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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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夏================

【初夏日里骄阳似火，火辣辣将碎石路烤成烧烫的铁石，毒的行人寥寥不愿逗留半分。对这炙热深有体会，便待到夏日过了半季，阴凉了些，才敢带着师妹出来。】

【看她东张西望好奇的模样，不禁心生怜爱，揉了揉师妹的头，指了指前面那家玉店，温声道来。】

那是专门卖玉石的地方，据说玉石通灵，买来做个护身符也好。师兄给你买一个。师妹喜欢什么样子的？

【又想起她下山次数不多，对此类玉石俱无所知，这样问却显得突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解释道。】

就是玉石所雕刻成的样子，有弥勒佛、观音之类，不过女孩子一向是戴观音这类的。一会儿咱们进去，师妹你就尽情挑挑看，看看哪个喜欢，告诉师兄。

【前些日暑气极重，好不容易待得它阴凉下来，便随师兄下山。自被送往紫云峰后，极少下山，这回遂意，自是欢喜不能言。夏木阳阴正可人，踏着一地灿如明辉的金子，走在师兄身侧，笑意宛然。一路为街边小摊上的工艺吸引，牵着他的衣袖左行右顾，不时伸手取了物来细瞧，又欢喜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赞着那些个工匠的心灵手巧，一派欣悦可人。】

【师兄懂玉，品来自然滔滔不绝，唤入我耳中却难免有些似懂非懂。顺其指向望去，抬头望了望店外招牌，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往店里走。夏日性惰。出行者比以往我在家时所见甚少，故店内品客亦是寥寥，倒也乐得自在。房内碎角处皆是暗彩奢雅，一派富贵清闲之景，玉石荧荧，夏日看来可真如清泉沁人。】

【店家见有来客，便殷勤引路解说介绍。遇着喜欢的却也多打量几眼，懵懂点头，不时插进数言，多显稚然。出声莺啭，熠熠流彩。】

虽说不大相信玉石通灵之言，但那雕刻技术却是顶好！待回去，我也仔细把那丹药捏造捏造，许亦能捏个菩萨、弥勒佛出来！如此说来，倒有了不懂之处，为何女孩子素喜戴观音？我却道那弥勒佛方是极好的，大肚能容，开口便笑，世间人若能如此，便是一生无忧。而观世音却是做得太累，救苦救难，可人间疾苦甚多，能帮得这个，却救不了那个。虽说神仙法力无边，可依我瞧来，也是累人的。做人还是如弥勒佛好。

【原本怕小姑娘初出山门怕生，看她说话流畅一番道理娓娓道来，反倒吃了一惊，师妹懂得倒真是不少，也极有想法。不觉有些头疼要如何应答，男佩佛，女佩观音，好似生来是这般的，也没听什么依据，只是人们习惯了便成了定律，这要叫我怎么答？难不成信口胡诌么？】

【在脑里使劲回顾关于玉石的见闻，信口胡诌是不成的，教坏小姑娘....不过依自己想来，这女佩观音也有些道理，便弯下腰笑道。】

师妹懂得可真是不少，叫师兄开了眼界。唔，师妹是喜欢弥勒佛笑口常开，没有烦恼的样子吧？那确是很好的...只是世上总有些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观音救苦救难，便成了世人心中的寄托罢。世人总是喜安乐一生多些，弥勒佛大肚能容虽难能可贵，总是有些虚渺。

【也不知这番话会否太过深奥，便见她好似有些懵懂，叹了口气，也不知要如何向她说个清楚。不过这些世事变迁，她如今还是不懂的好些吧。】

师兄说的有点远....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过买玉石还是要自己喜欢的更灵验些，师妹是要买弥勒佛了？

【眼已掠过几个样式，这家店雕刻工艺倒也精细，件件栩栩如生，眼神灵动。心中一动，指了一块看起来色泽不错的弥勒佛玉坠，拿来询师妹。】

这个怎么样？

【好奇打量着这些工艺，闻得师兄答语，转身见其弯下了腰，亦无惧，目光与他平视，似是没有将那赞赏言语放于心上，声调里中掩不住溢出一团喜气，得有几分自豪。】

师兄可真会哄人，方才言语不过是我这野丫头个人所想而已，况且这些都是听他人道来的，师兄肯定也晓得。以前村里有个张大爷，我们小孩最喜就是他，他懂得很多，平常若是有闲，便会给我们说说故事，这些都是从他那听来的。师兄若是想听，来日我带师兄你回村里听听。

【歪头思忖，眉梢微挑，噙着笑慢悠悠的言道】

唔，就算是报答师兄你带我下山游玩罢。不够我家好像离这比较远…

【言罢，又低首好奇打量这些玉物。闻他后语，却是有购买之意，本意只是以为师兄带我这个野丫头前来见识这富贵之物。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瞧着师兄手拎起一玉坠，玉块经过精工细作弥勒佛更显得栩栩如生。再看玉色通透，单是瞧着，亦能感觉其清凉。便是外道人，亦能瞧得此玉乃是上品之物。以盈眸惑意对上他的目光】

