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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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武陵郡窻掩户闭，衢空灯寂】
【偶有厢军执梃梭巡城中，他们两两编组，手中的风灯明灭，引来犬吠数声，亦换回了一丝生气。只这生气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厢军行仗渐远、家犬迎吠渐息，静穆与宁谧如潮涌般重新包裹了这座城池，喧嚣被冲涤得纤毫不剩，世间万物都应参入梦中】
【四垂武陵的天宇中，极远处的星潢迢递千里，勾勒成线，个中星宿簇如浦中明珰，显得尤为耀灿。那些彩云殊形各一，丝丝缕缕飘渺其间，充作星河中的扁舟叶叶】
【她俯在郡衙大堂的挑山上，眺望天空。东北一隅，房宿闪耀着并不起眼的光芒，但她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几眼，那里是故乡的方向】
【漏箭悄移，直到三更的梆子隔墙传来，镜心堂前忙碌的粗役才像是得到许可，拾掇了手上的活计，佝偻着背踱出院门，他们刚刚晾起的桃枝簟仍湿漉漉地滴着水。班房小吏呵欠不歇，匆匆卡了中院的门插关儿，便又倒头睡去】
【她猫身又候了片刻，方提气掠下，头发束得一丝不乱，漆黑短衣紧裹躯体，身形似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飞脊越瓴，过壁穿檐，眨眼间已飘荡堂前。甫落地，便吹灭了左侧廊柱下的一盏灯笼。接着又听到“吱呀”两声，房门一开一掩，屋外已然空空荡荡。刚才的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只有廊下剩的三个灯笼，荧荧轻摇，失却了平衡的美感】
【手札上的见面的准备已经做好。她想，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武藤彻

[六月时节，荆州已入了青郁的仲夏，满满都是生机勃勃的浓影。这日鸡刚叫人便醒了，睁着眼睛在床上又躺了片刻，才慢吞吞起了身。街巷上已渐生喧嚣，踢踢踏踏的溜达了一路，神情闲适，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像个本地的闲人，早起只为了上街西面老张家喝完热乎的豆腐脑。]

[消耗了一整日，几乎将这荆州城逛了大半，傍晚在四喜楼吃了晚饭，吹开茶沫懒懒朝窗外看去，巍峨的高楼将碧空切得十分逼仄，细细的一条，仿佛一双微眯的双眼正俯瞰而来，无论看上多少遍，呆了多少年，都无法对这个地方抱有太大的好感]

[当然，也可能只是思乡之情作祟]

[天边璀璨的星子遥遥挂起时，人已悄然潜入府衙内。许是安逸富庶了太久，衙中守卫虽无缺岗，精神上却是松懈，困倦袭来，脑袋一点一点垂下，没用上半刻便打起盹来。夜深人静中，身影如蜘蛛挂丝倒降在静心堂前，轻轻晃动间瞥见廊下三点灯火明明灭灭，面上笑了笑，身子一翻，转瞬便入了屋内]

【片时，门扉开出一线，又倏瞬在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中归于一线。待反应过来时，黑影已至面前】
【许是习惯了屋內的黑暗，加之今夜天色晴霁，倒也能基本看出他的相貌五官】
【一噙浅笑随即漫上两靥，螓首轻顿，与他简单寒暄】
许久不见了，彻君
【道出的母语，不免让人生出亲赖之感。想他们同僚数十人，自出了东瀛，便分散四处，音信全断。此番能在荆州与彻君相遇，也仅是靠着伊藤大人手札上的寥寥几字，她虽知事态机急，但对于具体的号令却并不清楚】

武藤彻

[屋中未燃灯火，仅有月光透过窗纸渗了进来。进门时快速眨了两下眼，见昏暗中闪出一道暗影，闻声识人]

今井小姐

[轻笑两声，微微躬身，悠然向她行了一礼。多年未见，却乡音无改，真是让人怀念]

闲话后叙，现在还是先说正事

[自怀中掏出一卷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羊皮图纸，手指一弹一抖，纸卷展开，纸面上却是空白，手腕一转将羊皮纸递到她眼前。]

伊藤大人号令，命你我二人往扬州去，探查地图标记之地

[神影斋之密文，总要用些特殊手段方可显露]

