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街

【在他的怀里，很温暖，很幸福，听着他话，点了点头，他总是很在意自己的所有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

过两年就会有人叫我们爹娘了

【忘记过去，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啊】

------------------结

=============== 承平十年冬 ===============

年关将至，父亲格外忙些，案卷不仅中发京衙，亦多来自各路安抚使，这些案卷，哪些是即发即办并需他司会审的，哪些是移交各直属长官批审的，甚而哪些是听座师提点而动或按入宗库不表的，都一一拈清别类，做不得分厘苟且。今年依旧循往，只是个中讳莫如深的交流琐细，渐不避我眼耳了。
腊祭前后，讲会便宜，温书自由，书院学子可自归家祀礼事亲。 冬月未满之际，早朝未毕，方石大路间庶几不见人声，只闻檐铃萧萧，空枝簌簌，我带着柏倌在街口东张西望，没等父亲和舅舅出现，却闻铁掌得得之声，数只鸦雀栖于一侧高墙，被掌蹄惊起，盘桓兜转，咕咕掠去。尘风过面，一阵人仰马嘶，我拉住柏倌退一步，抬手蔽光看去，料这厮胆狂至台道逛遛，必是鹰犬莽流，却竟然是个少年。
还是应天武院同年，大司马之子，尉迟峰。
我愕然片刻，忍不住道：“尉迟同年，你怎可在此地行马？”

【今早给母亲请安，得知一位叔父自北境返京，下榻在章台驿馆。据说已经来京多日，公务繁忙，未曾来家中拜会。我幼时与他关系甚密，那只辽蛮战鼓便是他学给我的。听闻他今日便要离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叫仆役牵了马，飞跨而起一路蹄疾。】

【此时朝会未散，官员俱在殿上议事，章台街空荡无人，一人一马格外显眼。此地为官家管制，平民不得擅行，遑论纵马。但我与巡街校尉相熟，街口遇见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昨日课上才听先生提起，辽族狼子擅长游猎，常以十人为一标，袭扰北境。正想着等会见到叔父好生问询，就见转角处二人身影，连忙勒马高呼。坐骑两只前蹄高高扯起，几乎人立，两股用了死力气夹紧马腹才没有跌坠而下。】

【章台路高官众多，若是撞上一个，今日恐怕麻烦。立稳后听人出声询问，一把年轻嗓子，悬在喉咙的心放下一半。定睛打量，原是御史台苏家独子。此处离驿馆已经不远，索性停下与之攀谈二三。】

【左手攥着缰绳，端坐马背，居高临下，盯着他。】

苏同年此言差矣，我哪敢在官道纵马？此地既无旁人，我便分明是徒步而来。

【阴恻眼神透过长睫扫荡他二人，正待进一步威胁两句，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腊月寒冬，我一向嗜睡得紧，许是今日起得早，外加一路纵马周身暖融，此时格外困倦。此刻既破了功，便转而笑嘻嘻问。】

你说对吧？

应天书院兴于枭燹之世，数十载间栉风沐雨，几经春秋斫凿。至今变私进公，自廪升府，普承孔儒科史遗序，又增设武院，拓六艺工器之格，学子上供各部省取仕，下通医筑匠业之途，尤开官学直赴帅司从戎的先例。澶渊盟毕，岁币军养皆增支巨费，历朝由此倚枢密使恒重，本朝除兵员加扩外，再调禁军薪俸，比前朝可称有过之而无不及，定州路等辽边指挥年俸高届三五万缗，似京兆府种知州其人，冠文改作弁武，已非吏册新事。
每于父亲手中接这般邸报而阅，遥思一书生去司入屯，掌矜节、驭符钺，倾男儿碧血，击铗纵横，以挡狼豕侵袭，太白笔下铮铮义士之形，便即跃然眼前。然向往之情，总止于浮想，据我所知，不光枢府长为他司所讥为“赤枢”，武官亦受多方掣肘，境遇之艰，如削足履冰。
府学之中，武院诸子在文院众人眼里，也脱不了“忤桀狂恣”之态，尉迟峰这番言行举止，简直将此四字差不离挨个坐实。京中素来传闻尉迟族中人据守北境，与辽人走得极近，道大司马有位族弟，更为辽国西南路招抚司座上贵宾，黑白牵扯，真真假假，殆莫能辨。