师兄可是要送我？

【未待他回答，已是惊恐得连连摆手，紧红了脸。此玉所值之钱银，怕是够我爹娘弟兄们吃半辈子了，脑海闪过家里餐桌上的青菜白饭，不！是一辈子。能上紫云峰见识，已是极好，不敢再奢求他物，只求能够家里几餐温饱就足够了。而眼前这些却是非我可触及之物。】

【自小长在昆嵛山，因事务之便利时常下山，自觉买块玉还是掏得起腰包的，也是看着师妹年纪这般小便进山，不免心生怜爱，想要买些什么来让她开怀。没想她反应这样出人意料，思及她家世生出些心疼，伸手把玉玦放到她掌心，点了点她眉间。】

当然是送你。拿好了，这是师兄给你的礼物，不能不要喔。

师妹喊我一声师兄，就乖乖拿着，没什么好担心的。

【原以为她说的这么津津有味，是喜欢弥勒佛玉石多些，便想给她买个弥勒佛玉坠，却是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受宠若惊，有些好笑道。】

这个呀，是哥哥给妹妹的礼物。嗯...下回师妹可要带师兄去你家乡看看，师兄也想听听看张大爷的故事，想必也是位和蔼的先生吧。

【顺其动作头微微往后一仰，更是点醒了自己。不可置信地接过玉块，瞧着那弥勒佛笑容可掬，袒胸露腹躺于掌心上，神态逼真，线条流畅。许是夏日缘故，只觉掌心微微凉，心中抗拒又微弱了几分。】

【心下自是纠结几分，师兄如此盛情，若再客气，便显得自己矫情做作。只得神色不太自然将此玉块紧握于手中，极是珍视的模样。清濯眸色复转向师兄，莞然浅语。】

那——多谢师兄！待我他日富贵荣华还你更好的！

【他那番言语便将我的记忆拉回了小村庄，如何形容好？忆起师兄案前那诗集，中有一诗如此描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便是此番景色。嫣色一笑，两侧梨涡复陷了下去】

师兄可知我家乡在何处？唔，就在那广南路！不知门派可允许弟子回乡？若是可以，便带师兄你去爬树，可好玩了。

小时候我和哥哥们跟着爹妈进山砍柴，闲时便去爬树，有一回我从上面被哥哥不小心推了下来，磕得脑袋瓜背后起了一个大肿包，痛得我哭得满山都是我的哭声。哥唯恐被爹娘知晓后挨打，便讨好我将他藏着掖着的烧饼分了半块给我，央我莫要再哭，向爹娘说是我自己摔下来。

【如今想起，却悔恨自己贪吃愚笨，如何就这么傻痴痴地答应了他，怎么也得要整个烧饼吧。要了烧饼就能拿去孝敬张大爷，就能多听得故事。念及方才师兄道张大爷是位和蔼先生，只得连连摇头大笑道】

张大爷，可是一点都不和蔼，模样甚是凶神恶煞的，张口便是你奶奶个熊，不过他是别处来的，听村里人说他以前是位将军，却不知何故回了这小山村。

【听她童真话语笑了笑，送东西还要还的吗？也没放在心上，权当听过便是，不打算要讨。】

嗯，戴上吧。

【给她戴在颈间，打量了下给她戴正，满意地点点头。】

师妹戴起来挺好看的，挺衬你。

【便掏了银两还给店家，又听人说起自己幼时趣事，挑挑眉笑说。】

师妹怎么不向他讨整个烧饼，不疼吗？你们俩还真是亲兄妹。

张大爷是将军啊...

【脑中晃过“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么一句，想来回乡也是他得偿所愿了吧。沙场..听得多了，却不曾真真体验过，只是古来悲怆沙场，好似刻在脑里一般，还是家乡好。】

大抵沙场悬着命，不如安乐一生？

【滔滔不绝间师兄已将玉佩戴于颈，更觉清凉，转眼瞧见师兄将银两交予店家，却感觉心中犹有千锤在敲打，自己一个野丫头戴上如此之物，总觉过意不去。渐渐有些心不在焉，报以羞赧笑靥。】


师兄可有佩戴玉？可亦是弥勒佛？

【视线落在他颈项上，并无瞧见有他物，失望嘟嘴答道】

可不是嘛，如今回想起来，只觉自己愚笨。幼时贪吃，只听闻有吃的，哪里会晓得这般多。
师兄好像对张大爷起了兴趣。

【语末，脸色带有俏皮。】

【师妹一提方想起娘亲遗下的玉玦，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啊...还在。大抵上次丢了一次，这回警惕了些，这样重要的东西，佩身怕掉了，不佩又怕不安全，还是带着好。】

