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庙

建元七年  春

【春末至扬州，这地方甚好，不冷不热气候湿润，不过才来两三日，殷尧却很是喜欢。风归今日带他前去夫子庙，还没到庙门口便被乌泱泱的人群隔在外头。问过后方知过几日是春闱，近些天多有学子前来祈福。殷尧不懂那些，只知道人多乐子就多才不管其他。拽了风归幞头，闹腾道】

去、去。。看看呗

【风归万般不愿，奈何这娃子哭闹本事了得。还没开口说个不字，只是稍有怠意，孰料殷尧当即瘪嘴，作势欲哭。吓得风归立马精神抖擞，捏捏殷尧小脸：“去，哥带你去。。走。。咱们这就走。”如愿以偿，兴高采烈，一路行来都是美滋滋的】

【眼瞅前方男子头上玉冠精巧，趁风归不备，探身在前方那人头上摸了一下】

嘿。。。。

【偷笑着，又将手收了回来】

【本是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想着快些走过，却被人群挤了进去】

（怎么这么多人）

【此时方知蚁多咬死象的道理，若是人少些，自己早就跑了出去，再不济也能施展轻功，可现在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正烦恼着，感觉头上被人碰触，极力扭头四下张望，可却不见有人故意碰我的样子】

（许是人多，不小心碰到了）

【完全没去想自己本就高挑，四周也不见身材伟岸之人，怎会有人无意碰之】

（这些人的力气真大）

【夫子庙总是人丁旺盛，从不缺少人气】

【别看前头男子人高马大，还不一样被殷尧捉弄。殷尧就喜欢捉弄比他年长的，一来可显得自己聪明，二来这等趣味自是比戏耍年岁相仿的孩子要多得多。见男子转头继续前行，殷尧再度晃着小手试图往他冠子上摸，孰料竟被风归察觉】

【风归朝他蹙起眉宇，又在那肉墩墩的屁股上轻捏了下以示惩戒。殷尧气急，伸手又在男子玉冠上戳了一下，这回戳的力道重了些，戳完后即刻收手，对风归道】

爹爹说不可随意触人玉冠。。。你失礼

【熊孩子报复心极强，只要惹他一点不顺心，你也甭想舒坦】

【这次头上的力道明显比方才重了许多，随即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爹爹说不可随意触人玉冠，你失礼”

【循声看到一名男子困窘地抱着一个娃娃】

不知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想着孩子不会骗人，那方才捉弄自己的应该就是抱着他的男子了，但脸上还是一片平和，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被人捉弄惯了，都有些麻木了】

【殷尧童声方落，风归就恨不得将这吃里扒外的熊孩子丢出去。含辛茹苦整日被他折腾还不断，今日居然被这小崽子卖了个干净。风归与那回顾男子四目相对，忙开腔道：“这位公子你误会了，方才真不是我。。是这熊孩子，是他。。”】

【见风归把过错俱推到自己身上，殷尧眉头一皱，伸手就在风归脸上拧了一把，而后打算糊弄过去。便伸开那莲藕似精短的手臂，朝眼前男子道】

抱。。。叔叔抱。。。不要风归

【那男子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听到那稚嫩的声音又响起，注意力便被引来】

（他虎头虎脑的，倒是可爱）

【很想伸手抱过，但那男子似乎不是十分乐意】

我……先带你……们出去

【这里人实在太多，别挤坏了孩子，方才只是不想引起他人注意，现在倒是顾不得这许多，拉了那男子，脚下轻点，便出了人群】

风……公子

【刚才听这孩子喊他风归】

他真……可爱

【这一句自然是赞他怀里的孩子】

客串——风归：

[周遭喧嚷震耳欲聋，本是好静的如今被闹得竟有些微头痛。怀里这个也不安生，垂眸看了肉团一眼，待闻男子启言，点头随其避开人群]

多谢

[开口只道二字别无他言，又听男子夸赞怀里肉团，还未等开口，那肉团倒是起了兴致]

