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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青霜

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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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李湛 于 2020-2-5 19:25 编辑

——————————————拉线小能手来也——————————————————
文兴四年 秋

【夜重更深,乌云掩月。整座京畿如沉睡的猛兽,蛰伏在苍茫大地。】

【凉风拂动,仔细辨别着前方若有似无的臭味,死死盯咬住前方纵跃身影。那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偏跑动间机敏果断,庞大身躯高高纵起,落地时仍悄无声息。若非一早沾了蛊虫尸体的臭味,以他身手外加那三个义弟掩护,此时恐怕已甩脱我了。】

【抬手掐住一块房檐,壁虎般沿墙游动,身后过处则留下点点猩红——那是玉白指尖上沾染的鲜血随掌爪抠抓印在竹棚瓦片之上。不止双手指尖,身着的墨绿官服此际也浸着大片血迹,全都源自前方奔逃的金狮子梁实的三位义弟。】

【这伙人在京畿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一月里连掠三家高门大户,其中甚至还有刑部侍郎府邸,引起朝野震惊,责令皇城司即刻擒贼。于私我并不愿杀他,其人行事光明磊落,所劫三户莫不是朝中蛀虫,民间积怨已久,且每次但取钱财不伤性命,劫掠后分文不动,全部趁夜散入寻常百姓家,堪称豪杰。只是上面已下了死令誓擒此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而此番全未留手,先后诛杀他三位义弟,又将其重伤,若非梁实轻功了得,此际已尸首两处。】

【猞猁般跃上又一处屋脊,昏暗夜色中能见瓦上一片煞红,不由感叹此贼功力高强,力拼之后逃窜至今有半个时辰,几乎横跨整座京畿,直到此刻才伤口崩裂,显是体力干涸油尽灯枯。】

【慢条斯理地匀和气息,无声滑入前方街巷,看来此处便是其葬身之地。未曾想人在半空,已听得那厢梁实粗犷声音,字字如从牙缝崩出,似乎隐忍着极大痛楚。】

“别过来……否则我……我杀了他!”

【稳稳落地,黑夜中一双琥珀瞳熠熠生辉。】

【却见逃贼面色灰白,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右手回勾,臂中挟着一人;左手裹腹,指缝中却汩汩渗出殷红血液,沿他宽硕手掌汇聚于掌缘,啪嗒一声滴坠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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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收到一封信,启封阅之,原是有一好友得了美娇娘,收敛脾性开始做生意,赚得财富好养活家里的人儿。及此,自是要说上两句祝福之词,况他家中本就是做生意的,有这样的天赋,总不能阻止兄弟去施展。只不过,他却在信中提起要做胡人的生意,而西方边陲之地,不是他想要的,放大了胆子要来京城赚大钱,知晓我在京中,希望我能去替他打探打探。】

【既是昔日好友提起,非大事寻了个空闲日子变去了藁街,这里多做胡人生意,从那边来的东西于京中人算得上新鲜。】

【既是答应过师叔不会乱跑,不让福伯担心,但是这个地方并不安全,从来不安分的我也记得同他们说今日有事出门一趟,平日里喜欢跟着我的小丫头,也被我留在了家里。】

【撇下了穿了一阵子的衣裙,找出压在箱底的给长袍,玉簪绾髻,如旧日变作翩翩公子,顶着兄长的名号去打探消息。】

【结识一人,几番交谈才知他原来也是白云城出来的,在京城做些买卖,寻了个酒楼,我与他二人点了酒菜,相聊甚欢,直至月下西山,店小二进厢提醒到,这才发觉已经很晚了,不好让福伯担心,知晓他睡得早,只得与好友告辞。】

【出了酒楼门,抬头不见星月,街上不见行人,抬步加快速度往师叔家中走去。】

喂?谁啊?