嗯，没戴在脖子上，佩在腰侧。是块云纹玉玦。

【听她稚语不禁笑出了声，似有所想。】

哪里愚笨，我看机灵得紧。师兄读过史略，对将军倒是多些好感。倘若戎马一生恣意沙场，也不必江湖逍遥差。

【听闻他的玉佩竟是云纹玉玦，确实配师兄这般温文尔雅，似乎师兄周身气质本该如此，素来听闻师姐形容男子应当温如玉，如此看来，倒是与师兄相符。】

【见他并没有悬挂出来，想必是极其重要，亦不好过问。闻其后语，好笑打趣道】

师兄若想戎马一生恣意沙场，你这文弱书生模样怕是唬不了敌人。

【恐被责骂，只好铃声笑语逃离店铺。】

==========结。

————承平十一年  春————

【自办妥了京畿之地的各个事项，无缘便马不停蹄地返回荆湖路，但毕竟人会累，马要歇，终究还是要停下疾驰的匆匆。】

【瀚兴堂吗？当年还在儒门做事的时候不止一次驾临此地，为当今圣上寻摸一些稀罕的玉石珠宝，但还不曾仔细游览这里，每次都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毕竟，为皇家做事马虎不得，也怠慢不得。这次在这里停下，也算是与这里有缘吧。】

【将马拴在一处马桩上，无缘游荡在街上。】

[ 左手是茶，右手在店家呈上的红绒托盘里挑挑拣拣，里头是各种玉佩，这个不行，那个不好，再挑起一块状似不错，阳光下一对，玉有微暇。]

没劲。[ 撂下茶碗，起身往外，是想着寻一称心的玉佩送小川，偏是挑拣半日也无如意的。]

[ 这一条街，许是因所售是玉石的缘故，倒不似旁的街巷熙熙攘攘的，反很是清净的，迎面一人，本是随意扫过，却因他腰间所配之玉，脚下步子一顿。]

[ 乌泱泱的眸一转，俏生生挡他去路。]   大叔——
大叔也来买玉？

【大叔？听见眼前这女娃的称呼，无缘不觉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好像自己年纪确实不小了，当年为了那个女人叛离佛门转投儒门，后来又离开儒门漂泊无踪，想来也有十年光景了。】

我不是来买玉的，只是，来缅怀一下过去。

【俯下身子和女娃平视，无缘心中很是欢喜。】

你叫什么名字？

[ 缅怀过去，细品了这四个字，再瞧他，配剑持萧还带有面具，却也像是个有故事的。随着他的动作，两人持平，水眸对上他的面具，瞧不清底下什么神色，思忖了一下，倒未想骗他。]

官珊——
[ 露一点白齿，又添。] 家里人喊我珊珊。
大叔，那你以前是不是常来这儿，对这很了解？

了解谈不上，不过来的次数可是不少。

【抬头环视四周，无缘发觉才不过几年不曾来往，这瀚兴堂中的牙人已有八九成都不再认识，熟面孔只剩下了两三张而已。】

当然，那只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这几年……

【话未说完便是许久的沉默，低下的身子不曾摇晃，面具下的泪却已落了不少，打湿了无缘的蓝衫。】

不说这些了，你一个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 听他说来得不少时，当下眼神就亮了一下，正愁这店大欺客，不拿好玉来给我看，有熟悉就好办了——]

[ 哪知还是高兴的太早，七八年前……这世间有点久，这么些年，凡事也没个什么长进，仍是想什么，一股脑都在面上，这一息之间，神色换了两番。]

[ 不及说什么，就见他面上没有面具遮挡处的泪痕，思忖着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从来只有别人招我哭的，也从来都是别人哄我的，这……]

你……我……
[ 嗫嚅了一下，因着不相熟，只恐再问什么，更触及他的伤心就不好了。]

大叔你别小看我，我也是有门有派的人，就算打不过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听了官珊的话，无缘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门有派又如何，你可知瀚兴堂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运作？即便是昆嵛也不曾扫平这里的违法之人，你要知道，这可是河北路，昆嵛脚下。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跟官珊说道。】

你若愿意，我可以陪你在这里逛上一阵子，又或者你自己注意些，这里鱼龙混杂，可不是什么良善地方，见势不妙一定速走，莫要纠缠，怎么样，需要我陪你吗？

[ 听这话，一下就懵了，跟着也是连摇头，进昆嵛虽然有不少年头了，但是别说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平日里除了袁小川，就是闯祸胡闹，分花剑法也是个半吊子，不过轻功倒是练的好，那也纯粹是为平日里能追得上袁小川。]

都不晓得——
只是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正经选东西买东西的。
[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小小心虚了一下，毕竟素日里骄横惯了，要碰到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
不好那么麻烦大叔，我本来是想问问大叔，知不知道好东西到底要上哪儿买，我刚刚挑了半天，都不称意。

有的时候，不是你去找事，而是事来找你。

【对官珊说自己不是来闹事的说法，无缘心里知道，这瀚兴堂里黑白之人皆有，像她这般少女更是一些人贩子最爱的货物，到时，便不是闹不闹事了。】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纠结再三，无缘还是选择暗中跟随她一段，若真是相安无事，自己再离去不迟。】

你要好东西，哪里那么简单，这瀚兴堂石料质量参差不齐，有不少人用劣质石材鱼目混珠，若没有内行人带着，很容易吃亏。若说真有好玉石卖且信誉极好的……你可以顺着这街一直往东，能寻到一处竹子搭的小屋，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