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定海路（高级小区集聚地）

新学期的第一个月转眼过去，算来今天中午各科月考成绩应该差不多都出来了，遥遥的语文我向来不大操心的，许是我简家祖传的基因里自带文化人天赋，再怎么怠慢，这科成绩总不会太难看。
只是这其他科，可就不好说了。方才在教师餐厅吃午饭，我这都快吃完了，叶老师才风尘仆仆的进来，瞧着冷面霜眉的，一时也没好意思问他，只能眨巴眼冲人笑笑，勉强算打个招呼。不过看叶老师这脸色，我心中的担忧莫名有多了几分。

从餐厅回了办公室，稍稍整理了下午的教案，起身泡了杯柠檬茶，又和语文组的其他老师闲聊了几句，期间瞄了好几眼叶老师的位置，总不见着他回来，不知怎的直觉告诉我，遥遥这丫头怕是考砸了。
果不其然，等来了叶老师，也等来了遥遥的各科成绩，除却语文，其他科目可谓惨不忍睹。据说英才班的这次月考整体泥石流，怪不得叶老师愁眉锁眼。

我向来笨嘴拙舌，和叶老师东拉西扯老半天，也没能宽慰到点子上。叶老师下午第一节有课，我也没再打扰他，直至人夹着教案出了门，想了想去叶老师桌上拿了他的马克杯替他也泡了杯柠檬水，唯恐酸着他，又去隔壁李姐那儿挖了两勺蜜填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方才回了办公桌前继续忙自己的，偶尔也分神想想今晚得和遥遥谈谈心，最近在校园里遇见她，身板不见拔高，黑眼圈倒是黑的让人没法不在意，不知学习任务很繁重还是这小丫头有了什么其他情况。

忙忙碌碌的到了下班时间，和其他老师打个招呼，拿着车钥匙就下了办公楼，今天没有晚自习，明天又休息，遥遥下课后也得回我那儿。开车到小区门口超市补了些食材，什么蔬菜瓜果，还有女孩子爱吃的零食，顺带了几罐肥宅快乐水，时间刚好。
上楼进屋，把米饭蒸上，蔬菜鱼肉处理好，刚好听见开门声，隔着厨房隐约听见遥遥在说什么四合院，无声低头一笑，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探出半个身子看她：“洗个手一会儿准备吃饭。饿了的话，桌上有零食先垫着。”

标配的三菜一汤，菜品早已经改刀备好，就等遥遥回来直接下锅，只有一个鲫鱼豆腐汤还需要文火多炖会儿。香菇油菜、糖醋鱼、青椒杏鲍菇先后出锅，我掌勺遥遥负责端菜盛饭。

说来这厨艺还是大学期间练就的，我这人怕吵闹又有那么点洁癖，大二上学期就独自搬出来住，又觉着外卖未必干净，因此还真就买了本菜谱认真研究了一段时间，如今这炉火纯青的手艺全都喂进了小丫头片子的嘴里。

摘了围裙擦了手，从厨房出来，某个小聪明已经端坐桌前眼巴巴等着开饭，瞅了一眼，果然看见茶几上头一包乐事大方敞了口，取了食品夹把袋口封上，这才坐到桌前，冲她一笑：“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席间听她滔滔不绝，一会儿夸鱼滋味好，一会儿说杏鲍菇特下饭，东拉西扯的绕过学校，又提及了长辈，倒也不急着拆穿她，咽下口中的米饭，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那正好，我给爷爷买了些补品你捎过去，还有储藏室的那一盒椰枣也带着，奶奶爱吃。”抽张纸巾手里，“不过，毕竟是甜食，嘱咐他们少吃点。”

将盘中的菜心挑出来夹到她碗里，装作不经意提了句：“嗯，对了，我听说你们英才班这次月考成绩都不太理想？我今天下午遇到叶老师，瞧他脸色也是非常不明朗。遥遥你这次怎么样，发挥正不正常？”

不待她回答，搁下筷子起身，自顾自的念叨：“鱼汤也差不多好了，我去盛。汤里还埋了个荷包蛋，一会儿你吃了。”

