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雾山

【她大概未料到自己有这一出，整个身子朝后仰去，幸有大树在后，二人不至倒地。】

【然下一秒，只听清脆声响，一物什从其袖间坠下，落地断作两半，好奇瞧去，竟是一赤红琉璃镯子。】

【再回神见她，已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有些好笑，却又有些心疼，装作疑惑神色，道】

小兄弟，你怎随身戴着女子之物？

【娘说，我是女儿家可却打小就不注意爱惜物什，总是毁烂，便把这红色琉璃镯子给了我，并诫道，若是再毁，就自己去寻一副新的】

【蹲了下去，仔细地捡起来，看着那黯然失色的碎玉，感觉这些日子戴着它，已是珍视了不少，可却戏剧性地....】

大都好物不坚牢，唉....彩云易散琉璃脆

【打开左侧腰间的袋子，将裂成两半的“尸首”放了进去】

这是我娘的稀罕之物，托我保管，现下要去寻一副一模一样的，不然我难以交代

稀罕之物？这可难办了……

【不再倚着她，略有思索，从腰间掏出一枚白玉璧，色泽润亮通透，雕一玲珑塔，道】

方才本想开个玩笑，却不意弄坏了你的镯子，用这玉璧作赔，可好？

【这璧虽然小巧，但外形独特，乃一圆壁之半，另一半尚在府中，亦是世上罕见。】

【看他认真地掏出一白玉，雕工精细，虽不曾见，但亦是上上之品，摇了摇头】

傻大哥，我磕坏的东西，岂让你拿私物作赔

【继续摇头】

我本就不应戴着，这下好了，坏在我这马虎的性子

【看着他英俊的脸庞】

你走南闯北的，可有知道哪里的红玉琉璃最好？

【料到她不会收下玉璧，无意勉强，将其收回腰间，聆其问语，低眉沉思状】

琉璃原是淄州盛产，然我见你这镯子赤红，成色上佳......

【一手摊开朝其，她从腰间将袋中琉璃镯取出，接过于掌中轻掂，复言——】

...质亦重于普通琉璃，该非寻常配饰，若你执意要寻一模一样的，淄州恐怕没有。

【自小接触金银玉器生意，自然再熟悉不过，饶是如此，也未见过她手中残碎的琉璃，她听罢，眸间透出几分失落，轻叹】

不过，在下愿陪你尽力一寻。

【自小不出远门，也知淄州不近，他言之有理，娘给的这镯子，不定是她家所传】

【堂兄已许久不回，心里亦是担忧的，看俞大哥仗义，便将所思道出】

好，不然两手空空归了家，我也只是愧歉...

堂兄都无俞大哥这般在意我，这一出门就是几天，也不带上我

【索性平日里散漫惯了，近日倒也无甚大事，陪她走一趟，说不定还有乐趣可寻。】

【点首应了，举头望天，虽是午间时分，此地或有葱郁树林遮挡，天色略暗，似是欲雨，道】

那帮乱事之人该散去了，这天像是要下雨，不如走吧。

【马匹和一些随行之物尚在客栈，倒不及回去，且看她如何安排。】

结。

--------------开，头签，都是为了你啊------------------
【京地已是许久未雨，听闻这隆隆闷声，若是下下来，火蚕可是要躲起来了】

我还不能走，得帮师父找火蚕呢

【想他或许没见过】就是那种通体红色，体型很短，会吐丝，喜欢以干土为食的小虫

【回身衣袖被人拉住，闻后话，略沉吟道】

火蚕？确是未闻，是此地独有之物？

【有些兴致，既决定同行，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提步上前】

说吧，要怎么找，两个人或许快些，否则雷雨时下，可要成落汤鸡了。

【抬眉，抓了抓侧鬓角】

按它的习性来看，应是气候干燥之地都会有

你就看看那种长在干土旁边的草丛里，放在平时出大太阳，它们都会出来，今天比较例外

【说着，眼尖儿瞥见了一簇草儿，招手示意他跟上】

【见她挥手，似是有所发现，上前，紧跟其后。】

【林地不乏蛇虫鼠蚁，她却也不担心，倒似极为熟悉的样子，行于身后，打趣道】

我说霍小兄弟，方才在下就好奇，你这一身打扮，莫非是个药童——

但你又会使些不寻常的玩意儿，这会儿又替你师父找什么火蚕......