我正了正面色，尽力不去理会脑中陈列的林林总总，却禁不住语中揶揄：
“昔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尉迟同年越发高明一回，竟得空口白牙认马为路，同喝书院一井水，尚且不知武院同年有恁般才干，一丝儿不逊色这章台街上鼓簧的雀儿，真个令在下刮目相看。”

——文兴三年 冬——

【自下山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无数，幸有武功傍身，又有空竹同行，倒也未遇艰难，少了初时不适。】
【俗世繁华，酒色财气，纸醉金迷，亦见生老病死，又叹悲欢离合，全无山中清净，当真磨砺人心。】
【至京城，寻一处食肆暂做歇息，又遣空竹携官凭度牒往大相国寺挂单暂住之事。】
【空竹离去，独坐一隅，持佛珠合眸默颂经文，将一切喧嚣杂念摒除在外。】

人总有那么些日子，干啥啥不顺畅。

譬如说今天，我不仅被鬼压了床，起来的时候若有所思，还偏执狂似的反复查看我到底有没有上锁，再踏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把我要去的目的地给忘了。

我是要去给瞿明晰买馄饨的。

这小娘们儿，胸不大，嘴巴倒是挺叼，非某婆婆馄饨不吃。到底是什么婆婆？徐婆婆还是陈婆婆？我转了八个来回没找到地儿，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霰子。

我一头钻进街边一家食肆，好在他们也有卖馄饨的，反正都差不多，我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边搓着手等着，对面坐着个和尚。

要说我们东京，每天来来回回许多和尚，有本地的，外地的，甚至还有东瀛和狮子国的，面前这位看着很普通，瞧不出什么来路。

我对和尚一直很有好感，但他似乎老僧入定并没看见我，我便在犹豫要不要与他打招呼。

【不知过了多久，觉桌对面有人落座，想来不是空竹，缓缓启眸望去，见之面生，应是不识。】
【此时早市已开，食肆中人声鼎沸，比之刚来时更甚，故桌椅不足，多有拼桌而座，此人应亦然。】
【虽此前鲜少下山走动，更喜清静，却非不通人情世故，何况与人为善乃出家人应行之事，故不以为意，行以方便。】
【正如此思量，本打算继续静心相候空竹归来，却见此人目光炯炯，面露犹豫，似有事欲言又止，心下不解，遂先开口浅声相询】
不知这位施主可是有事相言？

他忽然开声，倒在我意料之外，我看了看他，才发现他原来挺年轻的，应该跟我差不了多少。于是跟他合掌行了个礼。

大师，有礼了。

我对和尚的好感来源于他们救过我的命，也就是我九岁那年掉到了寒塘里，如果不是遇到了个高僧予了两剂药丸，我当时怕就是要报销了。那高僧也没有要钱，也没用留名，就这么飘然而去了，我想佛门中真正的善人，都是这样的罢。

这厢看着馄饨还没有好，于是继续跟他唠嗑

大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见此人客套有礼，一时也少了些许拘谨，口宣佛号，从容应道】
贫僧净轩，自永州来，云游历练，无有目的。


【答过寒暄问询，念及初来乍到，想来京城不比旁处，可巧遇上，终归是要多问几句，便就依言问道】

贫僧久居山中，不谙世事，如今下山云游，初来贵地，规矩时事多有不知，可否请施主赐教一二？

【如此一问，又恐唐突，遂补了句】

请恕贫僧冒昧，叨扰了。

永州，那是广南路的地界了，说来我也挺羡慕他的，年纪轻轻已经走遍名山大川，可不像我，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京城，虽然我家也是扬州搬来的，但是当时我还小，很多事情都已经忘却了。

“客气了大师，你有啥不懂的就问呗。”

其实京城也没什么特殊、无非人多一些、热闹一些、都说是天子脚下，但是天子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还不是过老百姓的日子。至于时事，大多过了耳边，笑谈几句也就作罢，不过他既然问了，便想了想，然后笑道

“说来的确有一桩怪事，大内秘阁有一副顶重要的地图遭人拓印了摹本，皇城司悬赏了百两赏金找线索。大师有没有兴趣？”