将鱼汤中的葱结捞出，关了火，盛汤入碗，当然最后也不忘撒上一把鲜翠的葱花儿末。汤汁奶白浓郁，豆腐入口即化，这一尾鱼的温柔才算的上全数烹出。

回桌畔坐定，小丫头颇有些闷闷不乐，夹了荷包蛋进碗里，也没好生吃上几口，倒拿着筷子给它戳了个百孔千疮，心下了然，这是委屈上了。

不急着说话，就着油菜将碗底所剩无几的饭吃了，又悠哉给自己盛了半碗汤，这才点了头：“嗯，下午刚好在办公室遇到叶老师，随便聊了两句。你们这些孩子……”吹散汤上蒸腾的热气，“把叶老师气的，好好一个美男子，见了你们的成绩，脸比包公还黑。”

喝了一口汤，听着遥遥自我剖析，状态不好？不动声色看了眼小丫头的黑眼圈，问道：“最近睡眠不好？”指指自己眼下，“还是说，要小叔给你买个……眼霜？”

气氛调节完毕，汤也喝的差不多，搁下碗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手，颇有些感慨：“半山腰总是拥挤不堪的，你得去顶峰看看。”将用完纸巾叠成方形放在手边，抬头看向遥遥：“考大学难不难你小叔已经不大记得了，但高三的那段时光，大概是这辈子最心无旁骛的时候了。”

听了一通彩虹屁，才确认活力又回到小丫头身上，故作无奈耸肩：“谢谢你的拥护，不过你小叔可担不起美男子的称呼，叶老师的话，倒是名副其实。”
这话不是恭维，便是平日办公室里头女老师们的闲聊，就叶老师的夸词出现率也是极高的，诸如教学水平过硬，长相好看，脾气秉性温柔，当然这种八卦不能道与遥遥听的。

接着又准备开口宽慰她，这个小丫头看着开朗活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头想着的细枝末节比谁都多，特别如今到了青春期，需要担心的地方更是只多不少，早几天我还在盘算着，要不要买两本书回来看看，研究一下青春期的少女心理，多少有备无患。

“心无旁鹫确实难，不过谁都是慢慢过来的，不着急。达不到也没关系，小叔希望你开心第一位，其他的事情往后排排。”见她蹭过来，干脆又给她拨了些菜到碗里，听她提及手机和王科，放下筷子稍加思索，便应了：“叶老师那边，我回头去说。你先把饭吃了，今天也别学习了，早点休息养养你眼下的黑眼圈。明天咱们带上不高兴一起回四合院。”

——结——

六月，在烈日的烘烤下过了大半，除去葱茏的草木，校园内就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蝉。
期末考的最后一门落下帷幕，积攒了一学期的忧与愁也在收卷的铃声中化了乌有，高一的喜不自胜，眼中雀跃清晰可见；至于高二的，下半年就要挤上那张万人齐踏的独木桥，多少都有些山雨欲来前的沉闷，连带着整层楼都透着冷肃感。

明儿才开始阅卷，手上的杂事处理完毕，便干脆和学生一起放了假。遥遥下半年就要高三，今年她没有暑假，趁着这几日的假期，得抽个空带她去四合院里放松放松，顺带陪陪两位老人。
本来计划是去超市买点食材做个大餐，慰劳一下勤苦的学子，结果刚接了遥遥电话，小丫头说和同学出去玩儿了，晚饭不用等她吃。便也乐的清闲，晚饭预备煮个阳春面对付一下。

这么想着，开车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当初买这儿的房子，一是觉得高档些的楼盘安保物业应该不差，遥遥下了晚自习若是想回来，也安全；二是离学校近，早上能多睡十分钟，上下班还能省不少油费，就是这车位安排的离我住的那栋着实有些远了。熄了火，拿了手机下车，又拉了把车门确定锁上了，这才准备往电梯走。

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侧身一看，在这儿居然遇到了叶老师，虽为同事，我与他教的科目年级完全不同，平时相见也不多，论起来顶多算是点头之交。扬手冲人拜了拜，抿唇礼貌一笑：“叶老师，真巧。”又往身后随意指了指，“你也住这个小区？”