【突然从背后被人扼喉,看不清人脸,却听的清他说的话。那人带着我不得不转了一个身,看到对面站着一人,身穿官服,却不知是什么官。】

你杀我干什么?
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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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街巷看不清面容,那遭挟之人身形瘦小,声音在静谧夜色中却十分嘹亮,闻言一怔——还真是个愣头青。两剪秋水眸眯如弯月,细看之下似有异样,此人一身公子打扮,但身架骨相偏小,眉眼英气却并非男子独有,更兼挣扎时衣衫褶皱下隐约可见束痕。收回目光,心中已有推算。】

【再未关注他,只灼灼盯着那头负伤雄狮。素闻金狮子梁实一身横练功夫十分霸道,此前交手虽取巧以其三位义弟惨状分散注意,一招之间偷袭得手,却也险些被他重伤。其人拳劲势大力沉,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数,眼下虽已是强弩之末,但要为诛杀此僚而受其濒死一击实在得不偿失。此地为藁街,所居多为胡商,平日由胡人自行戍卫,寻常城防并不经过此处,一时难以引援。】

【沉吟片刻,决意攻其心防,寻隙袭杀。意态闲散地抱臂斜倚着墙,黄澄澄的琥珀瞳在夜色中更加深邃,出口言语则着意挑动对方心绪。】

百姓皆称金狮子为当世豪侠,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不想绝境时也是这般鼠辈嘴脸。

【慢条斯理掀起袍角,将沾了血污的手揩蹭着。】

堂堂九尺男儿,也要躲在个小姑娘身后。

【街巷静僻落针可闻,梁实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地斜头搭了眼肘间之人,灰败面孔上浮现两抹难掩褚色。虎目躲闪着拧开,扫着墙边一处青苔,哆嗦着嘴唇欲言又止。忽而臂膀再次紧了紧,嘴角耷拉着沉喝。】

“都是你们逼的!”

【硕大头颅微微垂下,隆隆嗓音着力轻柔地安抚怀间所挟之人。】

“姑娘放心,但得生离此地,梁某必保姑娘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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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不明就里,但听二人谈言也明白几分,身后之人劫富济贫,对面之人铁面无私。至于他们在此之前有何交集我不得而知,不过此刻我被人挟持在手,听着一口一句姑娘,倒是有些火气。】

【最近出门身着衫群与丫头出门,得人一声姑娘也就罢了,怎的一身黑袍也能被人瞧出来,莫不是这月黑风高的夜,眼力个顶个的好。】

有那废话连篇,你早就带着我走了。
莫不是跑不动了?

【在未看对面官人,却是和背后劫匪说起话来,既是劫富济贫应当算是好人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本与朝廷无瓜葛,只是偏偏要带上我,心里便不痛快。】

【在家中作威作福惯了,我不过分大家也都让着我些,心里明白得很,到了京城也是收敛了许多,却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幸而架在脖颈上的是手臂,而非刀剑,也能让我镇定不少。若是平常人,恐怕早就吓得没魂了,哪还如我一般同人唠嗑的,到像个不怕死的。可我又惜命的紧,怎能赴黄泉。】

【有心凝聚内力,却又担心功夫不够,被人发觉更危险,双眸只好看着那官人,眼中尽是哀求,却不敢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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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那姑娘还敢搭话,寒泉般目光滑向她打量一二,却见她面上强自镇定眼中却热切盼着一线生机。放下袍角,闲散提步,月光下有些苍白的脸上还沾着几点醒目血珠,眯起一双黄澄澄的眼眸戏谑吐声。】

你可别会错意了,他言下之意是——

【随着看似缓慢地迈步,气息如海潮般起涌,言至半途上身倏忽前倾,似游龙破浪矫健窜跃,猎猎冷风带动鬓发瞬间扯得笔直,数息已至对方身前,全无视那受挟之人,玉白手掌五指并拢如刀直刺对方肋下伤处。】

如若今日命丧于此,便拉你陪葬啊。

【杀意汹涌,此际全神贯注,力求一击破防致命。搭一无名者得诛此贼,实在划算。世人受道义庇护,也为其束缚。而我却从来不认,十年求索,唯看清一个道理——活下来才有资格讲道义。】

【微凉指腹触及紧绷肌肤,余光却扫见他那憨实脸孔上吊眼勾鼻,扯出一副古怪神色,似在嘲弄!】

【这魁梧猛兽左拳高抬,曲臂成肘重重砸向我后脑,另只虬结臂膀横带着那受挟之人正迎上我手刀,若此番得手,那人遭穿心破膛不提,我必死无疑。】

【脑后肘压极重,隆隆风声刮割后颈,令肌肤都有些麻冷。千钧一发间身形再压,几乎与地贴平,十指如钩按豆腐般戳入地面青石板,以十指发力推身逆行,堪堪避过肘击,双手一足勾抵墙壁,头下脚上游退而去,形如蝎虿。】