抱。。。。

[脱离人群没得先前那份热闹，可眼前这个呆头鹅还在。窥见风归一脸阴鸷，不欲多理，挥着小手朝那男子使劲]

【自己倒是很愿意抱那孩子，不过抱着他的男子却不愿意，自己也不能强抢】

我……在下还……还是走了

【挠了挠头，依依不舍地和那娃儿挥手道别，小心看了看那男子似乎没什么反应，便握了一下孩子的手】

后……后会有期

[男子手掌宽厚温热，且温和可亲，全然不似风归清冷。罢、他也没脸埋怨风归，若非他淘气，风归便不会终日冷着张脸。识趣的同那男子摆手作别]

有期、有期

[转过头来张开双臂搂住风归脖颈，讨好似的在其脸上蹭蹭]

糖人，去买糖人，买完糖人找爹爹

[侍从脸上仍未见笑色，然眉眼却比方才柔和少许。咧嘴笑开，奶声催促着，二人朝夫子庙南而去]

（这孩子真可爱）

【看到他撒娇的模样，会心一笑，庄里似乎许久没有这般小的孩子了】

（说起来，大哥他们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吧）

【虽说轮不到自己担心，但既然想到了就免不了想上半天，若有所思地往山庄走去，已然忘了自己先前的目的】

————结————

建元七年秋

临早，宵光方曙，神识尚迷蒙，故而眯眸未起，少顷小厮挽了帐幔，方离了床榻。待衣冠整备，垂眸审视间，才觉今日所着又是新衫一套。
下摆流云为纹，走势奇巧，自打回府，母亲赶制衣衫的速度实乃惊世骇俗，看来定是要将过往年月补齐了方才罢休。


隔窗又望，重檐收夕雾，晨醒云犹沉，及此万物混沌时，不觉张口呵欠，果真是瞌睡易染人。
待洗漱事了，便至了前厅与父母亲一同用了早膳，席间各种闲话，融融其乐，按下不表。

饭毕，于院中漫步消食，又忆山中时日，云气绕身，登山渡水，不觉有些怀念。而今虽亦有树下草间，流泉活水，到底不同。
兀自思量间，得微风一束坠鬓，其间杳然带香，深嗅之，原是金桂正好。

如此倒是记起，母亲爱吃的桂花糕正是时候，不知夫子庙内的那家铺子可还在。
既有了此想，便不再驻歇，急急出了府门，往夫子庙而去。

【午后秋阳，潋光看似虽盛却透着冷意，舒然光照贴服润浸在身上，往日熙攘的夫子庙也散却大半人影，巷尾拐角三花猫躺在阳日里熟睡，大抵此时各人都已回家去歇】

【微风卷来树梢枯叶，思乐亭下泮池，一池涟漪乱颤，一水艳景，懒洋洋靠在石栏上，眉眼微阖，袖子半撩起，捻着桂花糕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垂在水面上，底下的鱼儿纷纷翘首以待，可一会儿都等不到都按耐不住，鱼尾乱拍水面，溅起细小水花】

【油纸包的桂花糕散开在一旁，甜香逐风晕开，一缕光弧莹润照在侧颊，墨睫垂映下淡淡疏色，睡得恬静，大概世上除了我外，再未有喂鱼到一半便入周公梦境的人，可此刻心里只觉，清风舒畅，难得好天气……】

一路秋风碧树无心赏，足下只生风，生怕迟疑一步，误了时机。
许是临了正午，夫子庙不复往日喧闹，反多了几分寂寥秋意，偶有行人亦是神色匆匆，作那万里悲秋半时客。


未再多想，依循旧时记忆，倒真是摸到了那处铺子，人未近，便是花香盈鼻，绕身不去。
喜上了眉梢，拔足便至了铺前，定睛一瞧倒是来的巧，这一屉笼上蒸得刚好，开笼间香氛氤氲，糕质粉白凝秋色，未饱口福，已先赏了眼界。