新搬来？
不知叶老师这个新从何时起算，到底也不好意思问他，便只犹豫了半秒，模棱两可的答了：“入职的时候搬过来的，毕竟这里离学校比较近。”

地下车库本就空旷，两人实在不算相熟，自然也没有顺势可接的话头，这气氛便添了丝丝尴尬。我这人不善言谈，而他……根据组里丁姐的说法，应该也是个高冷人设，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只能出了绝招，眨巴大眼睛冲人笑了笑，萌混过关，这招我特别熟。

幸好叶老师的手机响的正是时候，见他接了电话，口型无声对我说了再见，便也摆手和人道了别，快步往电梯走。在身后不远，叶老师醇厚的嗓音伴着地下车库独有的空旷回响，更加温温柔柔。

待他挂了电话，我也到了七栋的电梯口，抬手按了上行键，便安安静静等着，谁料他竟又站在了身旁，便又确认了一下所在的电梯口，这才肯定回答：“我住七栋，叶老师也住七栋？”

正说着，叮的一声电梯开了门，同他一起进入，直接按下了17楼，耳边响起略带迟疑的问句，扭头看向他，指指按键上明晃晃的数字：“叶老师，也……住这层？”

若没记错，我们这个小区一层也就两户，与叶老师同住十七楼，竟是第一次碰到，这概率着实玩笑了一点。不过仔细斟酌，高三班主任肩上的重任，确实不是我一个普通语文老师可比拟的，叶老师定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一腔心血都浇灌了莘莘学子。

一想到这儿，看向人的眼神徒然多了几分敬意，叶老师自是不知我脑中如何勾画，就如同我不明白他为何发笑，虽是疑惑，却也跟着他一同笑了，继而表态：“当然不介意，我也经常会想到一些事情，就忍不住乐呵呵。”

两人前后脚出了电梯，叶老师提起了晚餐邀约，然而到底未曾熟到那个份上，正要拒绝，又听见犹犹豫豫的“外卖”二字，偷偷打量了叶老师，的确气质脱俗，不大适合近餐厨。

试探开口：“不如，叶老师和我回家吃饭？”生怕他以为我对外卖有想法，急急又补了句：“刚好冰箱里有食材，当然太复杂的我也做不来，但煮个面条弄个小炒还是没问题的。”说完竟莫名的有些紧张，下意识搓捏了衣服下摆。

“嗯……不麻烦的，叶老师太客气了。”听见对方应下邀约，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从小得到最多的评价，便是稳重镇静不多话，实则只有自己知道，镇静是因为超级慢热，稳重是因为不善与人交际，若用现在年轻人的说法，应当就是大写加粗的社恐。

不知方才自己的小动作叶老师是否察觉，眼下却也顾不上考虑，认真与他道了别，并保证肯定会第一时间开门后，两人便分开各自进了家门。

等弯腰换了拖鞋，才发现耳根居然有些不自然的热度，边抬手胡乱揉了，边去厨房开了冰箱门，将晚餐需要的食材取出，然后便抱臂站着，虽说是煮面条，但要真的一碗面待客，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家里东西太有限，非要做出个花儿来也不大可能。前几天剩的半颗卷心菜，干脆炒个手撕包菜。鸡蛋是不缺的，直接卧在面里头，家里还有几块牛排，取一块出来煎好，切成块给盖在面上头，最后再烫上几根小青菜配着吧。
荤素齐全的话，叶老师应该可以接受？

这么想着便着手收拾，系上围裙将衬衫袖子卷到肘弯，先把牛排取出来搁凉水里解冻，接着开始处理那半颗卷心菜。

即便手上事情不停，耳朵仍是注意着动静，生怕错过叶老师的敲门声。

将晚餐要用的蔬菜都洗了洗，放在一旁沥干，又替正解冻的牛排换了次水，顺便取了两小块无盐黄油出来备用。

做完手上的事情，忽然想起来，只顾着叶老师，把家里的主子给忘了，擦了手从厨房走出来，给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水碗里都添满了，食盆里也补上，才笑眯眯的蹲下，揉了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快吃吧。”

