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文兴街（学校后街）

【学校还没放学，把我的二手丰田远远停在后街出口，解开安全带，费力地将身体挪到右侧车门下车——左侧车门坏了一周了也没心思去修。】

【才三点，后街专为学生们开的小店都是门可罗雀，整条街静静躺在金色的日光中。立在车旁，目光扫落向车窗，映出一张消瘦的脸，金丝眼镜被阳光晒得晃眼。】

【又想起了一个月前那晚她发来的讯息。】

“做我男朋友吧，我养你。”

【苦笑一声，转身靠着车身，双手插兜，看着高高楼群间显露的点点蓝天。】

【两个月前喻总家老人重病，需要国外的特效药，恰好我一位同学在这家海外厂商任职，打点关系备足了药送过去。这样的事在公司自然不好声张，于是有幸登门拜访。那天家中只有她在，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为了阶段性备药还加了通讯录。】

【她很活泼，似乎从我们加为好友每日就都没断过联系。照理我并不爱搭理这年纪的小朋友——工作以后愈发觉得自己老了，和小朋友们压根聊不到一起去，只是碍着喻总颜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久了却发现，她与我心理年龄差距似乎也没那么大，或许是家教的关系，有时我甚至很欣赏她的谈吐。】

【直到一个月前那句——做我男朋友吧，我养你。】

【我删除了与她的所有通讯记录，那之后一周再没理她，但也仅仅是一周——我马上就投降了。那一周我收到了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一只包装精致的男士腕表，最重要的是我的房租被续费到了明年年底——要知道那几天房东已经在催我搬出去了，为了工作方便我买了这辆二手车，代价就是必须搬出这间虽小但我很满意的单身公寓。】

【我没想到她是来真的，也不知道她究竟图我什么。我没有开口问她，成年人的世界是沉默的。那晚我彻夜未眠，望着满天繁星，手机屏幕上是空空如也的银行账户。我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两年了，别说站稳脚跟，如果不是这笔房租续费，也许我现在只能睡在车里。来时带着的美丽憧憬如同泡沫般破碎，这座钢铁丛林教给我的只有一件事——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否则你永远都是树下昼生夜亡的蝼蚁。】

【我在那个清晨迎着新升的太阳凝重地按下了讯息发送，只有短短四个字，但这已经是我彻夜编辑，自认为最能保有尊严的话了。】

算我借的。

【她如常的回复让我觉得我似乎从来没发过那句话，也让我心安了很多。】

【那之后我们恢复了联系，看上去和以前一样，但我知道有种隐形的契约已经达成。我不停收到她的礼物，多到我甚至在接收时再没有惭愧的感觉。说来现在能让我惭愧的只有一件事了——我适应得太快了。】

【抬腕看表。棕色鳄鱼皮表带与麦粒纹白色表盘搭配，优雅又稳重，她很会挑礼物。时间快到了，一边扣上休闲西装的扣子，一边提步向学校后门方向走去。】

【按她的计划，在后门口径直左转，我站在稍远一点的墙边绿荫下静静等待。】

喂，好痒啊。

【笑着按住她肩膀，头轻轻向后仰。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向她身后打量，校园里几个女生结伴而行，隔着铁艺栏杆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

【我从没来过学校找她，总是她来找我，今天如果不是她百般耍赖我也不会来——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我们的关系是不能见光的吧。】

你不怕被同学看到吗？

【语气很坦然，成年人总是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焦虑。顺手接过她的背包，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嗯，今天的洗发水很好闻。】

那边有几个女生好像在议论你诶，该不会以为你被我包养了吧。

【她唇舌间的味道很甘甜，让我觉得好像在吮吸一颗多汁的蜜桃。既然她不在意，我也把忧愁暂时搁到一边——底线是别被公司的人撞见，其他都好说。至于翻墙离校，看她轻松的样子应该不需要我操心。】

【随她扯着走向车子，从身后看她总教我想起大学校园里那段恋情。那女孩也如她般跳脱，喜欢拉着我匆匆前行，好像前方不远处有宝藏似的。那时我会一并受到感染，欢快地与她比赛，看是谁先到达。】

【而现在，我只是稍稍迈大了步子跟上，含笑的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和前方的阳光。我不着急，因为我已经知道，不属于我的永远追不上，跑再快都不行。】

【走到车边才想起车门的事情，在前座放下她的背包，关上前车门又拉开后车门，向她偏了偏头。】

今天得委屈你坐后面了。

【目光垂下，扫在她一双长腿上。】

【她的体贴几乎顺着我心缝淌进去，内心的阴暗面不得不承认一直没修车门也有一点小心思在里面。她真的很聪明，有时让我觉得是不是我对当代女高中生的看法太守旧了，对她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一群傻傻的小白兔——她绝不是，她是只狡兔。】

【抬起她与我十指相扣的手，用她白皙手背向上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落下时递到嘴边，舌尖飞快舔舐一记后轻轻吻上，从后视镜里一脸磊落地看着她。】

好啊，听小喻总的吩咐。

【松开手发动车子，廉价的马达轰鸣起来，目视前方专注地驾驶。轰鸣声掩盖了环境噪音，也掩盖了心里的噪音。】

【也许换了新车子就没这么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