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八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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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秋，清晨=============
【晨光熹微，一倾万照。江面上的粼粼金光，随着船橹划动荡开，又聚拢。】
【一青衣少年郎跪坐在竹席上，手挥五弦。琴音浩荡，一色一波，见那扁舟小船四下的波澜，竟也随着音调一荡一松。是《齐东古韵》，音色苍古，在茫茫晨光里，渐有迟暮意。旁边另一白发老叟，拄杖聆听。末，少年压弦静音。老叟捻着胡须，缺了门牙的口齿含糊，意清明】我听傲之的曲色，有沉潜。莫非正值青年，也有我萧老儿这般隐归之心？既如此，又何必从京师千里来此寻宝，争那宵小之辈事。
【窃物偷宝，被人一语道破，亦不见惭。眉宇阔朗，微仰唇角，道来】那“玉玲珑”是前朝旧物，雕刻精湛，放在那俗辈手中，只知价高而不知观品，岂不可惜。

【秋景如斯，斜倚船头。水光潋滟，琴瑟好，晴色好。江景幽深，岸林茸茂，西夏不抵京畿荣昌，却也比得上这处景色悠然。纤指及案，琴音恍惚，翩翩舞。江面薄雾，晨光入目，熏熏意。】格桑，咱们走这水路，该有几日才能回去？

【旁是老奴俯跪，瞅瞅这江面微漾，小船轻晃，全无来时赶路模样。】“一月余吧。”

这么久？【尾音微扬，薄纱罩面，也难挡那微微撇下的唇角。忽觉这难得一见的景色也失了意趣，难能静坐片刻，骨子里的动劲又翻涌而起。】不成不成，若这一路都这般，可闷死了。

再说......【语意微顿，碧瞳光色流转】娘亲和孤烟该想我了，我可是头一回出远门呢。

【可也无奈，再快也须一月时日才能抵得西夏地界。思忖至此，复又俯身案头。这水道好在多行船，不至于发怔也没个看头。】

“玉玲珑....”【琴音渐近，附些话语声，低低传来些，入了耳，少女支起头，语意疑惑】玉玲珑？那不是爹爹早些年送入京城的玩意儿么

【偏该掩下这疑虑，却不由往那船上多瞧了几眼】

【萧老儿听这话，咂摸间，捋胡须，摇头道】昔日解元公，今日梁上客，真是道法自然。我听说，你京城与姜家的亲事已退，不如老小儿给你参寻参寻，另谋一门好亲。也好把你管束一番，煞煞性，兴许日后还能有些造化。
【收裹五弦琴，恋恋不舍，由那萧老儿身旁的琴童抱去。闻话，抬目清朗，嘴角挂起笑意】八尺男儿没了狼性，活着也跟木桩子雕的一般，索性除了胡须，做个喉结妇人。
【隐隐察觉一线注目，一贯警觉提神，侧目往旁边同行的另一只船看去。潦潦一扫，话意不断】再说，我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媳妇，管我那是熟练好手，就不劳您劳人家大驾了。
【话断，人提步，未点江面。携风落到那船只上，提掌架势是备了杀招，料想是官府的番子。但却见是几个闺阁小娘子，一时皱眉。】

【衣袂翩然，人影晃过眼，怔怔。不过瞥了一眼，怎将人引上小舟。来者居高，她位低，偏是失了气势，却见眼底一片清澈化开懵然颜色，亦是扬不起一分争锋架势。心下愕然，眸间异色一闪而过。这，大抵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罢】

【那人动作停顿，也不见其开口，余光便见格桑几人瑟瑟模样，偏是生了一丝好气又好笑。起了身，眸迎其目光，下颚微扬。爹爹曾言，于人前，不可失于气势。可分先后，不可自失尊卑。况这小女儿自幼便是爹娘掌心里捧着，哪儿由得外人折了气势。】

这位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你跑我这小船上来作甚？【整整裙，微挑眉，笑意跃然，语意却带了几分生嫌】

【微侧身，挡了家仆在身后。】

【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但端着脸，叫人暗笑来。目扫四下，得体气息，无察半点杀气。如那人有这本事，请来可匿避杀意生息的高手，即不会被我得手了。如此，了然宽心，一整袖，举字清朗，答得正经】散步。
【还是拱手施礼，谦谦话】唐突娘子，在下之过。
【话是好话，宽身自起，挺拔直朗的人，松竹一样立下。却折腰捡起她身旁的茶，一嗅，展眉目，是好茶。自斟两盏，托掌而送一，起话】在下以茶代酒，示赔罪。
【如此得了一好茶喝，笑意挂眼。】