【闻言微微攒眉，凝眸彻君的步步动作，直至那方羊皮纸全然展露眼前，慎肃神色才如暖炎融冰般化开，脸上带的，仍是初见时的柔和笑意】
【许久未得神影斋的指令，此次任务虽凶吉难测，心内却是惬然欢欣。这是一种还被记取的快乐。她这般想着，伸手探入胸怀衣襟，稍稍着力，平常佩戴的银链便被扯断】
用这个
【她把手上托的东西示于彻君。那是荧荧绿绿的小坠子，像猫儿的眼，在黑暗里闪烁出黯淡又诡奇的光。甫一说完，就将那坠子攥入掌心，內力拻迫，覆手摊开。在碎璧坠地的轻微声响中，莹绿色的液体洒漉纸上。而后，像是有人正书写作画，羊皮纸上逐次显示出了文字与线条】
【她细细看察，那是绘摹出的一张地图，而“《守令图》”“南唐宝藏”“扬州”等词句亦悉数入眼】
【羊皮纸上的文字再次消失的时候，她已记下那些内容，语气恳切】
彻君，我已知悉，但请恕我多问一句
【等到对方也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接的时候，才接着道】
关于伊藤大人的任务，你还知晓什么细节？

武藤彻

[随着她倾洒液体，如墨色浸染画卷，行笔勾勒间山水线条层层浮出，到最后整张地图已是纤毫毕现。二人垂头看了片刻，室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直到纸上文字全部消失，才取出火折子将其完全焚毁]

[手指一松，碎纸落在砖地之上，如枯叶卷曲腐去，靴底碾过时便再无痕迹]

今井小姐，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该知晓的

["天之丛云"计划牵涉甚广，就如同那参天巨木，每个人都在一棵枝桠上，各枝桠参差交互，织就树网，便是身处其中，一眼望去，也看不清]

[我们跋山涉水而来，都是最忠诚勇敢的战士，不敢心生怨怼。即便这一生难回故乡，残躯焚尽，亦纵死无悔]

不过大人却也透露过，另有一组人与我们执行极为相同的任务，想来去的是其他地方

[说到这里，便又微微笑了笑，露出的牙齿在黑暗里似泛起森冷的光]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做好自己的事，今井小姐觉得呢？

【眸中火光颤巍巍地跳动，方寸之内初还灿灿荧荧，倏就黯淡了下去。在这顷暂时间里，并未打断他的言谈，只瞪视凝听】
【想事的时候，曾下意识去摸那链子，触到光滑脖颈，空空落落，方想起来。滑出袖中一枚四方，挑指拨转，倒也把玩无厌，好似必须拈着什么，才能静下心来】
【其实从羊皮卷上的片言只字和彻君的话里，还是难以梳理出整个计划。不过，诚如他所说，“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是”。如是想着，便即点了点头，赞同道】
你说得对
既然如此，我们便到了扬州再聆音察理，随机应变吧…..
【捎指收了四方，把心中的想法说出，与他商议】
几时去？又用什么身份同行呢？

武藤彻

[更声又起，转头望了望窗外，见苍穹下的星月都隐去了光亮，夜幕漆黑，唯有灯影婆娑]

此事宜早不宜迟，两日后北门丹枫客栈门口会和

[转头看她，目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两根手指摸了摸下巴]

至于身份，便扮作兄妹吧

【夜静更阑，早无人行走。烛光透过窗纸，浮烟如丝，朦胧映出碛坳树丛的之影，泫露催促壁上蟋蟀鸣唱不息，此外别无活物】
【约定的话已牢记心里】
【才起了星点的念头，想说点旁的，他人言谈里那故土一草一物与她都珍贵弥足，却不知以何启口。也是，她与他皆是不知来日的人，唯一的情义不外“同利相死”的情义，还是寡交为益，省的徒然牵羁。如此，索性不作他想，只说】
一言为定
【亟折了折身，与彻君挨肩而过时，轻轻一句】
告辞了。劳您善后
【语尽已闪出门外，足尖攒劲，蹿纵一跃，飘飘然落到对面的屋瓦上】

武藤彻

[与她视线有一瞬的交汇，在那一刻，几乎觉得她要开口同自己说点什么，但最终仍是归于沉寂。我本非寡言之人，只是经过多年的潜藏岁月，早已习惯了伪装，此刻忽然面对知晓底细的同僚，竟有几分口拙]

[既不知从何说起，索性就闭口不言。心中只念着任务，也不错]

[向她颔首示意，人走后又少留了片刻检查下室内。待将蛛丝马迹皆清除干净后便轻身翻上屋顶，于黑暗中悄然离去]

===结===

————建元七年。春————

【跟着那位公子出了金风细雨楼，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出声唤住他】

公子请留步

【不同于往日的轻浮，脸上微微有些恭敬】

方才公子说，我的舞姿让你想起一位故人，不瞒公子，公子的身姿也让小女想起一位久未见面的故人

【虽然与师父只见过那么一面， 可师父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自己都熟记在心，眼前这位公子，虽然样貌完全不同，可是有些举动，却莫名让我想起师父】