门铃就在这会响了，立马起了身，头一抬就对上叶老师的笑脸，手中又被塞了个破有分量的保鲜盒，原是一颗颗滚圆的樱桃，红嫣嫣挤在盒子里很是可爱，恰好遥遥很爱吃樱桃，顿时弯了眼角，开口：“谢谢叶老师的礼物。”

小心翼翼碰着保鲜盒，引着人先到客厅坐着，先打开电视，又给他倒了杯柠檬水，这才开口：“哪有来做客还得亲自下厨房的道理，叶老师你先坐会儿，饭好了我叫你。要实在饿了，茶几上的零食随便吃。”

将他安顿好，这才折身回了厨房，走到半路忽然反应过来，皱鼻头嗅了嗅，这股很好闻的香气，哪儿来的？
当机三秒立即放弃，算了，正事儿要紧，果断钻入厨房，开始忙活晚餐。

定海路某家餐厅包厢

秋天的傍晚，定海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投下昏黄的影，将路面分割的明明暗暗，下班的车流往来呼啸，仿佛跃于黑白的琴键，奏上一曲轻松悠扬的小调。

往日这个时间，我应该刚到家，盘算着晚餐吃什么好。不过今天这会儿，却坐在了小区附近的餐厅包厢，等着叶老师来赴约。

自上回在地下车库偶遇，发现两人居然是邻居以后，和叶老师的来往自然是增多了，加之又是同事，日常见面聊天，偶尔的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小半年下来，也算是建立了颇为深厚的革命情感。

今天中午叶老师就约了晚上吃饭，刚巧想起来遥遥手机的事儿，就干脆应下。高二放学要早一些，因此就先到了餐厅包厢，让服务生倒了杯大麦茶，边看着菜单边等他。

闲来无事，菜单也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杯中的大麦茶也有一半入了肚，便干脆打量起了餐厅环境。

这家餐厅在某众点评上的排名也算靠前，室内装修应当是眼下颇为流行的极简风，花里胡哨的装点几乎没有，便是包厢之内，除却桌椅，也不过一瓶花、一盏灯，单调却不失温情的人间烟火气。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这家店，意外的很衬叶老师。

思绪翻飞了不知几个来回，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叶园丁。等他在对面坐定，又招呼服务生给人添了一杯新茶，这才笑着开口：“来得不晚，你要来早了，我还不饿。”

两人前后也相处了小半年，我这慢热又嘴笨的毛病，在他面前似乎不药而愈，抖机灵的话竟也能随口就来。正准备递上菜单，他已经如数家珍的报了推荐菜，对着菜单来不及翻，一时有点手忙脚乱，看来叶老师是这儿常客。

本想让叶老师点菜，一听他说饿了，立马锁眉边快速浏览菜单，边对着服务生开口：“那就要一份那个虾球，再来个糖醋里脊、地三鲜，加个番茄蛋汤。啊对了，杨梅酒也来一份吧。”确认完菜色，又开口：“上菜麻烦快一点，谢谢。”

目送服务生出了包厢门，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遥遥塞的水果糖，将糖递过去：“饿的厉害就吃颗糖垫垫，虽然催了菜，但这会又是饭点，估摸着也不会太快。”
认真想了想，再补了句：“下回咱们来吃饭，你就提前把想吃的告诉我，我这边点好上菜，你刚好到，肯定不会饿肚子。”

一语成谶。
上菜果真特别慢，眼见着叶老师因糖块鼓囊的脸颊越来越小，这桌上也仅仅来了一壶杨梅酒。我倒是不太饿的，但叶老师……不知怎的，心头蓦然跳出一个想法，以后随身带点小零食以备不时之需。至于这个不时之需的特定对象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不太能够深入解析。

竟有点心虚，我下意识摸了鼻尖，又清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找服务生要了杯子，倒上两杯杨梅酒，刚想推过去一杯，半道觉得不妥，这手堪堪又停了，对上叶老师那双不解的眼，耳根的热度又不请自来：“那个，空腹不要喝酒，我们等菜来了再喝吧。”

