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定海路（高级小区集聚地）

大学以后，我就搬来了定海路居住，与老屋的房子不同，这套房子窗明几净，舒适而空旷，布置了全套智能家居，整个暑假我都几乎在这里度过，这里整个白天都静得出奇，没有老家喧闹却充斥着鲜活生命力的声音。

午睡时间，人、动物、以及昆虫草木统统酣然大睡，是个万籁俱寂的下午，动物是一只黄色的垂耳兔，叫勒勒，此刻它正趴在冰垫上翻着肚子。

我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手机，目光在很久以前的群里停留，叶眠的头像还是灰暗着、没有变化，她好像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

我眯了眯眼睛试图回忆，才发现她的笑影也已经变得疏淡、模糊了。

思绪虚浮了一会儿，感到后背粘腻，打算去冲澡，十多分钟后从浴室出来，拿起沙发上的衬衫搭在肩膀上然后看了看时钟。

她可能快到了。

我飞速将衬衫穿好。

李清乐，我以前从没想过会跟她做朋友，因为我本来也没什么朋友，但我没见过比她更好脾气的人，而且她就像人形的勒勒，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能看见她一脸好奇并且睁大眼睛的样子，这让我情不自禁想给她喂食各种因为过度无聊网购来的食品，包括末日罐头、死亡咖啡、蓝纹奶酪和NASA专用冰淇淋。

这真的太好玩了。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性。

我这么想到，然后在冰箱里翻出了一包方便面，上头印着一只生化丧尸熊，等她来了，我打算问问她有没有吃午饭。

淋浴过后血液循环畅通，身体开始发热，我将空调调至20°，坐在沙发上用手拼命按压翘起来的头发，直到门铃想起，我在可视监控下看见了李清乐的身影。

我拉开门，竭力掩饰住眉开眼笑，试图让自己的发问来得自然又出其不意。

“嗯、嗯、你来来了啊，吃、吃午饭了吗？”

我多么希望她跟我说没有吃。

“如如果没有的话，我、我煮这个给你吃吧、报、报答你的补、补习。”

我举起手里的丧尸泡面，露出虎牙微笑。天知道我用这个借口框她吃了多少奇怪的东西。我让她先自己玩，然后走进了厨房，就在煮泡面的当口，我看见了窗框上密集的雨点。

不知何时的雨，突如其来。伴随着雷暴，环境一下子阴暗了很多。

不过在雷暴天气里煮丧尸泡面也挺带感觉的，有种世界坍缩感。搅动着锅里的泡面，看见如同生化武器一般的腐烂蓝色与面条融合在一起，我怀疑这次的食物到了她的忍耐极限。

黑色蟹籽、白色鹌鹑蛋和彩椒圈做成完美的眼珠子，我小心翼翼把它们加进了锅里。然后熄火端了出去。

阴暗的客厅里，我将这锅食物放在桌上朝她推进。

“丧尸泡面。”

感叹似的介绍了它的名字，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澄清

“放、放心吧，只、只是加了食用色素，其其实它是海鲜味。”

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发现她给兔子买了小麦草的饼干和苹果枝之类，我拆了袋子，掏出零食开始逗弄勒勒，让她在身边转来转去。

客厅愈发阴暗了，这样的天气真心少见，我又奇怪的陷入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印象里，眯着眼睛开始搜索回忆，上次的雷暴是发生在——对了，是在嘉年华回来以后，我转头看着她。

“你、你忘记前任了吗？”

我快忘了求证这个问题了，人脑的信息更迭和权值优化，需要多久？

接过筷子，没忽略她的回答。

我问的是“她是否忘记”她答的是：很久不联系。这似乎有些答非所问，难道还没忘记？

这话让我莫名很不舒服，但我不能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跟锅里黑色的丧尸眼球不同，她的虹膜颜色更浅，不似逼人的光焰，是温柔的灿烂，这是位于虹膜前部基质层中的黑色素含量比较少的缘故，那么她的头发颜色看起来也不像是染的，更像与虹膜匹配的天生发色。

目光移注，怔怔看着她的发型。

她难道是数学爱好者么？不然为什么要把头发梳成最简单的拓扑学中Brunnian link的样子？

是了，那个人好像是学数学的。

我抬手一碰，它散开了，就像瀑布——Brunnian link只要消除或者剪掉其中任意一个环，所有的结构也将坍塌全无。

如若将它挽起来，它将形成一个波洛密安环。

这个历史悠久的符号，在中东文物、北欧神话，还有中世纪基督教三位一体的史诗里都留下了波洛密安环的身影，包括现代国际数学联合会的会标——

DNA纳米学也诞生于此，埃菲莫夫效应印证了人类有可能创造一切没见过的新物质的可能。

我知道心中的不舒服感觉从何而来了。

“你、你就那么喜欢数、数学吗？！”