【其实一副书生打扮，还嫌有些傻里傻气，他这一猜，朝其点头】

我是我师父的专属药童！

【看他不识这些路数，提醒道】

江湖上吧，这些法子有用在不同之处，花粉可以救命亦可害人

大哥日后遇一些旁门左道，就要小心了

【话时，恰恰见着一只小蚕趴在土堆上吐着丝，从腰袋里倒出一个精致的铲子，将旁边的土松了松，而后用双手将那蚕一把捧起】

帮我开开袋子

那可多谢小兄弟提醒了！

见你懂这许多，在下与你同行，放心不少啊——

【话侃至半，她动作变轻，便噤声朝前方看去，一只火红蚕虫隐匿于红土间，若不细瞧，当真难以辨认。】

【近身从她腰间取下袋子，松开系绳】

这就是火蚕？

【自己懂的，都是师父所教，若是她听到这番夸赞定是欣喜的】

俞大哥救我一命，这个比起，不算什么！

【看那幼蚕静静地趴在手中，煞是可爱】

对，我师父那里的蚕已经长大化茧了，还有的已经化蝶……你见过红色的蝴蝶吗

【那蚕虫她手中爬动，忽而竖立吐丝，竟也是赤红丝】

郊外或许偶有见过，但绝非这小东西所化，别的蝴蝶没有这样的色泽。

【苗疆女子擅养蛊虫，多有以人精血喂养的，虫体呈乌红色，用法阴毒，中原少见。】

不知你师父用它来做什么？

【闻言点首，伸出手指甚是惋惜地摸了摸蚕儿的背部】

许是环境变了，这种火蚕越来越少

【想他定也是好奇的，如实诉道】

师父供奉嫘祖，虽是擅药理，但是养蚕缫丝已近二十年

这三年里，她为了制成“流霞”，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才在这片地方找到了火蚕

【看了看他所着的衣裳，道】

“流霞”就像你们江湖人士的软猬甲，只不过作为外披之用。师父是许久前江湖一个门派的旧人，但是她的门主已经不在了，为了弥补遗憾，她可是很想把衣服做出来呢，听说很美。

【逸事听来，自有一段故事，他日若有机会，倒可拜会。】

【手指拈起一根红色蚕丝，缠绕二指，运气其间，红丝竟分毫未损，不由叹】

蚕丝本纤细，而火蚕之丝较之更韧，若以此制衣，不惧内功深厚之敌——

【话音刚落，苍穹山间一阵雷鸣，天色渐深，骤雨将至】

我们该走了，寻个避雨之地。

结。

承平十年  春

[一朝春雨褪雪，随风潜入夜，教润物细无声]

[京城的春虽来得迟，浅浅绿意却已渲染出浓浓生机，冒缝在街巷旮旯里，嫩叶新窜，一笔点染人间繁华似锦]

[书院放了一天假，本与兄长约好去踏青，他却临时礼部有事，腾不开身，小漓因这倒春寒的天气染了点疾，便让她在家里好好呆着，不想爽约了这难得的好心情，干脆就带着若飞去了陵雾山]

[山涧泥路潮湿，若飞一个劲抱怨才换的新鞋又弄脏，说起来我这不爱搭理人的性子人下也少言寡语，难得若飞这歇不住的嘴，叽叽喳喳了好多年都没被我嫌弃]

