轮廓，要么就造型为了脸型而修改，最后还得加点滤镜什么的。

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虽然也画了妆，但只是列行公事地盖了点粉，眉毛这些都遵照原本的形状，人工修饰痕迹极弱。

我还在愣神，导演已经带着人走了，一群人围成一堆，导演热络地讲解着游戏流程，其中不乏提几句不用担心氛围，一切有山友担着。

我作为被提到名字的人，老实地站在旁边，咧着嘴对他笑：“你好。”

导演也没打算让我再多说什么，直接又说下一个话题。

等他们终于都讲完了，阳光也挪了过来，估摸着已经十点了，满场工作人员就位，其他嘉宾也都到场，一群人彼此寒暄，互相打招呼，这一顿折腾之后，导演终于去了工作人员那边，也顺便把嘉宾带到镜头外的另一场地去等待。

所有人就位，场记喊：一场，一镜，action。

真人秀虽然没有主持人，但通常还是有把控节奏的人，这次是赵哥，老综艺，也是个人精，导演一喊开始，就咋咋呼呼四处看，直夸这地方人杰地灵，又顺着说了摆在众人面前的长桌，桌上放着几个道具：棒球棍、高尔夫球杆、羽毛球拍、台球棍。

此时导演说：你们猜的没有错，你们所选择的道具，将决定你们的搭档。

我适时地发出感慨，装模作样在几个道具之间犹豫，但导演早就把目光放在台球棍上。

最后我果然选了这个，并说：“就这个，够长，绝对优势。”

旁边人笑：你都不知道游戏是什么，怎么就知道优势？

我故作神秘道：“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众人哄笑，导演说：那么现在，有请各位嘉宾。

虽然刚才就看见他了，但这会儿依然是满脸夸张的惊讶：“这是苏南辙？真的是苏南辙？前几天我还看他的电影来着，没想到见真人了！”

这话说完，几个常驻嘉宾自动拉开间隙方便让他们插入人群，基本上都是老人新人交叉站，方便随时找梗。那边赵哥带头先做嘉宾介绍，苏南辙重头，最后一个到他，赵哥先说介绍词，讲他丰功伟绩。

我在后面表演钦佩，稍后找到机会就插话：”各位热爱苏南辙的粉丝们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但我觉得你们的苏哥哥这么厉害，大概被照顾的是我。“

这话当然不会有粉丝反馈，倒是周围的人都笑成一团，话题岔开。

导演组公布游戏，简单来说，其最后定案是苏南辙在一侧，用两根台球杆夹气球，我在旁边水桶下边儿站着，他失败，我受罚。

游戏开始前，我在镜头外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你随便玩，输赢都没关系。”说完，便到规定地点站好。

导演一声哨响。

我听见第一个气球破裂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桶水必定会落在我身上的，我感谢导演组用的其实是有点点温度的水，那种落下来没有水蒸气，但也不至于一瞬间冷死我的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真情实感地呐喊着加油，虽然心里半点也不觉得有希望，本来嘛，这么容易成功观众上哪看笑点去。

果然时间一到，导演哨声吹响，水闸打开，一桶水兜头浇下，我先是感觉到水拍到头顶，然后便觉得一凉，吹了一早上的发型此刻海带一样扒拉在我脸上，我仰起头，半真半假地喊：“好冷啊！冷死了！”

工作人员在间隙中递给我一块毛巾，我裹着它，与苏南辙站在一旁，等待下次重新上场的机会，现在是其他人的镜头。

我想跟他搭个话，却没想好说什么，干脆半臂搭着他的肩，跟他一起瞧别人玩。

“我没事儿，”我捂着麦克风说：“这会儿咱们还有镜头，等会儿再下一组的时候就能去换衣服了。”这话是安慰他的，事实上我是不能耽误整个摄制组等我的，所以擅自走开换衣服的下场就是镜头少了，导演的白眼多了，这肯定不行。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高冷，人还挺好，我心里真有点喜欢他了，很自然搭他肩上的手搓了搓他手臂。“谢谢。”