将两杯杨梅酒规规矩矩排排站，正考虑着要不要催个菜，叶老师的话就入了耳，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怔愣了几秒，总觉得这句话里有头有些道不明的意味，心有所想顺势出了声：“嗯？什么话？”赶巧低头思索的时候，看见叶老师修长的指节叩了手机屏幕，这才想起来，上周末答应遥遥的事儿。

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你看我这记性，遥遥前几天刚拜托我，一定要找叶老师求求情，帮她把手机拿回来。”正说着，包厢门终于被推开，虾球排骨纷纷上了桌，这才将杨梅酒递过去，满脸仍是认真：“我打听过，手机是遥遥借给王科用的。其实说来这事起因也在我，是我先收了王科的手机……

定海路某家餐厅

秋天的傍晚，定海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投下昏黄的影，将路面分割的明明暗暗，下班的车流往来呼啸，仿佛跃于黑白的琴键，奏上一曲轻松悠扬的小调。

往日这个时间，我应该刚到家，盘算着晚餐吃什么好。不过今天这会儿，却坐在了小区附近的餐厅包厢，等着叶老师来赴约。

自上回在地下车库偶遇，发现两人居然是邻居以后，和叶老师的来往自然是增多了，加之又是同事，日常见面聊天，偶尔的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小半年下来，也算是建立了颇为深厚的革命情感。

今天中午叶老师就约了晚上吃饭，刚巧想起来遥遥手机的事儿，就干脆应下。高二放学要早一些，因此就先到了餐厅包厢，让服务生倒了杯大麦茶，边看着菜单边等他。

闲来无事，菜单也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杯中的大麦茶也有一半入了肚，便干脆打量起了餐厅环境。

这家餐厅在某众点评上的排名也算靠前，室内装修应当是眼下颇为流行的极简风，花里胡哨的装点几乎没有，便是包厢之内，除却桌椅，也不过一瓶花、一盏灯，单调却不失温情的人间烟火气。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这家店，意外的很衬叶老师。

思绪翻飞了不知几个来回，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叶老师。等他在对面坐定，又招呼服务生给人添了一杯新茶，这才笑着开口：“来得不晚，你要来早了，我还不饿。”

两人前后也相处了小半年，我这慢热又嘴笨的毛病，在他面前似乎不药而愈，抖机灵的话竟也能随口就来。正准备递上菜单，他已经如数家珍的报了推荐菜，对着菜单来不及翻，一时有点手忙脚乱，看来叶老师是这儿常客。

本想让叶老师点菜，一听他说饿了，立马锁眉边快速浏览菜单，边对着服务生开口：“那就要一份那个虾球，再来个糖醋里脊、地三鲜，加个番茄蛋汤。啊对了，杨梅酒也来一份吧。”确认完菜色，又开口：“上菜麻烦快一点，谢谢。”

目送服务生出了包厢门，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遥遥塞的水果糖，将糖递过去：“饿的厉害就吃颗糖垫垫，虽然催了菜，但这会又是饭点，估摸着也不会太快。”

认真想了想，再补了句：“下回咱们来吃饭，你就提前把想吃的告诉我，我这边点好上菜，你刚好到，肯定不会饿肚子。”

一语成谶。
上菜果真特别慢，眼见着叶老师因糖块鼓囊的脸颊越来越小，这桌上也仅仅来了一壶杨梅酒。我倒是不太饿的，但叶老师……不知怎的，心头蓦然跳出一个想法，以后随身带点小零食以备不时之需。至于这个不时之需的特定对象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不太能够深入解析。

竟有点心虚，我下意识摸了鼻尖，又清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找服务生要了杯子，倒上两杯杨梅酒，刚想推过去一杯，半道觉得不妥，这手堪堪又停了，对上叶老师那双不解的眼，耳根的热度又不请自来：“那个，空腹不要喝酒，我们等菜来了再喝吧。”

