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圩镇

————承平元年。秋————

【锅巴已经半岁，可自己还是没能习惯带孩子这件事，好在锅巴还算听话，没让自己怎么费神，否则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把他给丢了】

看来你比你那个爹会审时度势多了

【抱着锅巴来到戎圩镇，此处有着许多小吃，自上次无意给锅巴吃了一口这里的酥饼，他便喜欢上这份美味，只要三天不吃便整日吵闹不休，实在是被他吵得不行，果然一带他到这，便乖巧得仿佛变了个人】

怎么这么贪吃，一点儿都不像我，肯定是随了你爹

【完全忘记自己有多贪杯，将责任推给秀太】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带你去买酥饼

【此处酥饼十分有名，慕名而来的自然不少，一看前方这人山人海，不禁头疼】

（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用排这长龙呢）

【一路从河北追查那大盗至广南，好生能跑，每每查其踪迹之时都是指向下个地方，果真如大家所讲的，这家伙就是百年一遇的大盗，技艺之高超罕见非常，即便如此，也不可就此轻易放过他。】

【跟至戎圩镇，此地倒是没有大城繁华，不知此人来这目的究竟为何，却不料腹中鸣响，看来一夜行走也是饿了，四处打量，倒是瞧见了一酥饼摊，看这大排长龙之景，想必是美味的，也就径直过去跟在队尾。】

【排队无事，也就习惯性地观察队伍中人，前面看似一对母子，然女子甚是年轻，但也不少见，不过是气质不似寻常家的女子罢了，移眸往前，竟见着一魁梧男子愣是插进了前面队伍，前后的人怕了他的模样，看来是当地恶霸之类的，一时看不过，也就跟身前女子道。】

姑娘，不知可否帮在下看个位置，前面有人插队，我去劝一下。

【正寻思着便见有人占了先，不过如此莽撞插队实在不智】

（不过就是个仗着自己武力的莽夫）

【正想着等这莽夫买了酥饼，自己坐享其成便好，却听身后有人想要“行侠仗义”】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

【心中腹诽，面上不显，自生产后，衣着便收敛许多，再加上刻意显露温婉，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举手之劳，公子小心

【见姑娘应下，点头，便离了队往前，提了提背上用布包裹着的矛，也就对那壮汉说道。】

这位兄台，这队伍前后如此多村民排队，你这般插队可不是什么男子汉所为。

【自然，这番言语自然是惹其不快，他倒是面带不屑般起手推了自己一把，言语上自然说是让我少管闲事，当然了，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起手一把扭住其手腕，往内施力扭其出队，可想而知的疼痛让他顿时叫嚷起来，便是扔其开外，径直往自己原先位置走去，入队，对那女子说道。】

有劳姑娘了。

【看他一番利索地教训了那壮汉，而那大汉竟也似怕了他，只敢骂骂咧咧，却未再上前】

（看来是高手）

公子客气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确实没做什么，甚至还有些懊恼，却不知该懊恼少了抢酥饼的机会，还是懊恼失了整人的乐趣】

如今人人只顾自保，如公子这般仗义出手的，实在难得

【状似平常一般攀谈，只是心中自有盘算，广南一带均为冥教地盘，他身怀武艺，又自诩正义，不知是否为剿灭冥教而来，但现如今还是不动声色为好】

小妇人夫家姓胡，未请教公子如何称呼

【秀太姓伊藤，一听便知是异邦人士，自然不可能嚷嚷得人尽皆知，索性将本姓作为夫姓，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哈哈哈，姑娘言重了，不过是在下看不过眼管了下闲事罢了。

【这方瞧了瞧这母子容颜，似乎不太像本地人，但也不关自己事，也就颔首答。】

在下敝姓英，草央英。

【低眸那孩儿，笑问。】

可是这孩子要吃那酥饼？

看来这酥饼确实值得一尝呐。

【英姓倒是少见，但也不至于吃惊】

英公子

【看他似乎很喜欢锅巴的样子】

是啊，这是小儿，乳名叫锅巴

【说起这名字还是有些由来，但不足向一位初识的公子说道，但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锅巴，叫叔叔

【锅巴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不过他从不怕生，还挥舞着小手，看样子像是要抓住这位英公子】