我还觉得他怪暖和的，搂着点好像人也没有发抖了，那边突然收到导演的目光，跟刀似的，简直要吃人。

咋的？大咖都不让碰是怎的？不这么搞怎么显得他平易近人，嘉宾们混成一团氛围融洽？彬彬有礼就搞不成真人秀，没人看的。

我要瞪回去，结果看见摄像在旁边挤眉弄眼，这摄像小哥我平常没少给他塞好东西，就是要他多把我拍好看点，这会儿瞧他都恨不能摆下摄像机来喊的样儿，可算是领悟了一点点，连忙松手跟他保持点距离。

眼瞅着导演松了口气的样子，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扭头就是个喷嚏，紧接着一哆嗦，天好像更冷了。

终于，导演喊换人，一会儿的功夫，又到我们，我们可以选择交换或者继续，我很自觉往水柱下面一站：“行了，就湿我一个吧，别再把你也弄湿了。好好弄，我相信你！”

没想到，这种咖位的人会亲自来干递毛巾的活儿，但看了看对向这边的镜头，倒也没觉得多奇怪了，咧个笑脸对他道谢，爽快地抓紧镜头转走的瞬间做个帅气的擦头动作，额头一昂，水珠后甩，再毛巾擦擦擦。

半湿的脸最水润透气，再加我本身嘴唇色重，冷得发白也依然是红唇，这色调该是好看的，有机会圈几个路人粉回去。

导演在那头吹了结束哨，公布游戏结果，我们这组果然垫底了，其他人拿了好车先走一步，最后给我们剩下一辆二人单车，简单说就是体力活儿，自己蹬着去。

各队换衣服出发，我终于重新吹了造型出来，一身干爽舒适真是恩同再造，就是看着这车，面露难色。

“这我不会骑啊！”

“诶？你上哪去？”他的动作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敏捷，好像之前看见那个文静又总是微笑的人都是假象，他动起来的时候我只能看见他留下的残影，而他走人的时候脸上甚至看不到开玩笑的笑容。

认真的？

不，就算是认真的，导演要的效果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三两步追上他刚刚开始移动的自行车，一把抓住后排架子，跳马式直接坐上去。

由于动作过大，落座时的冲击力加大了本身重量，我感觉到单车似乎往后方倾斜，前面几乎翘了起来，眼看要落马式坠落，连忙一把摁住他的手，整个人贴上他后背，以求寻回重心。

此时才算是又坐稳，但他也没法往前蹬了，我非常自觉地腿往两侧伸，宛如稳固的三脚架，撑着单车不倒，他甚至坐在上面都不用蹬，车根本不会倒。

稳如泰山。

“嘿，别走，带我一程。”

谁说他没来过综艺的，这不是挺会玩么。

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事儿，继续赖在单车上，两腿滑动，靠惯性迫使自行车往前走。

“你看，你扶好方向，咱这不就走起来了么。没了我你后面活动没法进行的。”

进一步劝说之后，怕他不肯，又指着前面“你看他们都跑出去一大截了！”

他蹬车我也没闲着，上坡路我推，下坡路上车，平地我还蹬两下地面，实属不易，突地听他讲话，愣了愣。

“减什么，你都这么瘦了。”说着伸手摁着他肋骨从下倒上撸一把：“瞧你瘦得更个猴儿似的，还减呢？”

这段路半真不假，其实没多长，不多会儿也就到了，不至于让明星脱妆，我一蹦就下车，绕他前头故意聊起衣服展示腹肌。

“你瞧，多吃点才能有肉。”

‘干什么呢！’导演那边催了起来，这才连忙又一本正经装作急切的样子跑去集合地点。

剩下的几个节目也都差不多是这样，到了晚上十点，终于收工，所有人在镜头前喊完口号，今天算是就折腾完了。

所有人都打过招呼各走各的，导演往他那边去，显然是要邀约他吃宵夜，我这样的一般不想陪同，因为他们吃饭我喝酒，也就不爱去，特地站远些换衣服，生怕被看见。

“哪能让你喊我哥，叫山一就行。”我能说什么，一群人突然看向我这个不该被列席的人，我内心也很无奈，我级别不够我知道，不用带我，各走各的多好。“不了吧，今天给淋了两次水，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话才说一半，导演就马上抢白‘走吧、走吧，难得苏南辙跟你有眼缘，你们年轻人一起吃聊天才开心。’

