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悠居

【悬在嘴角的笑意一顿，偏头朝那客房看去，眸一转，轻瞥他一眼。】

看样子我得去好好问问云荒，是怎么管教打杂的。

你来这里多久了？她在哪？

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么？

【十月将足，她不喜欢孩子，脆弱的、刁顽的、懵憨无知的孩子，她没有足够的耐心。】

【忆起旧年，她只觉得什么都不够，依然是贪婪模样，她自己尚且虚窟一具。】

【垂了眼，踏下石阶，艳红唇角抿成细涡，收敛笑意。】

带我去找她。

看样子我得去好好问问云荒，是怎么管教打杂的。

【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出这话中的那一丝丝情绪，瞬时一僵。】

（我我我……我难不成又说错话了？）

【一不自在，只能尴尬的咳了咳，配合她转移了话题。】

啊……她应该在主卧吧？这里除了她还有……

【想起那红衣姑娘，那温柔的外表那颗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个红衣的姑娘。

【听人要我去带路，扬起眉一脸讶异。】

我？我不行的，那红衣姑娘不许我进主卧的。

【也不知那二人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还未见面便遇这脱线的人。】

【径向主卧去，见了云荒可是要罚这人一月的苦力。】

=============结。

承平二年       秋

【重新戴上面纱，跟着红衣姐姐在一户民宅住了下来。边陲百姓的生活以游牧为主，红衣姐姐家似乎是开药坊的。还好以前也曾跟着师父学过几年医道，对此到不太陌生。每日帮着她晾晒草药，有时出去采些药，日子倒也平静。】

【一日早起，见她正在都弄小小的孩子，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

认识姐姐这许多日子了，还不曾请教姐姐的名字。

【把团子抱回自己屋子，瞪着眼睛不许云荒跟来，小家伙才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也不闹着找娘亲】

【小乔被放在床上，特意多加了一床被子在上头，就怕她不舒服。团子坐在那儿左看看右看看，张开手喊娘亲，笑了一声顺手把团子抱起来】

娘亲在这儿呢，小乔找的是我吗

【孩子已经接受了两个人都是娘亲这件事，大眼睛看看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有些纠结。忍着没笑出来，换了个姿势回答小姑娘的问题】

我叫穆昀华，随你怎么喊我。你呢，你叫什么？

【看着她对孩子的亲热样子，忍不住上前两步想摸摸那糯米团子一般可爱的小娃娃。又立刻退开，稍微侧过了脸】

我叫沈陌，姐姐可以叫我暮归。

【小团子似乎被昀华逗弄得格外开心，咯咯的笑着，偶然叫一声娘亲，昀华便会欢喜的抱一抱她】

这孩子真可爱，只可惜我怕吓着她，不能抱抱。

【团子纠结半晌，小脸皱成包子样，想是正努力的思考着什么，终于拍着手笑，奶声奶气喊了一句华娘娘。屈指刮过她鼻尖，额头顶在她脑门上】

谁教给你的，是不是你娘亲？

【团子在我怀里扭啊扭的，笑一笑把她放下，小丫头在我脸颊亲了一口，撒开腿往院子里跑了。赶紧招呼青瑶跟上，自对沈陌道】

之前我问过你一次，现在我再问一回，你是不是还不愿意恢复？

【再次听闻这件事，仍是不置可否的一笑，不自觉的轻轻抚在下颔的一条长长伤疤上，轻声道】

昀姐姐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才不到一年时间，我就会变成这样。

【抚到接近侧颊的一处格外突兀的地方，手指微微一颤。又复冷静下来，垂下了手。才接着道】

若是有一个人，她从小被人遗弃，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世，来历。等她长大了，有一天她遇到一个对她特别好的人，好得让她也没办法不爱他。

可是，就在她以为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时候。她发现，那个人对她好只不过是因为她这张脸长得像他心爱的人。她只不过是个替身，甚至傀儡。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也因为她死在那个人手里。

你说，她怎么还会想要这张脸呢。

【秋日上午阳光正好，有风从外头吹进来也不会太凉，再过一个月怕就要转凉了。刚和小乔玩闹时弄皱了衣裙，伸手抚平，静静地听着沈陌说话】

【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女人】

【听起来是有些可怜，易地而处，我关心的会是…】

那个男人呢？还有他真心所爱的那个人，他们现在如何？

【听她问到那个人，心里猛地一顿。那个惊雷暴雨的夜晚之后，有多久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他了？把他称为“那个人”，不就是为了不再想起他。】

【上午的阳光正好，尤其是这大漠，即便到了秋日，白天的时间也远远长于夜晚。这于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救赎。有多少夜晚，一边痛恨自己无能，一边忍不住去想他，想那些日子，想那个可怕的夜晚。伤疤既然被挑开一角，索性全部揭开一次。疼了没准儿就能忘了呢】