将两杯杨梅酒规规矩矩排排站，正考虑着要不要催个菜，叶老师的话就入了耳，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怔愣了几秒，总觉得这句话里有头有些道不明的意味，心有所想顺势出了声：“嗯？什么话？”赶巧低头思索的时候，看见叶老师修长的指节叩了手机屏幕，这才想起来，上周末答应遥遥的事儿。

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你看我这记性，遥遥前几天刚拜托我，一定要找叶老师求求情，帮她把手机拿回来。”正说着，包厢门终于被推开，虾球排骨纷纷上了桌，这才将杨梅酒递过去，满脸仍是认真：“我打听过，手机是遥遥借给王科用的。其实说来这事起因也在我，是我先收了王科的手机……”

如何求情？
目光追着着叶老师夹进碗里的虾球，又一次的大脑当机。不知是我最近太累了，还是因为杨梅酒后劲太足，或者是叶老师太……
“太”字后面的形容词，三颗虾球入肚也没能想出来，瞬间觉得愧对语文老师这份职业。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埋头吃饭，也不知几杯又喝了几杯杨梅酒。

直到有了八分饱意，也没能想起来应该如何正确的为遥遥求情，甚至因为酒精的原因，大脑仿佛上了锈的齿轮，拨动一分都困难重重。幸好我这人酒量虽差，却不上脸，仍是故作正经的抬头，准备问问叶老师，求情的正确方式。

不料头一抬，刚巧跌进一双幽深的眼瞳，太近了，近到二人呼吸交错，近到我可以看到叶老师睫毛下的阴影，近到眼光可以肆无忌惮的描摹叶老师的唇。

我的耳畔嗡嗡作响，仿佛黑白电视上跳跃的雪花，甚至叶老师说了什么我都辨不真切，但唯有两个字，掷地有声。
他说，喜欢。

仰了脸，重新将叶老师字字句句拆分重组，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喜欢？
杨梅酒的后劲似乎正因为这两个字，如潮水般退去，但我一时理不清这种道不明的情愫。耳根烫的惊人，却下意识眨了眨眼，回了叶老师一句：“听懂了……，我……我没有女朋友……”
再察觉叶老师面上懊恼，竟不由跟着皱了眉，喃喃自语：“其实这里的环境真的还不错。”

话说完，才觉得哪儿不对劲，叶老师是表白了？那我是不是需要有所回应？二十多年的感情空白期似乎发出了无声的嘲笑，但扪心自问，如果是叶老师的话，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我……我会考虑的。”终于在耳朵烫掉之前，直眉楞眼的憋出了一句回应。

三天前的杨梅酒似乎还有余香留在唇齿，叶老师的那句喜欢，每每回想起来反倒有些不大真切，并且这三天除了在校园里的擦肩，竟然没有能在其他地方相遇，甚至怀疑叶老师是不是故意躲着我，疑问的种子一旦播下，生根发芽的速度便是惊人，那些藤蔓枝芽牢牢的渗透到了心脏的每一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端坐在办公室想了无数次，作业没改、教案没备、甚至学生带着问题过来请教，我也是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叶老师。浑浑噩噩下了班，胡乱解决了晚餐，站在窗边看着万家灯火，慢慢喝完了一杯柠檬水，真酸。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被始乱终弃的委屈感。

没头脑蹭到身边哼唧了两声，边抬手摸了狗头，边想着，这算什么，两只单身狗的互相依偎？不由看向了门口，打定主意如果叶老师回来，一定冲过去开门打个招呼，就算那天是个美丽的误会，退而求其次做个朋友也可以。我浑然不觉这有什么问题，更没有察觉自己早已经弯成了蚊香。

脑中演练了八百回，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微笑的弧度，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对门依旧没有一点动静，我这满腔的勇气也开始慢慢退却。苦笑一声，决定先去冲个澡。
热水冲刷下来的瞬间，才感觉三天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叶昶……”鬼使神差的喊了他的名字，下一秒面上的热度腾起，幸好淋浴房内无处不在的水蒸气，盖住几分羞耻。
关了水，简单穿了白T睡裤，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不自觉刚往门口走，敲门声响了。
我呆愣了足足三秒，却按捺不住心脏的雀跃，下意识攥紧了毛巾，发梢的水珠在开门的一瞬间坠落：“叶……叶老师，下班了吗？”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但四处游移的眼神，烫到不行的耳根属实是叛军，“要……进来坐坐吗？”