看来他很喜欢你呢

哈，锅巴，真是有趣的名字。

【瞧着这对母子，不由念起幼时母亲携自己外出之景，见得他们母子也是欢喜，不由低身平视这孩儿，抬眸对女子笑道。】

胡夫人，这孩儿眼睛真随你。

【瞧锅巴挥动小手，自然伸手去碰，让其抓自己一指，晃来晃去，笑。】

叔叔也很喜欢锅巴呢。

【看他们相处的样子，不由想到秀太一脸嫌弃地看着锅巴，不由额头一阵抽痛】

（怎么一个陌生人都比他更像爹呢，果然锅巴是来替我报仇的吗）

幸好随我，要是像他爹是个面瘫就糟了

【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刚巧队伍就算轮到自己，便打了个马虎眼】

锅巴喜欢，我得多买一些备着才行，是吧，小锅巴

【仿佛方才说那句话的不是自己】

哈哈哈，胡夫人言笑了，小锅巴定然有他父亲过人之处不是。

【见轮到他们母子买酥饼，也就不再叨扰，稍点头与其告别，自己也买了好些，怎说也是排队好一阵子才买到的。】

【再瞧瞧那对母子离去的背影，无论如何，小锅巴还是比自己当初幸福许多的，至少他有他的父母们疼惜不是。】

【清了思绪，吃好酥饼，重新投入调查大盗行踪上。】

——————结——————

——承平二年·春——

【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却人声鼎沸。少女挨在男子身边坐着，漆黑的一对眸中藏着些灵气。这是一间很小的茶楼，桌子边就是木扎的围栏，将竹砌的高楼边缘围住。】

【桌上摆着小菜几盘，只剩下残羹，她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捧着茶杯牛饮似的喝了下去。广南的东西都偏咸些，每次吃完东西她都要喝下去许多的水。】

爹爹，那是什么？

【不远处传来了唢呐的声音，敲锣打鼓的似乎很热闹，越过男子趴在了那围栏上，探出头望着。】

哎，那顶轿子为什么是大红色的？

【好些人凑上去看着，隔着太远听不清那处的嘲杂喧嚣些什么。】

【阿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凤凌则是习惯了清粥小菜，故而每十日都会带她去镇上的茶楼打打牙祭】

【多数时候他都吃的很少，而阿九则每每都要把肚子吃的圆鼓鼓的才肯停下筷子，且总是不听话的要饮上一盏茶或是一杯水，明明在家时并不是如此】

【但凤凌素来话少，提了几次见对方不改便不再多说，只是眉心总是不自觉的会拧紧，再看她一脸餍足又无奈舒展开来】

【这日不过是最寻常的出来吃顿饭，却恰好因前日自己有事误了十日之期，便又逢了十五的好日子，茶楼虽然粗鄙却也聚了不少人，这会儿再听到那唢呐锣鼓之声已知是何时】

【偏偏阿九很少出门并未遇到过，一时好奇便趴在了围栏上，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凤凌抬手又倒满了两人的茶碗，自己拿起身前的那一盅吹去叶沫浅浅呷了一口】

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坐要有坐像，这别人家的事与你何干

吃完了，便回去吧

【男子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她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椅子上，可一双眸还是往外面瞟着，心里总痒痒着。脚尖在地上点着，一下一下的，耳边是男子啜饮清茶的声音，偷偷偏了头瞧了一眼，又很快的转回了头。】

【这便是吃完了，该回家了。男子将饭钱结算过后，她伸出一只手去紧紧攥着他衣角，一步三蹦跶地下了楼。广南四处可见的都是高山，站在茶楼的门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小姑娘唇边挂着笑。】

爹爹咱们回....诶？【她话还没说完，那边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跟前，好像很是喜庆的样子。她总是跟着男子身边，平日里总被男子教习着在家规规矩矩地待着，倒是从未见过】

【男子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了，她赶忙上去拉住他，扁着一张小嘴】爹爹、你不要走那么快嘛...

【看她总还算听话，凤凌嘴角浅勾了笑意，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歇了片刻唤小二来结账】

【下楼时她固态重生，不过拘了片刻就又忍不住了，垂眼看了袖口那只葱白小手，到底没有出声苛责】

【而一到楼下，那送亲的轿子已然到了路口，原本就心里好奇的阿九更加耐不住，目不转睛的就盯着看】

【凤凌却不做停顿，更像是特意避开似得加快了步子，只听身后一声爹爹，袖子便又是一沉】

【其实阿九和自己不过差了十岁，也不真是他亲生，只是习惯了她这么叫，两人都是不介意的，但总堵不了别人的嘴】

【这不一旁看热闹的人就有几个被吸引了注意，他淡淡一瞥反手握住阿九的手】

你上回不是吵着要吃糖葫芦么，到底是要看热闹还是要糖葫芦，只能得一样

【她小脑袋还往回望着，冷不防那只手被男子握在手中，淡淡的话语传入了耳，她又苦了一张小脸。糖葫芦和热闹，两者不可兼得，就像书里写的，鱼和熊掌，也不可兼得。那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鱼摆摆和熊爪子不可以兼得呢？今天终于是知道了】