[还没走到主峰，天上又漂起了小雨，初时细密，而后渐大，主仆二人来时都没带伞，当下急急忙忙小跑着躲进一处破庙里，暂避了急风骤雨]

“嘿，这天真是，明明走的时候还出太阳了呢，少爷你没淋着吧——阿嚏！”

[刚才他把外套脱了挡在二人头顶，除了靴子和衣摆沾了不少泥垢，身上并未淋多少雨，倒是他被这风一吹，浑身起了哆嗦]

衣服湿了不能穿，你看看能不能燃火哄一下，别回头生了病

[他搓搓手应了就去庙里就地取材生火，站在破败的庙门前，仰头凝望远处山峦，雨水冲刷下显得雾霭清冷，若有若无，却难用诗语书画描绘其中风貌，静静伫立，远离京城喧嚣，雨声迭漏，让我遽生恍如隔世之感]

［山染修眉新绿，薄云低絮，寒轻雾重，又去一岁。一袭白衫孑然独处，耳边坠下两粒摇曳的嵌枝翡翠，映出她微拢的眉心，这乍暖还寒青空澄莹，总是令人无端生厌。］

［踽行山道，不知岁月，无关风景，她心中早已德怨两忘，只是天涯做客，甘为浮萍，若常年冰寒万里，许能纵容她四方逍遥。］

［诸山屏峙，云雾争幻，渐是霡霂纷微。抬首遥遥望去，层峦叠嶂笼罩于一片氤氲水汽中，零星雨点湿润鬓发，俄而碎雨摧叶，急雨忽降。轻啧一声，四方寻望，见一寺庙伫立崖端，遂足踏乱石翩然直上，唯遗皎白影，落花风。］

［跃上矮崖，突现一人伫立门廊，她便这般拢着一身轻烟薄雨不经意落于他眼前，微是一愣，清肃面色却无多变化，只是一双寡淡的眸子停驻于此——仿佛是许久未曾见过活人了。］

［目光移向他身后的一片碎瓦颓垣，此处墙头青玉旆，早已铅洗霜尽，只堪暂避风雨，总归无所事事，何虑光阴虚度。翩首望他，薄唇勾起犹是不减清霜冷意，遂避之步入庙内。］

［入庙但见蛛网盘结，四尊佛像金铂斑斓，可见岁月悠悠久无香火，另是一人小厮扮相，正在内里生着一簇柴火。火焰逐是旺盛驱散了周身寒意，转身望着那位小公子无声相询。］

[远山近岭迷迷茫茫，千山万壑，天地尽灰，越过重雨的目光闲散，是思绪放空，心境游徘于雾蒙飘渺间]

[所以当那一袭白衣悄然而立的时候，我只当是眼前画卷多绘了一笔，确是想不到什么样的画师大家能顷刻勾勒出这么形象生动的人来，随后脑子蹦出看过的一首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太白将贵妃比之仙女下凡，大抵也不过如斯了吧，只是这清纱白衣穿在她身上也丝毫不逊于霓裳羽衣，若以之牡丹而比贵妃，这副清冷容貌当以兰花自居，当真是空谷佳人，香芳弥馥]

[擦身时留了味凌霜傲意的笑，视线停留在她淡淡掀起的唇角，才惊觉她非画中人，而是同自己一般的山中客]

[目光挑回她刚才出现站立的地方，若有所思，而若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爷，火点着了，要不要过来取暖，还有这位姑娘…..”

[他以话相询，那双美目亦无声睇望，对着若飞点了点头，他了然释意后明显情绪高涨了不少，忙不迭也邀她同坐，一抖衣袍坐在柴火前，将有些沾湿的衣摆晾开在双膝间，我不出声，若飞也极懂得分寸，人前不会自顾说话，这便是我一直纵容他的原因]

[少时，薪火暖意透着一层衣布将身上湿寒祛了不少，点在膝头的指尖微暖，轻轻敲了两下，终是抬头声道]

姑娘也是来爬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