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中鼎路（商业广场）

永嘉网咖雅间
怀里搂着个抱枕蜷腿缩在宽阔的双人沙发里，24寸宽屏液晶显视屏正放着的《无间道》已经接近结尾——刘建明驱车赶往天台见陈永仁。
我打了个哈欠抑制不住的困倦一阵阵的往上涌，眼角渗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生出一片水纹。反手抹掉泪水子，继而去够台面上的烟盒捏在手里才想起最后一根10分钟之前压灭在早就堆得满满当当的烟灰缸。

电影还在继续——刘建明登上了天台一柄手枪抵住了他的后腰。陈永仁搜到刘建明挂在身上的手铐将他反铐，这会功夫我又接连打了四五个哈欠困意更加浓重，甚至有几秒钟的时间忍不住合上了眼。粤语绵软的强调忽远忽近。
“我以前没得选，我现在想选择做好人。”
再睁开眼，字幕恰好调到这里，紧接着又是一个哈欠。我按下电铃呼叫服务台，里面紧跟着传来网管询问我需要什么帮助的声音：
“一份自热米饭、一盒红塔山、一瓶可乐、两根烤肠。3号房间，快点”
我报出一连串的需要东西，继续缩在那里似睡非睡。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四五天。那天离开食堂突然就有了出走的欲望，翻墙离开学校之后又不知道该去哪，在外游荡一天之后就找个了网咖落脚。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光线，日夜不息的灯光让时间成为了一个标识。网管来的挺快，我指着堆积在一旁的上顿吃剩的泡面桶一起收拾了，最后抽出200块钱递给他。剩下的冲网费。

电影在一句：“我跟他换”中结束，嘴边是一支刚点燃的烟。
我觉得我就跟电影里的陈永仁一样在焦躁不安中迎接死亡，而一支烟就是最后的祭品。我一口接一口嘬着烟像个迫切的烟鬼。却又在2/3的位置猛地摁进烟碟里，一口可乐灌下去连带着满嘴的烟气和二氧化碳顶的肺叶子疼，干咳了几声才缓过劲。

荧幕上自动播放《无间道2》，黄Sir讲述着他成为警察师兄身死的故事：
“……那小子的钢管已经插进了师兄的肚子……前两年我看见他，他是倪坤最有力的手下，师兄的样子我已经模糊了……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讽刺的是这个故事倾听者是倪坤手下另一个头目：陈琛。现实就是这么恶心又有趣。
掀开饭盒大口的扒饭，电影还在继续。

几口扒完一份自热米饭，伸腿摊在沙发上。电影还在继续，眼睛虽然盯着屏幕心思却已经不在上面，
“不如在学校多交几个好警察。97后看你们了。”
“我爸爸刚去世，他生前曾吩咐过如果他出事就要通知所有的子女，打扰了。”
“我们想开香槟庆祝！倪坤死了，我们想开香槟庆祝！！
一句两句的台词遥远的仿佛天外之音入耳不入心，激烈枪声更像是因为庆祝而释放的烟花，而我像一条咸鱼，翻身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突如其来的尿意。

我站起来准备去厕所放水，余光瞥见落在沙发角的手机。
手机早就没电了，等到发觉的时候才恍悟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盯着漆黑的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漾出一个宠溺又无奈的笑容，轻声道：
“你在期待什么呢？”
倒影里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大约只能分辨出一头蓬乱如鸡窝的乱发以及下巴上半长的胡茬。
突然不太感认了。

大厅比包间多了许多的咒骂：
“奶妈，奶妈注意下一碗的血量。”
“boss放大了！法师注意走位！”
“操！你眼瞎啊！”
“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都与我无关，但是这个道歉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有时候好奇心不止害死猫，更会害死人。
“你怎么在这？”
就因为觉得声音耳熟就多看了一眼，正好跟唐秉四目相对，自然也没错过他满脸的不可言喻。我把这个表情归结为：好学生翘课上网被抓包的愧疚。
怕我告状吗？懒得理他，我径直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在转角男女共用，算不上多干净：
“你跟着我干嘛？上厕所……请！”
出来时他还在，我倚着门给他让地儿，恭请他如厕。妈的！读书读坏了脑子，不知这时候最好当看不见彼此？
还是又想去告状？

洗手到一半因为不小心瞄到镜子而停下了动作。镜子里是一张青白的脸眼睑下堆积着浓重的青黑，青碴遍布。头发因为多日没有清洗看上去就十分的油腻，因为身上穿的是黑色的T恤所以暂时还不太能看的出异样。
到底是在惩罚谁？