客串 公玉斐

【与友分别之时便游走于前路，走而走之，离至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然而走在路上便听到一丝声响，微皱眉头，微微回头瞅向身后，想着这步声轻巧，定然是个女子，故作无视便摇着手中纸扇，漫步走向前面，此时正走到镜心堂，听到声音便扬了扬眉，停下脚步转身对其，笑问道】

姑娘有事？

【见其神色不似那时轻浮，听其说到我曾言，点头笑了笑，她的样子的确像那个小丫头，也不知当年一别，小丫头过得可好？不过我更想知晓，这只金蚕炼得如何，复闻其下言，便迅速收起纸扇，故意问道】

哦？在下的样子，也能让姑娘想起一位故人来？哈哈，真是有缘啊。

可不知姑娘所说故人，是何许人也？

【他拿着纸扇的模样尤为相像，但相貌上的差异让自己无法确认，除非……】

（除非当年是师父或是今日的公子是易过容的）

我与那位故人已有五年未见

【状若西子捧心，眼角不着痕迹地看着他的反应】

当年，他救我于危难，我未来得及报答，他便飘然而去，我连他的姓名都未来得及询问

【关于拜师和龙泉山之事只字未提，这五年来，未曾告诉任何人自己还有个师父，并非不愿提起，只是不知如何提起，总不能说，我有个师父，可是我就见过他一面，连他名字我都不知道吧】

客串 公玉斐

【看其双眼似有一丝期望和疑惑，听其说她与她故人有五年未见，扬眉一顿便细算与那个小丫头也是五年未见，与其所言略有相同，回神一笑，便展开纸扇笑道】

我与那位故人也同样五年未见，想必跟姑娘所说，有些巧合吧。

【复闻其言，手中纸扇便停顿一下，随即再继续缓缓晃动纸扇几下，思量其方才所说，心有三分猜疑，当年救下丫头是眼前这位女子？犹疑之中便打量其上下，勾唇笑了笑，心中已是明了，此女便是当年小丫头，故意惊讶道】

这么巧，在下记得，那小丫头为了报答恩情，说要做我的丫鬟，为我洗衣做饭，端茶送水，我心里，还笑小丫头很有趣，其实她是想学那个点穴吧。

后来我与她作个约定，还送她一样东西，锦盒之物，是我费了不少时日培养，才弄出来第一枚，这第一枚得来不易，也不知那丫头有没有好好待它，莫要枉费我的苦心啊——

【低眸感慨一声，从往事回神而来，目视对其笑道】

对了，在下还记得，小丫头是叫胡夭儿吧，不知姑娘你可认识？你若认识她的话，且帮在下传代一句话，龙泉山那封信，为师收到了，五月初一，定会前来邀约。

【听他细数当年往事，嘴角的弧度越拉越高】

（原来真是师父）

【几个蹦跳到他面前，一下抱住他，如同孩子般把头埋在他的颈项】

师父，人家好想你的

【自己世上仅剩的“亲人”，五年未见，但每两年都乖乖跑到龙泉山，也会在那狭缝中留下自己的信，告知他这两年间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那金蚕也是小心呵护着，用自己的血养成，还取了个名字叫“阿金”】

【再松开手，抽了抽鼻子，收回难得的孩子气，手腕一个翻转，只见手心中多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虫子】

师父你看，这就是你给我的阿金

【如今阿金已经有了意识，没有自己的命令，不会随意攻击，且平日就藏于袖口之中】

客串 公玉斐

【说完关于往事细节，双眼也瞧见其唇角笑容越来越深，自个勾唇笑意随其带动，然而见其蹦跳几下之举，随即一下子抱住自个腰间，不由微愣一下，但很快恢复平常神色，抬手轻拍了拍其背后，任其埋头蹭了蹭，听言笑道】

怎么，你这些年来，就光学会撒娇了？为师所教你的本事，你是不是顾着偷懒，没好好勤练了吧，还有，你身上带的钱财可够？不够向为师要。

【见两年来，与其一直以信沟通，看得出这丫头学的倒是挺快，悟性如此高，我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等我将来远隐是非，将重任交给了她，我相信她比我更为出色，只是现在为时过早，况且她还尚不知我真实身份，还是等到时机成熟再说吧，复言道】