你这人......【饶是以为该有一番争执，未想三两句扫却这怪异气氛。晨风微拂，几分缱倦，旁些船只尽看热闹，亦不愿叫人瞧了笑话。便是落落大方同坐扁舟。适才好生打量，剑眉星眸，俊朗模样，西夏那地方也难见这般俊俏的男子。外族男儿五官尽带了几分柔和，这不同，便叫她好奇多看了几眼。】

【那笑意落了眼，见他直端起方才置于桌上的茶水便自斟两盏，眸底讶色漾开，也不遮掩。只手顾自托起了下颚，歪着脑瓜也直勾勾的看着那人。】你可当真是不客气。

这茶，好贵呢......【音渐低，当然贵了，异域手工捻的茶叶，可不比那些珍玩便宜。】

【待他托了茶，欲代酒，方才单手举了另一盏杯，微眯眼。薄雾渐散，金光倾斜江面，映着那茶水碧玉，也是一片熠熠。】

这养颜的茶，你可是喜欢？【笑意不掩，饶是好茶，那西夏的男子可是从不喝的，若是喝了女儿家的东西，可是要遭笑话的】

【江清一阔，天地宽。朗朗风举。好茶，好时节。叫人心无垠宽大，如江水浩浩，泛拓天际。面露惬意色，闻养颜二字。把她上下一打量，最后落在脸上，分明是个漂亮姑娘。我却仰唇笑来，一边点头，一边清声应下】原来如此，难怪你需要喝它。
【身后三丈处，萧老儿人老，耳朵还精明。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咳嗽两声，以示提醒。一声不够，又咳嗽一顿。我索性再满一茶，弹杯而送，笑意朗】别说我不尊老爱幼，来，送你也喝一杯。
【萧老儿气绝，拦袖就接。那茶碗凌空投势，虽然滴水不落，但偏左右颠簸。是以气封绝了碗口，萧老儿如要接下，必要卸了碗口的劲道。一卸，那茶碗里的茶水就如沸涨，颠了个干净。气得萧老儿掳袖大骂】你这小子没救了，算老小儿看走了眼！
【话断，提气就走，洋洋洒洒带了一衣襟的茶水。我还躬身礼送，温言款来】在下，不需人救，老人家慢走。
【这方回头看这姑娘，指那碎了一地的茶碗，坦然磊落】这质量，给验出来了。不好。

再好的东西，不好生养着，终究会败坏【听着那言下之意，也端不出个意味，索性随意回了嘴。那段的老人家几番轻咳，不谙世故，自是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言中言，意中意。正想是否老人家该喝杯茶水，那男子便另取一盏，直直抛去。】

【这幕入了眼，先是惊，后又藏了些心虚颜色。爹爹常说，跑商这一道，不可惹怒官爷，更不可惹怒那些个江湖人，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还不知是怎般的下场。这方思绪尚未平复，只听玉石破碎的清湛声响，那软玉成了一地的碎物，手底不由得攥了衣袖。】

【软玉不易碎，便是从半空落下去也不见得能碰个缺口，此番抛掷，更不能将它弄个破碎。心下也不去计较其中蹊跷，总归是些看不懂的功夫。】

“这质量，给验出来了，不好。”

【闻言，也不去看，摊了手只向一旁家仆，后者会意递上一则小册，少女接过来，提了案上狼毫几番起落，字迹娟秀。】喏，你可别说我诓你，这可是刚从京城带出来的羊脂玉杯，算上这两盏茶，你可得一并把这帐结清了。

【这妮子浑不怕人。眉间有些倨傲，当真扫眼那册子。哟，价不少。自顾左右，实在没看出自己哪像个有钱的主。而依旧挺拔峻立在原地，借着看册子的样，送了一物到她袖笼里。临江风，声气和着浪潮声，一同温润】哦，这样。在下没别的，就是这嗓子一唱千金。今日给你来上一段，也不用小娘子找我赏钱。
【话起，已抬脚，蹭蹭交替借力，稳步回船。克明飞快摇橹，一线如箭，奔驰而去。而时，声亦起】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谁知昭关有阻拦。幸遇那东皋公行方便，他将我隐藏在后花园。
【本是哀悲曲调，拿捏得狂意颓劲。随那船橹远去了。低低声，是如晦在问】公子把那玉玲珑赔那小娘子了？这可怎么好。
【折腰脱了鞋履，躺下，仰唇低笑】我本就是乘兴而来，一得而就。赏玩过，也就足意了。这天下的宝贝，岂只这一件，又有哪一件能长久的归属于人呢？

【缘是戏弄一番，看他怎个下台阶，不想来了这么一出。那物入了宽袖，沉甸甸的一放，下意识往下托住，再抬眼，那人已去，扁舟摇开，余音回荡。】哎...哎，谁稀罕你这千金一嗓了，难听！

