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风雨操场

春暮里风挟清寒，沿着嫩芽初动的树梢枝头斜刮，周詹从树下跑过时，正落在他肩头几根薄脆的松针。他没注意，仍旧矫健舒展地交替步子，沿着橡胶跑道慢跑。

晚自习是轮值的，今天正好轮到他，课前没什么事儿，就来操场跑几圈换换脑子。

然后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男孩弓着腰在俯身喘气，似乎跑累了。他却脚步没停，只是在经过人身边时转过了身，倒退着继续跑开几步，问，“这就不跑了？”

两道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陈琛脸上，一开口时，仍是一惯的冷肃和威严，简短两字，“跟上。”

周詹一边倒退着跑，一边借着昏淡路灯看了看陈琛，难得“嗤”地笑了笑。他两条胳膊架在身侧，挺拔高大的身躯在跑道上拖拽出暗影，头发很短，鼻梁上是一副金框薄片眼镜，硬生生给这张硬朗的脸添了分文质彬彬的气质。

话音微微晃动，“竞技是体育生的事儿，跑步，应该用来思考。”

陈琛在数学上挺有天赋，人也努力，一直是他重视培养的，因此才会难得多说几句话。

他领着这个性格颇为内向的学生往前跑，两道身影不远不近，“这学期的数学竞赛我打算推荐你去，有没有把握？”

完全没想到会被这小子将了一军，一个“思考”、一个“竞技”绕了起来，周詹偏过头去一咬后槽牙，险些没绷住那一身斯文严肃的正经皮囊。

他“嘿”了一声，拿眼一扫人，伸手过去一巴掌就拍在陈琛后脑勺，“你小子是真呆还是装愣？”

——不过这逻辑严密，果然有数学天赋。

肩头的松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抖落，他转过头去看前方夜雾团聚的操场，“跑步是体育竞技，数学，是思考竞技。比如，我们现在反向跑，多少分钟可以遇到，你可以思考……”

“但这不是做题。”

听到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慢，周詹倒也不催促，仍旧倒转过身，看着那个冲他90度鞠躬的呆闷学生，锋薄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清明，如同两道直抵人心却又拥有沉默力量的利刃。

他不是没有看出少年沉重又深藏的心事，却什么也不问，只是很淡然地抬手冲人一挥，示意他回去。

然后转过身，继续潇洒地沿着跑道往前跑，整个人逐渐沉进浓重的夜色中，只余下远远的脚步声。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