【见之豪爽，因是性情中人，甚是和善，亦少了几分拘谨。】
【师父曾提及佛门弟子皆归无遮法会所辖，入每地城池当寻法会接引处拜会。】
【此前鲜少下山，之后途经之处皆偏远，倒是无此顾忌。如今入京城所在，便该当礼数周全。】
【正欲开口打听无遮法会接引之处，忽闻其主动提及坊间传闻，虽不在意，但细细听来，还是客套应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戒贪欲，对钱财并无看重。想来拓印摹本非一时可得，又何况地图藏于大内秘之中，能如此从容行事者，若非内贼，便亦有内贼接引。世人重欲，若非胁迫，便为名利，若对知情人暗中查探，细窥端倪，或有所得。
【此言一出，又觉不过偏听便如此说，有驳出家人不妄语戒之律，忙歉然道】
善哉善哉，贫僧妄言，施主见笑了。

这大师也当真有趣，每段话末尾都要带上一句客气话，差不多的年纪，他看起来可比我稳重许多，难道这就是佛门弟子的修养么。

“不错啊，大家都猜是内贼，这不，皇城司在街头巷尾拘人呢。”

说到这个也有点无奈，这世道，不管上头出了什么乱子，受麻烦的始终是百姓。

“你远道而来，如果看见他们，干脆绕着道走。”

正说着，店家已经做好了馄饨。放在食盒里提了过来，于是站了起来，又冲他道

“我要的东西好了，这便先告辞了。”

然后走出店门，踏着雪粒子离开了。

-----------结---------

【文兴三年秋】

【人群中，少女正在沉思。夹杂在人来人往的人流里，少女显得有些漫无目的。人生不易，几多艰难。就算是做到了掌柜，霜漾却开始为点翠阁的业绩操心】

【这几日小姑娘就一直在琢磨，寻常的饰品除了好看精致，还有没有别的可以吸引人的地方？前几日翻到一本民间异志，上面说发簪最初的用途是防身武器，霜漾拿着自家的金钗比划了半天，又拿着玉簪比划，都没闹出个名堂，难道做铁簪？

【霜漾脑内了玄铁的冷色，一看就是利器，更何况又不好看，哪会有姑娘乐意带头上吖。唉，估计又是白想一遭。于是上了街溜达，看看能不能有些新的想法】

【少女的眼睛四下飘着，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人——那少年自己在商会里偶尔见过，因为手艺出众，自己也有些接触。霜漾方才脑袋里死掉的想法又复活了过来，说不定他回有办法呢】

【少女快走了两步追上那人，轻拍了他的肩膀顺道打了招呼】

嘿！邢师傅～干嘛呢吖

北边儿的秋，向来来的比南方更加鲜明许多。

将前些日子的货交代给送货人后重新回了铺子，铺子里头的炉火四季明亮，仿佛也是因着主人的懒劲儿还是旁的什么由头，从未熄过，猩红的火光烧的那片地暖烘烘的，也包括那置在一旁的酒坛子，将那扑面来的冷风也给生生挡下，卸去再做造次的力气。

将烧红的铁块从炉子里面捞出，浸入凉水之中，呲啦一声后，白气随之冒出，由水面而出，一直向上腾起，直到声音渐止，从水里捞出，放于一旁铁块之上，拾过一旁的铁锤，锤落声音沉而长，直到觉察到有客来，手上动作这才稍停了停。

不作声，走向炉子，捞过一旁被炉火烘的半温的酒，昂头灌下好几口，抬手擦去额角淌下的汗液，这才开口

“最近时日不太寻常，单子多了。”

说着的同时，意有所指的走到堆了不少的材料那处，继续道

“虽说单子多赚的也多，但太不正常了。对了，你今日寻我可有什么事？”

【刑毅年长自己几岁，颜霜漾在这位面前有时也端不住什么成熟稳重，反而更加的少女姿态一些。背着手轻巧的在这打铁铺里转了一圈，到处堆得不是原料就是成品，落脚的地方都不多。真的像男子说的一样——很忙】

唔……没什么事，就是路过。

【女子伸着头好奇往火红的炉火里巧，被那惊人的炉温炙的往后一退。抬眼看到男子擦汗后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忽而就遍不下去了。吞了一口口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

