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武校场

文兴四年 春

崔瑶
【暮春旦夏，繁花落尽，自江南回来已有数日，去时一人，归时也一人。清了恩怨，今后各走各道，再无纠缠。】
【这样也好，落个清静自在，无牵无挂。】
【本就是个市井混混，身无长物，享不了金山银山，承不起玉石珠铄。】
【取来湿布拭去春水刀上薄尘，握柄一拔，清吟声起冷光寒，静静凝着刀背上映出的双目，门外忽响起急错步声。】
【“有阎罗斩的下落了。”】
【阎罗斩，继血纹蝶后皇城司簿上有名的杀手，三年来作案十余起，因杀人后会在死者胸口刻下“阎罗”二字，故称阎罗斩。】
  “在哪？”
【儒门，安定郡王府。】
【春水噌响入鞘，拔身站起，点上十名察司快马直奔儒门。彼时正值蟠龙令出，各路江湖人齐聚，将儒门外那两头石狮子都快堵没了，下马拨开重重人海，以跨代走，登上六重青阶，同管事道明来意。】
【皇城司与儒门素来不对付，但公事在前，管事推脱无果，只得放行。一路长枪直捣，论武台下，正见一道黑影跃起，手中刀兵横挥，劈开咽喉，鲜血喷洒如雨，在阳光下飞溅成线。】
【败者轰然倒地，而站在台上那人，虽是易了容，但这刀、这招，正是阎罗斩无疑！】
【目厉如刃，掌心握上春水刀柄，他似也觉察到这杀意，往台下看来，视线撞上我衣上飞鱼时，面色瞬变，反身跳下论武台拔腿就跑。】
【见状当即率人追上，围堵在外厅，令其进退不能。】
  “阎罗斩，还想往哪儿跑！”

崔瑶
【大步上前，面色森冷不辨喜怒，欲出手拿人时身后传来呵斥，停步回首，那人以儒门相压，神色稍有松动，却不应他。】
【当年刚进皇城司时，便听人提起过与儒门的恩怨种种，原本不放心上，直至在宫中遇着儒门掌事晏澈，无端出言辱骂陆定权。我一怒之下对其出手，却反被打伤，更挨了陆定权的责骂，此后再有人提起儒门时，便恨得牙根痒。】
【如今晏澈已死，换了这安定郡王，去年《守令图》一案时与他曾有过往来，印象倒还不差，但他如今成了儒门掌事，许是迁怒的缘由，再见人时倒有些不适。】
【右手搭在刀柄上，手指轻点，朝霍三使一眼色，示意他将人盯紧后，这才上前向安定郡王拜身一礼，不失规矩，免落了皇城司的话柄。】
  “参见王爷。”
【将捕令呈交于人。】
  “此人背负一十五条人命，早已上皇城司案簿，此番捉拿归案，若有惊扰王爷之处，还请见谅。”

崔瑶
【那人凌空一脚踹落，阎罗令的脊骨直筒筒撞在地上，扬起飞尘乱舞，我从撞击的闷响中听出了细微的骨裂声，足见这一脚力道非虚。】
【安定郡王身侧光是一近侍身手便这般了得，儒门往深处更是难测，思此眸中掠过微诧。这一脚落下的同时，响起的还有霍三的呵止：“你这人怎么…”】
【抬手制他后话，顺着安定郡王的目光一并看向论武台。临近午时，日头正盛，那滩喷射状的血迹赫然摆在论武台上，最是骇人醒目。】
【闻人言语，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安平郡王那番话，当真是将我崔瑶当成傻子了。】
【用不着明日，只要皇城司前脚一走，阎罗斩后脚便能逃了，到时候陆定权追责下来，还指着他儒门来背责吗？】
【但我却是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道】
  “签了生死状，自然是该生死由命。”
  “安定郡王重启蟠龙令，也是为了天下英雄一展本事，我想应当不介意多签一张吧？”

崔瑶
【话音才落不久，近侍已将生死令呈来，这一张白纸黑字，生死由天，我都记不清在入皇城司之前，自己签过了多少次。】
【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是父亲头七未过，母亲重病卧床不起，我走投无路之下签了地下黑市的生死场状令，只差一步，便入万丈深渊。】
【身后霍三那句“大人不可——”我置若罔闻，提笔蘸墨，笔锋游走间于纸上写下名姓，按上鲜红指印。】
【卸春水，脱官服，一身皂黑劲装踏上论武台，绝不给旁人半分落陆定权话柄的机会。】
【烈阳高照，掌上摘星流光溢彩，我看着阎罗斩伏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模样，心中生疑。近侍那一脚虽重，但不至起不了身，呼吸声有序，更不似重伤。那么，他定是在等我出手后，趁机暗算。】
【索性将计就计，大步近前，果真不出所料，阎罗斩暴起一瞬，空门大开，我右足后踩，一拳铆劲挥出，风灌呼啸间直击小腹，左腿紧随而上旋腿一扫，踹中颞颥死穴，只听得阎罗令一声惨叫，才是真正的倒地不起，只余出气，不见进气。】
【这一拳一脚的力道，我最是清楚，即便他命大，没在床上躺个半年是起不来的。】
【走下台后，我将霍三怀里抱着的官服拎起重新穿上，又朝着安定郡王行一礼，做足了规矩。】
  “郡王现在可以让下官带走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