及此掏了银两与老板要了两方，以油纸裹了，稳稳托于掌中，与人道了谢，方才返身回府。
掌中温热有感，足下步履不停，行路间不经意一瞥，却有佳影入眸，再一眼，更觉熟悉。


再近些，天人落凡尘，池畔春草梦，抬眸扫视之，不由摇头轻笑，这般鱼趣，天下间除了八小姐实乃鲜少有人赏得。

【鱼在水中，本该是人观鱼趣，可此刻我沉陷梦乡大有久睡之意，指尖临水尽在咫尺，撑颊之手缓缓下滑，指尖没入水中，惊起一圈涟漪，周围鱼儿察觉异动后纷纷游走远离，几片玉簪花瓣落在湖面逐水漂流，秋日的水带着绵绵地冷意，开始不觉，须臾后凉意渗透心扉，黛眉颦起，无意嘟囔出】

凉……

【睡得并不安稳，梦乡内仿若如临其境般，我似乎是卧在湖岸上，瑟瑟地凉意逐渐蔓延周身，不禁蜷缩靠在一处，分外可怜】

方池浸了葱指，秋凉沁了周身，她之双眸仍合，俨然百世俱忘，直会那梦里南柯。
午后小憩本为美事一桩，只惜此情此景下，这般睡着，却未必能舒肢体安心神，若是寒气入体，少不得药石以慰。


思及此横眉冷簇，忧自心头起，寻一处平稳，搁了桂花糕，继而轻了脚步，调了气息，缓缓至她身前，伸手欲扶，又觉唐突。
恰时她一句呢喃入了耳，便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撑于石栏，另手轻巧从她臂下穿过，加力以施，总归先解了一处水患。


观她未醒，悄然立了身形，水珠自她指尖洒然而落，恰若甘露时将，思索须臾，更叹气，也罢，新衫既有云待雨，何妨让他一展其力。
故而垂首，扯了衣袖，仔细替她拭了指尖湿意。

【一经离水，秋风敷在浸水的素指上，浑身一颤，红唇微撅，似是有些不适，蜷得更紧些可也沉睡未醒，睡中只觉在湖岸上翻身后好似靠近火炉，温温热热甚是惬意，于是便想要离得更近些，汲取难得暖意】

【然此刻思乐亭中，却见我似醒非醒，迷迷糊糊地凑近一人，将被风吹凉的脸颊靠在那人掌心，轻蹭几下，唇边浅笑，蹙眉亦随之舒展，薰薰暖热中带着如青竹般清洌的气息，在他掌中将小脸抬起，惺忪睡眸，眼前模糊白茫一片，勉力试着睁眸，却无济于事，唇齿微启，几声都未发出】

…………你？

————————————拉个线————————————

——————建元八年 秋——————

【一袭粉衫，轻纱覆面，一如故年初遇蕴冰之时装扮，只怕她来了认不出，两相陌生了。】

【静静站在初见那株古木之下，安然等她前来，心中想着与她往年之事，不知佳人可还如故……】

【指尖轻轻摩挲面纱下的胎记，自己不敢取下面纱便是因之，然而却是这个丑记引来二人妙缘，那年一身轻轻来了江南遇见了她，后许下了八年之约，时光匆匆……】

【得知有了身孕，匆匆赶回扬州，准备安心养胎。心里是满满的喜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虽说这孩子有些闹腾，但整个人都被幸福所填满。】

【回到扬州，想起一个故友，总是轻纱掩面的她多少让人心疼。只是当时有些不便，无法帮她医治面上的胎记，便约了日后再见。好像，就是这两日？难怪会突然想起她。当年做出那个约定之时，绝想不到竟会嫁入刀剑，扎根扬州，轻笑一声，真是世事无常。】

【身子虽有些许不便，还是收拾了药箱，换了件轻薄的衣服，往夫子庙那株古木下赶去。许久不见，不知她可还好。】

【还未走进，便是看到古树下那翩跹的身影，高兴地唤着她。】

千寻！

【风送清音入耳，循声只见女子轻衣柔软，一如故年叫人亲近，噙笑迎上】

许久不见，可还好么

【观她面如桃花，气色似乎格外好，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轻轻好奇道】

嗯……你似是有点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