侧身先让叶老师进来，然后才去关门，大概是为了缓解空气中那一丝道不明的尴尬，强行的又念叨了两句：“今天外面冷吗？”

咔哒一声，关上了门转身，头一抬就对上了叶老师含情的双眼，这么近的距离，仿佛他的呼吸都打在脸上，瞬间记忆就回到了三天前的夜晚，努力眨了眨眼使自己镇定，然而紧攥着衣角的手到底透露了初次变弯的张皇。

下意识退了半步，吞了吞口水，也顾不得是不是有羞赧两个大字印在脸上，或许是叶老师那声轻唤给了我勇气，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没给自己留退路：“叶老师，我……考虑好了……最近总是不太能遇到，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

万事开头难，当真一鼓作气以后倒反而没有了那种窒息感，于是先深呼吸，之后抬头认认真真的看向对面的叶老师：“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说完偷偷打量着叶老师的脸，看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再想起这三天的疏远，心里骤然一沉，低着头抿唇，把那点黯然努力换成清淡克已的笑：“当然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所有的局促不安都在双唇触碰的一瞬消失殆尽，我仍旧怔愣，只随着他的动作后退，令背脊靠上冷硬的门板，脖颈却枕上温热的五指。

叶老师在亲吻我，唇角温柔的流连，小心翼翼的摩挲，交错的呼吸炽热的鼻息，无一不若星点，悬在天幕冲我眨眼。

“叶老师……”我的声音在发抖，扣住他垂落住身侧的手腕，稍稍用力，天上的星星便掉入了我的怀里，紧紧搂住，不再留一点缝隙。

心若擂鼓，闭眼又吻上那双薄薄的唇，却不再甘于表面的试探，我仿佛行进在沙漠中的旅人，唯有忘情身溺才能拯救此渴。

叶老师的顺从似是鼓舞，便藏起满目赤红，舌尖撬开唇齿，毫无章法的啃吻，攻城略地的侵袭着他腔口的每一处，直到耳畔传来一声悄然的喟叹，勾动心头火种。

手下骤然用了力，将一截窄腰扣的近乎合缝，叼着唇瓣未放，脚步却带着他往客厅走，径直滚到了宽大的沙发上，俯身，陷入。

我从不知与爱人亲吻的感觉如此美好，身在云端颠起足尖舞，但下一秒我却又只想将他拆吃入腹，填满欲壑。脑中仅存得冷静在叫嚣，终于唤回了理智，不舍的放开那双被凌虐的满泛水光的唇。

气息不稳，双手仍撑在他的颈边，羞怯这时占了上风，腾的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满脸，下意识躲开目光：“叶……叶老师……我……”

保持着姿势，脸上的热度也不见减缓，我承认自己起了旖旎的欲念，也坦然接受这份对喜爱之人应有的想法，只是担心叶老师会有想法，毕竟从袒露心意到吻上双唇，也不过三两天的时间。

自己自以为豪的自制力已然是丢盔弃甲，直到肩头被五指攀上，鼻息撒至脖颈，耳垂沾上稍纵即逝的温热，直觉电流从脚心窜至发顶，怔愣着去看那沙发之上落地灯下的人，颤巍巍的眼神从他完味的唇角扫上如玉的锁骨，方才那种渴意又生，哑着嗓子，眸中隐了不明意味的光：“叶老师，想……怎么庆祝？”

发尾上镌着的水珠自颊畔划入衣襟，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意却无法驯服心中不知餮足的兽，我如同被蛊惑一般的俯身，用额头相贴，使了十二万分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去捉那两瓣唇，脸上仍旧是烫的，神智却难得凛然，只想把最柔软的一切展现给他，丝毫没能察觉自己的声线有多么的腻人，想起没头脑示好时的动作，竟也学着蹭了蹭他的鼻尖：“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