然后又理所当然不再跟我说话，一群人围着他，婉如沙漠中突然寻到水的人，争先恐后跟他搭话，实在搭不上的，站旁边干笑的都有，实在难看。

我换了衣服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偷偷给经纪人发信息，说能跟导演去吃饭了，有苏南辙。那头呈现输入状态半响，最后发来只有几个字：早回。

我如蒙大赦，又从背包里翻出袋装葡萄糖放裤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本来只是小桌宴请，发展成了摄制组聚餐，摆出三桌，其中一桌主席单独去了个小包间，我也给喊了进去，坐下席，端茶倒水，苏南辙上席，导演、副导演夹着他。

直问他几岁了，能不能喝酒了。

我听见酒字就头大，闷头吃菜，偶尔陪笑。

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上综艺当笑料，下综艺还当笑料，这会儿之间干上杂役了。

人的地位都是对比出来的，比如我在真的杂役面前，也能指使别人做点事情，但事实就是我生活里大部分人都比我腕大，就算这小子比我小不少。

刚要夹排骨，排骨被转走了。
再去夹羊排，羊排又跑了
我去夹蒸鱼，蒸鱼也去了他面前
我不吃烤鸭，但我把筷子往烤鸭面前一伸，丫就开始动嘴了，烤鸭果然又转走。

我自问没有得罪他，而且帮他树立了懂事可爱的人设形象，结果他对我的打击报复就连倒茶的服务员都快看出来了。

行吧，不吃就不吃。

结果一盘苦瓜精准停在面前。
苦瓜苦不苦，你自己尝啊！！没长舌头吗？那你吃啥饭啊！刚才咋不让我帮你尝羊排、排骨、鲈鱼、烤鸭卷？？？

“苦口清凉，苦不苦都多吃点好。”我终于抓住转盘，一把将苦瓜给他转回去。谁知道下一秒我椅子就没了，整个大桌就他旁边剩一个位，导演那目光里透着三分不解，七分催促，从内到外解读起来就是一句话：不管他怎搞，反正先伺候好了，然后才好提正事儿。

我能咋办，酒席吃了半天，一口菜都没塞进嘴里，面对他敬酒还得义无反顾站起来，仰头就闷。

“你太客气了，你本来就人很好，第一次上综艺不习惯吧，综艺就是问题越多，镜头越多，你是有天分的。”

这句话简直说进导演心坎里了，他憋了一晚上的屁，就在此刻放了出来：‘是啊，这期回去剪辑，效果一定特别好，南辙，你要不要考虑多来几期，或者做常驻嘉宾啊？’

咱们这个节目虽然本身还不错，但始终差了点流量，只要再高一个等级，以后请嘉宾，不但不出钱，搞不好还能让他们倒贴钱，赞助商冠名商更是络绎不绝，他眼里已经展望起了很久后的未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便是端着酒杯，陪站。

他的‘回去商量一下’在导演看来就是此刻的拒绝，他们把原因归咎于酒没喝够，再多喝点他就没余力去考虑这些了。

进而看向我，逼我给他灌酒，我与他不算熟识，他还间接让我有点惨，但说到底没什么仇恨，便是真有仇，也不必用这些事情去坑人。

这节目不坏，参加了也不会有坏处，但就是今天这赶鸭子上架的方式令人不舒服，便是我也看不上，但也推辞不开，假意敬他几次，又带着旁的人也喝起来。

那些想讨好导演编剧的人也都来了，一时间牛鬼蛇神喝成一团，再一小时，他们也都不记得来干啥的了。

我支撑不住，扶着墙跑去门外，抱着垃圾桶就一阵龙吼，等肠胃都空了，就这么一屁股坐地上了，只觉天旋地转，霓虹拉出长长的残影，熟悉又陌生的扭曲世界，此时不知道是里面喝酒的人，还是坐在垃圾桶旁边站不起的我，哪个更好笑。

谁又能想到这次会晤竟然成了咱俩关系最重要的一笔。

那次之后我们各自奋斗，在娱乐圈的大海上又同船过几回，私下关系也越来越熟，至于后面也没啥后面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