我很失望地发问，但似乎距离太近了，她的呼吸扑到我的脸上。菱形的唇似乎有某种晦涩的涵义，我不能理解，微微侧头，吸引我的是另一条曲线，那是雷暴的闪亮在她身躯的一侧勾出的光边，而她身体的其余部分与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

忽然低头，吞下她的呼吸，我想知道这个举措能不能强行覆盖掉她大脑中的垃圾信息。就像她当时对我做的，我也可以现学现卖，含到嘴里吮吸，舌头顶进去搅弄，额头抵着额头，气息融在一起。

一个小球在真空环境下自由落体，完全可以计算出它在某一时刻的速度。

一个骰子看似点数随机，但如果清楚获知了出手速度和初始坐标，投掷环境的空气流速和阻力等，终究也能计算出骰子的最终点数。

只要知道宇宙在某一时刻的状态，便能用科学定律计算出宇宙下一刻的状态，因为下一时刻的状态是由当下决定的，可以一直回溯，直到宇宙大爆炸开始的那个奇点。

我的脑中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拉普拉斯妖，她在我耳边倾身低语，过去未来发生的事情，包括我怎样来到这个世界，如何遇到真爱并走过一生，又以何种方式与世长辞，在138亿年前宇宙大爆炸那一刻就已经决定。

她好似在叫我名字，又好似在呻吟，我不大清楚，脑中混乱的感觉和偾张的欲望交错，睁着眼睛能看到交合处毫无阻碍进进出出的场景，闭上眼，感知更明晰。宇宙里只剩下这一永恒运动。在这过程中一言不发，唯一的空隙也是在唇舌相抵。

我将她抱起来套弄，地上、柜边...各种想象里的场景都折腾了一次，直至把她压在身下抱着后背死死抵着耻骨射了出来。然后喘息着松开了她。

我几乎没有力气，倒在地上看着她，雨还没有停，客厅仍然是昏暗的。

在这一瞬间我相信了决定论，但我无法对她说出口。各种理智正在飞快地收回大脑，我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到。

如果她开始失控并且报警，我也毫不意外，友谊宣告结束。

浴室里传来水声，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我看着浴室灯光在门的上空气窗平面构成的光影，有时候平缓如海波，有时候迅速抖动像山顶高低错落的塔松迎着狂风。

她在叫我。

下意识从地上弹起，五秒钟内套上了裤子，然后飞快地跑进房间里找衣服，我的衣服不多，我应该给她找一件全新未拆的？我把整个抽屉拉了出来全部倒在床上，然后疯狂翻找。

漫威联名优衣库的新内裤，吊牌还未拆。
几件罐头T恤，我避开了一件印着绿色悲伤蛙的。拿了一件白色的，没有印什么奇怪的令人想皱眉头的图案。

我隔着门把它们递了进去，门缝开了，水气和沐浴露的味道迅速透了出来，我不敢往里看，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沙发上瘫坐下来。

然后抬起脸呆滞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我不知道我家里原来还有这么一副画，很抽象，画面只是一条连续起伏的曲线，用某种闪光材料镶嵌而成的，好似某种辐射能量波动的曲线，又像是她身体的曲线...散发着柔美的灵气。

我大脑中的思绪如同一群做布朗运动的分子，互相撞击，混乱不堪，没有规律。但又似乎走进了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仿佛一个广阔无比的花园，每一朵巨大花朵与众不同，散发着古怪又沁脾的芬芳，令人沉醉、也令人无所适从。

这个比喻很奇怪，但确实是我当下此刻的感觉。

我盯着她的背影，她似乎在收拾东西。忽然唤起了某种记忆中的感觉，好似几年前的校园告别，后来的几年都再无联系，如果她从这门里走出去，也许从此以后就算再相逢，也不过是陌路人。

僵坐着、僵坐着、就在她几乎要拉开门的一瞬间几步冲过去，然后抬起头来呆呆看着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结、结婚好吗....?乐、乐乐？”

我轻轻跟她说，着迷地看着她脸上的五官形状，很和谐，很优美，鼻尖还有一些小小的可爱的凹坑。像雨点掉落池塘引起的小小涟漪。

意识是由这么简单的连接形成的，就如巨量的1和0组合在一起，计算机就有了运算能力，神经元间的简单连接聚集到—个巨大的数量就产生了意识。就在刚才，我们完成了1与0的对接，我的大脑中产生了无比清晰的意识。我就想跟她结婚，去某个人类合法认证的部门登记。把这段关系从生物本能向社会化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