看不出不代表不存在，有些事就不能想，分明前一刻还好这时候却觉得浑身痒的要命，好像有小虫在皮肤上爬过。
正好，我也不乐意跟唐秉共处一室，随便洗了洗就去前台结账了。

正好五楼有一家洗浴中心。

接上面

出了网吧竟然有了一种：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觉。
商场的人流不算特别密集，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避开，甚至又过分的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嘀咕：
“哪来的臭农民工。”
我站定身体转身指了指她，那女的快步走开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的嫌弃了我一把。我凑近臂膀闻了闻，哪有那么夸张，也没多大味儿啊！

途径三楼服装区时候顺便把从里到外的换洗衣物都买了，导购小姐僵着一脸笑很不得离我八丈远可又不得不为我服务的样子取悦了我尤其在接袋子的时候特意凑得很近暧昧的夸了一句：
“香水味道不错。”
看着她一脸“要不是你是顾客是上帝我就用扫把赶你出门”而又不得不说：“不客气，我应该做的”真是身心愉悦，就连跟在后面的唐秉都可以忽略不计。

东方明珠洗浴中心几乎占据了五层1/3的面积，集洗浴养生休闲于一体。此时泡在池子里的我完全没想过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情景。
更忘记了唐秉这个“告状精”添油加醋的本事

连日积累的疲惫在一个热水澡之后打到顶峰，甚至来不及穿衣服就倒在休息室的沙发床陷入沉睡。

巴掌落在身上的时候反射性的弹了起来，实际上意识还不算清醒，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抽在脸上，才算彻底清醒起来。
“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吗？！”
眼瞅着老白不依不饶，我往另一边滚下床，两腿间的肉棍半硬的直楞着。老白显然没遇这种情况有一瞬间有些发怔，视线稍微与老白一错就看见他身后站着门口的唐秉。
TMD，果然！
“行！唐秉你好样的！没白长了你妈那张婊子脸！”
我气得口不择言，老白也被我这句话震醒了，更是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接着揍。我踩着床窜到门口，一把推开堵门的唐秉。
怒火中烧中自然也没守着劲儿。

出门迎接我的是一声口哨，显然是对我遛鸟行为的一种……权当是赞赏吧。我顺手从他手里薅走毛巾贴在腰上，虽然顾上顾不了下，顾前顾不了后。
我在前面跑老白在后面追，大概从来没见过这种乐子休息室走廊的全是探头探脑围观的人群，口哨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是没处跑了我停了下来，老白即使气喘如牛还是没忘了揍我：
“你打！今天打不死我算你输！白柯，你他妈的还记得谁是你亲儿子吗？”
我反而向着老白逼近了一步，指着他身后终于赶上大部队的唐秉：
“为了不知道一个哪来的野种，你是准备大义灭亲了？哦，我知道了，他其实是你的种儿吧？难怪我妈要跟你离婚！”
“贱货！”
最后一句是冲着唐秉骂的。

“你打，你今天打不死我你就不是白柯！”
唐秉夹在我跟老白中间，嘴里说着劝架的话行为更像是拉偏架，不然他怎么不抱住老白反而抱住我？！
“你给我起开！”
也不知道这弱鸡哪来那么大的劲头，任我怎么挣也没挣开，我把这归根到：刚才跟老白消耗的体力太大。

闹剧惊动了保安以及洗浴中心经理，在他们的劝导下双方总算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了，当然我也不用继续裸奔了。我跟老白在屋子的两头，沉默中只有我的冷哼以及老白吭哧声：
“混账玩意儿……你自己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好的不学你成天就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养你不如养条狗！”
“混账的生的，可不就是混账玩意？”
我打断老白的话，洗浴中心经理尴尬的一句：我们是正规洗浴中心湮没在我的声音之下没人关心，我快被怒气点燃了以至于语速有点快：
“你养过我吗？我他妈一年见你几面？当年为了见你一面我跑去医院挂专家科，你他妈的还记得你看见我是怎么说的？你说，胡闹！赶紧回家去你忙着呢！”
“你知道吗？那天是我生日，我就想你了想看看你，你连句话都没让我说就给我妈打电话，你俩吵起来了是吧！”
“你忙，你们都忙！老子稀罕你们养吗？！”
反手抹了一把眼角，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往桌子上一摔：
“我不用你养！你也养不起我！”

我胸口上下起伏，老白也没好到哪去，吭哧吭哧的活像下一口就背过去。这诡异的安静中一个围观的工作人员小声的说了句，要不要报警？
他不算大的声音生生被众人的眼刀刺到失声。我忍不住笑出声，真他妈热闹！

“十几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一个月追着我揍两回……行吧！”
拇指擦了下嘴角，啧了一声：
“既然你没当我是儿子，我也懒得当你是老子，反正你现在也有个‘乖儿子’了，不如我们就一拍两散！”
“盛梵……也挺好的！”
说完我扭脸就走，挺好个P，听着跟剩饭似的，妈你这姓太糟心了，比老白还糟心。