他心里那个人很多年前就死了。

【十指不自觉在身后紧紧握住，指甲几乎刺入掌心。他怎么样了？我只记得那天，我一刀一刀的划在自己脸上。他发疯一样的过来夺刀，抓着刀刃划破了手，伤口没准儿比我脸上的还深】

至于他，我此后再也没见过他。没准儿他又找了个比我更像的影子，正宠着她呢吧。

【走到一边坐下，对她的答案丝毫不觉得意外，伤了自己的容貌逃往他乡，而伤害她的那些人，现在过得怕是比她好的多。勾起唇角，出口的话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呢？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很幸运，能遇上你这样善良的姑娘

【手边的茶是出门时准备的，这会儿温度刚刚好，没有冷掉也不会太烫】

若我是你，定不会让伤我的人好过，断没有自毁容貌的可能。可你呢？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我可比不上…

【听到这样的话并不意外，昀华对着团子时虽极其温柔，却不难看出骨子里的清冷硬气。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做了最无用而软弱的选择，只不过，现在想来，便是最恨最恼的那一刻，也不曾动过杀他的念头，苦笑道】

姐姐说的我何尝不知......

【团子玩得有些累了，这会儿窝在床角已然酣睡。不担心吓着她，便转过头，凝视着昀华平静如水的眼波，轻声道】

可我下不去手，是不是很没用？

何况，即便杀了他，我也变不回原来的我了，不是么。

变回原来的你，为何？识人不清，还是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好…

【若我将来不幸有了什么心上人，首先一件事定是给他下毒，将来哪一日他有负于我…我，似乎已经做过这样的事，可是对谁做的，我又记不起来】

【难道我缺失的那一段记忆，竟是与情有关？手按在额角，蹙眉摇头】

罢了，我也不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没道理同你说教，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结————

承平二年  秋

【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原来不知道什么叫爱，也不知道什么叫恨。一个人虽然没有家，不过走走停停也好。

【想想现在，几乎再也没勇气回过去的地方。曾经以为一个人走了那么久那么远，就是为了和他相遇，实际上，都只不过是笑话一场。见昀华揉了揉额角蹙起眉，轻声道】

昀姐姐在想什么？

【红梅白雪，有人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一起在雪地上写下一句话，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我松开树枝回身打他，追着问是谁思念谁。我想不起那人的脸，也想不起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没什么，旧事而已

【而且是不够确定的旧事】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谁又真的说的上来。手指敲击着桌面，十分好耐心】

那你以后打算如何？留在吐蕃躲一辈子？

【这个问题，云荒也问过我……可我怎么想的，我能怎么想？当日那么真切的感受，他白衣青衫，眉目如画。用力摇摇头，想赶走脑海里他的影子，终究无济于事。喃喃道】

好像躲不掉了似的，他总在脑子里晃来晃去……

【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岔开话题】

听云姐姐说你们打算回扬州？

昀姐姐当初是为何来这里的呢？

【忘掉一个人有多不容易，看看云荒就知道了，这样一想又能理解了。那自己，怎么就少了一段记忆呢】

忘得了也好，忘不了也罢，别再伤自己就行，不值得

【为什么来吐蕃，因为大理去不了啊】

云荒…她不想去大理，我不想去辽国，我们当初都不想留在中原，所以就来了吐蕃

【这理由......听起来比我慌不择路的逃法还要惨上几分啊，有些诧异的笼起眉，人家的私事又不好细问，便笑道】

姐姐们若是走了，我就自己守着这小屋过日子，也挺好。

【想起什么似的，便去厨房，端了一盘早起做的桃花糕回来，递给昀华道】

这些日子一直在姐姐家打扰，昨天在街上难得见有中原来的糯米，便做了这点心。

早上怕团子见了不肯好好吃饭便先搁着了，这会儿她睡着了，姐姐尝尝吧！

【正愁着回扬州之后没人帮着看屋子，正正好就有人愿意，稍微琢磨了一下，点头应下】

青瑶本就是吐蕃人，随着青玉给她改了名字，往后我跟云荒回了扬州，你们二人也算有个照应

【素来不爱甜食，只是不好拒绝她的好意，拿起一块放入口中，香甜软糯，小乔见了一定不肯吃饭了。吃完一块点心，把碟子往外推了一下】

快些收起来吧，小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醒了

【看来她似乎不爱甜点，便将盘子搁回橱柜，白净细腻的甜糕里带着点点粉红花瓣。那日他发着高烧，没有胃口，也是做了这样一盘糕点，看着他吃完，安稳的睡去。】

【心里一颤，不许想，不许想。匆匆洗了洗手回到屋里，团子已经醒了。昀华正抱着她玩逗，下意识就要避开团子的视线，她倒伸了伸手。见她似乎不怕，便靠近了轻轻抚一抚她苹果般的脸颊。团子两只手搂着昀华的脖子，极是亲昵，不禁笑道】

姐姐这么喜欢团子，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是个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