假若方才为师喝酒输了，你是不是，真让为师如你所说那样做，幸亏~为师酒量好，险些没上你这丫头的当，可你酒量太差了，万一跟人赌输了，你岂不是吃了大亏。

【抬手掐其脸颊，但手上力道轻微，表面摆着一脸不满的样子，而心里却没有一丝怪罪之意，反而觉得有趣的很，随即见其松开手，伸手展示掌心上金蚕，听其唤它为阿金，不禁噗嗤一声，低眸看了一会，复笑道】

当年它还是一个虫卵，今日来看，除了它身上色纯，就是体型倒是大了些，看来你啊，把阿金给吃成胖球了，胖家伙是该减减重量了。

不过说正事，你用它都做过什么，中毒的人数有多少？而它的毒性，效果如何？

【撇了撇嘴】

师父，我可没有偷懒

【他给自己留下的毒经自己都仔细看过，丝毫不敢懈怠】

钱嘛，我是不会嫌多的，师父若是嫌重，夭儿可以替你保管啊

【说着，还真伸了手，送到他面前，不过没等他动作又收了回来】

还是算了，收了师父的银子，到时候吃力的可就是我了

【说到方才的比酒，笑痕渐深】

师父，若是只有这些酒量，你觉得夭儿敢随便跟人赌酒，怕是早就被人轻薄了去，方才只是有心上台一舞，所以寻了个理由罢了

【自己的酒量也是练过的，不然被那些有心人一灌就醉，吃了亏也只能怪自己】

阿金啊阿金，既然师父这么说了，以后就叫你小金球吧

【只见阿金显然不喜欢这个新名字，扭着身子就躲回袖子里去了，而看到师父收起玩笑，自然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用金蚕丝缠绕于银鞭之上，如今银鞭不但不怕刀剑，韧性威力也比先前增加数倍，还做了一双金丝手套，带在手上可火中取栗，手握刀刃

【没有丝毫的隐瞒，毒术也好，阿金也好，都是师父所赠，就算他如今收回去，自己也绝无二话】

至于金蚕毒，我也有试过，第一次用量过猛，对方直接暴毙不说，死相还很难看

【回想那具尸体，不由皱紧眉头，那次之后自己还做了三天恶梦】

之后我便有所克制，试了不下百次，如今已能控制份量，分别使中毒之人暴毙或者一个时辰、三个时辰，甚至一天之后身亡

客串 公玉斐

【笑看其撇嘴说自己没有偷懒，抬手摸了摸其额头，示意自个怎么不信徒弟的话，然而见其伸手过来，不由一愣便听完其所说，这丫头，伸手拍了其的手心上一下，随即其复道一句，笑言道】

身为徒弟，难道不该为师父出些力吗，再说为师这几年来，给你不少银子了吧，而你这么聪明，也有自己生财之道，说不定，你不到半年的时间，早已是这里富婆了。

到时候，你可要多关照为师啊。

【闻其言便摇头笑了笑，丫头就是丫头，她这点狡猾的心思，一点不比别人差，看来她在江湖中能游刃有余了，然而听其玩趣一句便低眸看向金蚕，谁知这金蚕听懂人话，扭捏回到袖里，随即认真听着其说起金蚕的作用，开口道】

很好，你这样做非常好，金蚕丝看似细滑无骨，但它则强韧无比，一般刀剑是无法击破，也可以水火不侵，对你有很大的防身作用。

【再听其说金蚕下毒一句，不由眯眼勾唇一笑，眼底飞快闪出一丝奇怪的光芒，却让人摸不清此人的心思，举扇指着其紧锁的眉心，轻笑道】

呵呵，能死在金蚕毒， 是他们这辈子求不来的福气。

这金蚕可是集万毒于一身，被下毒者，当然要受毒液入心的折磨，最后他的七窍，会流出黑紫的血，全身会慢慢出现溃烂的痕迹，直到身体发出一股恶臭，更有趣的是，它的毒，无药可解，即使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

不过，你要切记，莫要触碰，他身上的黑血，就算碰上了，也顶多是溃烂成疤，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然而脸上表情恢复方才温和之色，摇着纸扇笑看其道】

我给你的东西，是世间上最好的，比起那些俗人送来金银珠宝，还强上几百倍，何况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好东西，不留给你，还能留给谁。

【师父说话时便静静听着，是从未有过的乖顺，直到他说完，才抬起头，在他脸上左右端详，未找到任何痕迹】

师父，现在的模样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吧

【他现在不是易容，那便是当年易容了，即使中间相隔五年，一个人的样貌也不会有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是现在的样子比较好看

【夸赞总是不会错的】

那师父还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徒儿吗

【偏着头，在他面前，自己可以做回一个孩子，毕竟不论年龄相差多少，他的辈分都比自己大上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