【直退十步外方止行立身,调匀气息,目光阴鸷看着面沉如水的对手。梁实脸上憨正一扫而空,唯余厉色,狰狞如罗刹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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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下,他的面色显得极为苍白,可那双眸子极为清明冷冽,幽静的街道,他的脚步声虽轻,却清晰入耳,配上他的声音,宛若催命的阎罗,句句要我的小命。】

【趁着间隙,尚可以活动的手,摸到了身后人的衣服,手上沾满了液体,粘稠不堪,不需思考也只那应该是鲜血,那——他脸上的血,来不及细想,只见他突然出手,那未曾窥得容颜的窃贼竟是带着我迎了上去,却不知为何他退了去。】

拉我陪葬,还没人敢同我说这话。
看看到底是谁陪葬。

【方才二人相对之下的劲风刮耳,许是割伤了侧脸,有些刺痛,可是比起他们,我算得上安然无恙。不知方才他出手是何意,也确实刺激了身后之人,只不过身后人伤的厉害,细闻之下,还有水滴声。】

【趁其不备,咬住了他的小臂,心里是委屈极了,用了大力气,但听他一声痛呼,已经稍稍送来了的手臂,又松了些。我一手成掌,袭向他伤口处,伤上加伤,他便顾不得我,不得不放开我,捂着血涌不止的伤口。】

呸呸呸呸,肉真硬。

【一朝脱陷,踏着内功就翻上了林立街左商铺的瓦檐上,朝着地上吐了唾沫,很是嫌弃,腮帮子都疼了。】

喂,你不是要杀人吗——不,应该是抓人。
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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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再搭眼看着那脱身的少女,目光凝重许多。先前未着意于她,此际才惊觉她身负武功,如兔起鹘落纵上屋顶,偏巷便只余我与梁实二人。】

【梁实倒是五味杂陈现于脸上,长叹一声。双手起势,前踞后弓,铁齿紧咬,腹侧鲜血溪流般淌下却浑然不觉。渐渐地整条街巷仿佛都随他呼吸起伏,无论尘沙走石,亦或铺面旌旗,纷纷随他气势翕张,巨大的压迫力洪水般涌来,就在滔天巨浪升至顶点之时,这头凶兽拔腿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官!为我兄弟偿、命、来!”

【他步伐极大,又极重,每步踏下必定踩碎数片石板,龟裂石板间崩飞的碎块亦受他裹挟,土黄龙卷般浩荡袭来。腹间伤口完全崩裂,黑褐的血落在地上如点点梅花开。】

【失了人质,他已失去最后一张能绝地反击的底牌。此时抛生死于脑后,只求亡命一记,手刃我这狗官,便死而无憾。】

可惜了——

【随他磅礴气势,我身如飘叶般随风而去,轻轻柔柔贴上了一侧墙壁。梁实眼中愤怒甚至未及转换至惊诧,用老的铁拳已砸入前方墙壁,偌大一片砖墙霎时土崩瓦解。硝烟弥漫之际,我已游至其身后,一足踏背一足抵腰,整个人攀在他身上,双手抱坛般托着他粗壮颈子。】

你若铁了心以逸待劳,我也不能拿你如何。

【十指慢慢戳入他黝黑脖颈,仿佛那不是钢筋铁骨,只是坨面团。】

箭既离弦,弓无所依啊。

【唏嘘间双手抬起,一颗须发怒张血泪横飞的大好头颅便捧在手上,那无头尸身僵僵摇晃一下,亦伏尸当场。】

【手捧滴血头颅破尘而出,正瞥见那少女还立在梁上。单手提着头颅,云开月明下琥珀瞳熠熠生辉,仿佛流转着混沌的光。】

你武功不似中原流派。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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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我可是女孩子,你这样拎着一个丑陋的人头,合适吗?
它还滴着血呢。

【虽说在白云城,娇宠在身,可是爹也没忘考察我的武功,只是我总坐不住,只得了一身不错的轻功,倒是内家功夫差得多,他问起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只是西边小城的一个小女子,来京城寻亲而已。
凭白惹了一身血腥气。

【他身上的腰牌方才趁着月光,我瞧得清楚,也知道一句话民不与官斗,即便身负最厉害的功夫,也抵不住官府的千军万马,况我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想和官人打太多的交道,若让爹知道了,又该禁足了。】

你很厉害啊,怎么只做了七品官呀。
皇城司也太苛刻了,若是在江湖门派,你也该到长老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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