【她喏喏的半天不吱声，回头看看那渐远的轿子，又看看男子紧绷坚毅的轮廓，小脑瓜里飞速的转过一圈】

我我...我要看热闹

【糖葫芦可以下一次吃，可是热闹就不见得能再遇上了！嗯，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很聪明的，一点不像爹爹平时里总说她笨那样。这么说着，她拽着男子就开始往那边走回去，几步走近了，她一把抱住男子的手臂】

爹爹、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呀？为什么这么热闹，好多人都跟着看

【看着身侧人儿小脸上满是纠结，凤凌倒是好整以暇，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等她终于支吾着说出自己的决定，他捏了捏手心里的柔荑，再次向她确认】

可决定了？下回便又要等十日才能上镇上来了

【正说着，已被她拉回了街边，手臂忽被她抱进怀中，此刻方察觉对方已是个大姑娘了，不算丰盈的体态却也与以前不同，软软的覆在手臂上，身上还有女子特有的味道】

【他神色一凝，失神的瞬间又听她询问，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再看她垫脚伸脖子的样子，微微一叹俯身把人抱坐在臂弯里】

【也不知为何她长的总比同龄的孩子小一些，就算平日菜色简单却也是荤油不断，除了分量增加了些，个头还是不高，轻而易举就能抱起来】

今日是十五，这是送亲的队伍，红色的是花轿只在大婚时用所以你平日未曾见过，简单来说是件高兴的事

【被爹爹托高了抱在怀中，她能很清楚的望见那大红的轿子顶。一颠一颠的，轿子旁边还有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胸口挂着个大红花。看起来好奇怪。其实花桥后面还跟着好多的人，敲锣打鼓的，还有些挽着篮子的人，好大的阵仗】

可是，可是什么是送亲呀？

【她又转过头看了看男子，一双手环在男子肩上，好奇的张望着。她从来没见过，每一次来小镇子上都有新奇的东西叫她看见。她小脸上突然气鼓鼓的。】

爹爹你以前怎么都不带我来看，是不是每个月十五都有的呀？为什么送亲要穿红色的衣服？

【小手指着那花轿】为什么连那轿子都是红色的？大家都是红色的，会不会分不清谁是谁呀

【抱她坐在臂弯就是知道她看不清，却不想看清了就又有新的问题，真真是叫人头疼】

小孩子知道那么多作甚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和她解释的清，甚至担心她再生出其他的问题来，便想着敷衍了事】

送亲自然是有人成亲，成亲就是一男一女永远生活在一起，行了，我也就知道这些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果然又脱口了一大串问题，隐隐还带着些怨气，却是把凤凌气笑了】

不带你来平日都和个野猴子似的，若再不拘着你管着你，你可不就闹到天上去了

不过想想你也到了及笄的年岁了，也该知道这些东西了

【说着忽觉得心中有些烦闷，怕真是生了当爹的心情，居然对着小丫头有几分不舍，但想想终归不能误了她，是时候请个婶婆教她这些了】

“送亲自然是有人成亲，成亲就是一男一女永远生活在一起”

【听了男子这么说着，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一拍手，动作大了些害得自己差点从男子怀中跌出去。稳了身形，她都不敢再抬头去看男子这是时候的表情，肯定又是要责怪她的】

【捂了自己一双眼睛，留着一条缝，她嘴角上翘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那我以后跟爹爹成亲好不好呀，这样就可以永远和爹爹在一起了

【这么说完，她有想起什么似的】是不是不成亲，以后就不可以和爹爹在一起了？

那不行那不行，阿九要跟爹爹成亲，要跟爹爹永远在一起

【思忖间耳边突然啪的一声声响，差点把凤凌惊的撒手把人扔出去，却见始作俑者歪了歪身形，又是一惊赶紧沉了沉臂弯伸手把人扶住】

你……

【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她已是捂着眼睛一脸知错的样子，凤凌横眉隔着手指瞪着对方，不一会儿她短短的指节便打开了一条缝露出灵动的眼眸，随即嘴角扬起笑，讨好着和自己对视】

【而她的话犹如天雷在脑中炸开，凤凌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难得失了平日的淡然，心虚一般抱着人转身从人群中挤出】

瞎说什么呢

【开口，带着些许尴尬和恼意，再看两人的姿势越发觉得不妥，腰一弯便将她放下，甩了甩衣袖刻意背在身后，面容已经板了起来】

回家

【说罢便率先转身离开，可她的话语却是久久徘徊脑中，不知怎么又想起她抱着自己臂膀的感觉，顿时又加快了步子】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