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工作是看着这十多台娃娃机。领班说工作不难:主要是帮客人兑币，适时的补货，防止小孩子破坏机器。当然遇到卡机还要报修。
我说了声好，目送领班离开，然后对着娃娃机开始发呆。
当时狠话撂的痛快，事后一翻兜就剩下16块8，挺吉利一数儿。掰哧掰哧就算一天一顿泡面撑死了也就过三天。跟老白低头认错那更是不可能的事儿，那不如干脆饿死算了。
得亏我我人缘不错东蹭一口西蹭一口勉强混了半个月，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在其他人建议下找了这么个兼职。

【这工作说着简单实际繁琐干着无聊，没一会我就呆不住了，反正也没人就在大卖场里溜达了一圈。再回来就见其中一台机器前有人，凑过去看热闹。
嚯，高手啊！虽然不是每抓必中也比一差不多了，腿边的小框都冒尖了:

“小小小小小……弟弟弟弟……你你你你……换……一台吧！熊熊熊熊……猫他……不可爱……吗？”
他这一开口我就忍不住了，憋屈多日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诶！弟妹好！”
我顺着他的话接口，嘴贱的一批。
“不去，上班呢！”
倚着娃娃机活脱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提起网吧我就牙疼脸疼屁股疼心更疼，再说我口袋就剩6.8连杯奶茶钱都不够哪来的钱上网造。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丰衣足食！”
假模假式的扯出一堆有的没有的，归根结底是:迫于生计。
“真不考虑再抓几个熊猫吗？这破鸭子有什么好看的？”

“做贼去了！”

【对于老白把自己当“臭贼揍”这档子事耿耿于怀。也算幽默了自己一把，虽然不清楚“自力更生”跟不睡觉有几毛钱关系……又说到钱了，真是难死我了】

想到什么了？王摩斯同学？

【也不知道他想哪去了，跟家里闹翻这事没刻意提起过，但……也不算瞒着，我室友和沈飞都是知道的，目前也靠着他们接济度

【我是张不开嘴借钱，但总归一次一次都记得清楚】

等我会！

【请吃饭这个我没拒绝，毕竟我现在就靠大家奶了，不过我还有不要一个小时才换班，所以让他等会】

你真的不考虑夹熊猫？

【我一再怂恿他，毕竟待着也是无聊，看他抓娃娃也挺有意思】


——结束——

【中鼎广场四楼韩式自助烤肉】

【兼职工资到手第一件事就是请沈飞吃饭。三四公分厚的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冒油，我一边托着腮看沈飞烤肉，一边顺带吐槽唐秉：】

你说他是不是个扫把星？
发现一只皮鞋就嚷嚷报警，结果警察来了一问三不知，还得我丢了兼职还要被老白揍
你说我是不是充话费送的？

【夹起一大块肉滚上一层辣酱直接塞进嘴里，就这也不消停：】

他笔嗦不滴揍似寺僧自……

是唐秉，不是我们，不包括我！

【我把我捡到一只小皮鞋然后唐秉非觉得可能是凶杀案坚持要报警的事跟他又学了一遍：】

我在警察局蹲了俩钟头做笔录，你说捡到一只鞋能说出什么花，警察反反复复的问，我都怀疑是警察是把我当凶手了
然后唐秉嘛……他没成年警察坚持叫家长……老白看见我就上手都成条件反射了……你看你看

【我凑过去让他看我的脸：】

打人不打脸，你说他怎么就不明白……
诶，给我留口肉……

【筷子一伸就加入烤肉争夺战中】

哪里甜？根本就是扫把星

【我不高兴的嘟囔，每次遇上他都没好事。老白以前对我是不闻不问，现在是见面就揍，哪个也没比哪个强】

【沈飞也真是绝，竟然拿了两张馅饼让我当唐秉啃？我一脸嫌弃的咬了一口，草莓馅】

唔……给我烤俩鸡翅呗

【我一边啃着馅饼用脚提了他两下表示自己是吃肉的】

就一只鞋算哪门子见义勇为？万一是人家不要的呢？
你是谁兄弟？老向着外人说话！翻脸啊！

【我似真似假的跟沈飞闹】

【对于老白不问青红皂白“一看就是你的错先打了再说”的态度已经完全免疫了。反正在他眼里我是怎么都比不上唐秉的】

多烤点肥牛培根金针菇卷……羊肉串也要！
不要羊腰，骚气！

【我抓着鸡翅指使沈飞给我烤肉还一脸理直气壮：】

我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开创新篇章，万一动起手来至少还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