是有那么点小事啦……

【不再到处晃着乱看，一副乖巧的走到男子附近站定，开始说起自己今日出来的缘由】

近日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做上一批既好看又实用——有防身效果的发簪。但是自家店里的工匠做惯了花哨好看的……反倒……所有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就想请教一下邢师傅。

【一谈起正事，女子的眼神变得干练又认真，方才的些许少女姿态一扫而去。简明扼要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来意。其实到真不是故意来寻他，真的是路上看见了，隐约觉得 或许他可以帮自己。】

闲闲半坐靠在那材料堆着的一旁台子上，将酒坛子放于手边，几日下来的忙碌，酒虫来犯，却比最初想戒酒来的舒坦些，仿佛真是到了没空挡的日子，反而会显得更多所谓的嗜好都成了一桩摆设，能舍皆舍。

听她说到，心中已然明了，忽的想起前些日子一家小富家公子为小少爷做的随身物品，外人看不出什么，只当是一个装饰，当在应急的时候，或多或少还是能起那么一二点用处，想到这里，开口便道

“东西是不难，但暗地里的物件总归是比不上明面上的，能抵那么一二个人，但是人多，就无济于事，这是一点，同样，若对方能化了那场攻势，差不多也没什么用处。”

将话说尽，告知其间劣势为何，但最终的选择又是她的意思

“但古人总说，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不过武器也讲究，最称手的还是根据你当下用的惯的，加以融合，但眼下对于那枚发簪，邢某倒是有两种思路，一种是里面装上一个暗格，一旦扭动或者出发发簪上面的某一个地方，那么会有银针射出，可提早灌入药粉，另外一种则将它做成一个利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女子一边听着对面的人说话，一边脑子里面迅速的思考着：他不仅说出了自己本身的想法，还给女子提出了新的思路，不由得眼睛里亮了亮】

正经打斗自然还是正经兵器来的好，我这想法也就是为了以备万一的。

【挪的离男子近了一些，而后随手从发间取下了一支不是固定用的发钗，拿在手里比划了起来】

我本来的想法是将发钗的长处内部作为利刃，再在外面套上一层外壳。但是材质上我就很……毕竟厚了重了，这钗就会戴起来不自然也不舒服，很容易就被看出来。

【说到这儿，女子的秀眉皱了起来，这就是自己最初纠结的困惑。男子点出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困惑也是直言不讳，而后又顺道问了问男子的另一个想法】

至于银针，倒是我没有想过的。毕竟其中机括需要更加精巧，不知道对发射可有要求？

“恩”
置下酒坛子，将那炉火火势去了三分，烧红的铁块在炉中依旧泛着猩黄的光，耀眼的很

“数量上会得到限制，简要的来讲，就是一次性的东西，下次再使用，需要填充”

万物皆有利弊之分，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必须要去面对的，不过诸多的成败都是在于一时，在于那一瞬。
对她后面的话作以答复，思及前一句，不急不慢道

“你所提的也不是不可以，但终归内里的空间有限，它的长度也会得到限制，关于材质之类无需担心，也有一些似银质刀具之类，分量比现金的那些器械较为轻巧，但美中不足的则是脆，易折。”

【女子恨不得现在手里有个本子，可以把这人说的这些话都记下来……奈何，两手空空】

【边听边不住的点头，但是若让自己回去给打首饰的师傅再重述一遍，能不能完整复述表述准确清楚且不说，自家店铺的师傅能不能准确理解也是问题啊。况且首饰师傅做出来的东西杀伤性如何？】

【思前想后，只能厚着脸皮求助面前的人了】

那个……那个邢师傅啊，能不能拜托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女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绞着自己的衣袖，努力的表现出笑容，末了还加了一句】

您……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吗？

【期待的眼神直直的呈现】

“小事。”

眼前女子的事情并不大，但见她如此拘谨，索性也就应了下来。

话说完，心中也早早有那么几分估量，对于物品的详细也拟了大概，废料不算大，但一块料子少了点东西，那么再怎么去论，也是失了本价。

不如……？各做一枚？

扬唇乐了，抬手轻拍她肩，也不将打算直接道出

“十五日后，价格就照本金计算了，忙完那堆东西，也不算加急，给你省点费用，不早了，回去吧”

落了这句话，便捞上酒壶往里屋走去，准备去小歇一会儿。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