【见那船驶远，托出袖中物，一截短木古色生香。赫然是那“玉玲珑”，心下一跳，再抬眼，已不见那船影。】跑得这般快....难不成后面有老虎在追不成。

“小姐，咱们快些赶路吧，这稍一耽搁，归了岸可要入夜了。”【格桑轻声提醒，唤回神，略思忖。】不成，格桑，你带着这货物先回西夏，我得把这东西还回去。

【见她要说些什么，少女摆了摆手，面色一沉，端了主人架子。】这“玉玲珑”可不是什么寻常玩意儿，几十个羊脂玉杯都抵不上，咱们也不缺那点钱，可也不能白拿人家的。我爹爹从不赚些黑心钱，我也不能乱收了东西。

再说了，回头爹爹问起来，也得遣人给送回来。【此番，已是决定一人去还了这香木再归故里。】

-结-

——建元六年·春——

【从那春风楼中偷跑着出来，一人一狼在这河边，她又卷了裤腿儿往那岸边一坐，一双腿在那河水中哗啦啦的扬起一片水花。】

【她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在古槐遇着那俩人，总让她扯不开心中嫌介。总觉着这人，都不似爹爹那般好，也有坏的，可比狼还坏。她斜斜靠在白狼的身上，眯了一双眸子看着那夕阳西沉】

【暮色烟霞，犹如火光，灼烧了半边天。那长苏哥哥也是好的，只是凶了些，起初还不让阿娘跟着。】

【小脑袋用力在白狼身上一蹭，她可是离不得白狼的。】

【被师兄带了下山，软磨硬泡愣是带上了小白，欢快地骑在小白身上催促着它跟上师兄的脚步。】

小白快走快走，跟好了。

【一边还不忘跟师兄提要求，】

师兄师兄，我要吃好吃的！

【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肚子里就好像有个无底洞一般，总也填不满。】

“师兄师兄，我要吃好吃的！”

【由远及近的人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野兽缓而踱步的气息。白狼噌的一声便坐直了身子，一副戒备模样盯着小道。】

阿娘...【她低低唤了一声，也回头望去。小道上隐隐有人影，还有一只动物的身影，四脚着地，浑身雪白。】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

【白狼四爪紧扣于地面，弓背呜咽着在喉间嘶吼，一双凶目精光毕露。】

【正欢快着思考等下要吃什么，结果就感觉到小白的背弓了起来，低低地咆哮着。】

【茫然看向前方，就见到那只白色的……是狼吧？】

【看它们似乎是要打起来的样子，反应过来，赶紧趴下去拍小白的脑袋，】

小白！不许叫！

【撅着嘴很不开心的样子，】

长苏师兄说了，你要是再乱吓人的话下次就不肯你跟我一起下山玩啦！

“长苏师兄说了，你要是再乱吓人的话下次就不肯你跟我一起下山玩啦！”

【长苏哥哥？】

【风中隐隐送来这么四个字，白狼忽的收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回头望了望她。而她也去看了看白狼。】

【待人影一近，她开口喏喏】你..你...知道..长苏哥哥？【可她怎么没在春风楼见过他】

【连吓唬带安抚地给小白顺了毛，总算不是一副随时想要咬人的样子了，不由舒了一口气。】

唔？

【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有些迟钝地抬头，】

刚才是你在说话么？你认识长苏师兄？

【面前这男孩似乎比那长苏哥哥可爱多了，也带着一只老虎，她不禁想到在那月池遇上的男子。看来和动物一起生活的人也不算少嘛。】

【可爹爹家里也有一只小虎崽....爹爹那只小虎崽却是别人送的，她的白狼却是抚养她长大的阿娘，这又是不一样了。】

【她不仅觉得人类的世界...真复杂。此时却也点了点头】是..是我说..说的

【她记得长苏哥哥说过一句小白，莫不是就说这老虎？她指着那老虎，略带着这份迟疑】这...小白？【她又指了指白狼】阿娘...也..白

【听她认识长苏师兄，也是很开心，笑眯眯地指使着小白上前，】

你好呀~

【扬起大大的笑脸，顺便也没忘了让小白打招呼，】

小白快问好，要有礼貌知不知道？

【小白似乎很是不情愿地撇头，被自己一个爆栗子下去，只得乖乖舔了舔人的手以示问好。】

咳，小白只是跟你不太熟，熟了的话很热情的。

【挠了挠头代替小白给人道歉，听到她对那只狼的称呼有些好奇，】

它？它是狼吧？你为什么叫它阿娘啊？

嗯..阿娘...是狼【她去拍了拍白狼的头，后者似乎很享受一般的阖眸轻晃了晃】

【可她为什么要喊白狼叫做阿娘呢？她歪着头想了想，大概像是小婴儿学说话一般，她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喊爹爹，而是对着白狼软软地喊了一声阿娘。】

唔..因为，因为阿娘...就是阿娘【白狼育她成人，又是一只母狼，那自然是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