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层灵山

【自入昆嵛，便时有寻访山中奇境，多幽秘处隐有所得，或巉岩挂日，一线峡天。或断壁沏壶，泽育仙葩。而昆嵛人踪稠密，却是少了这一派清明气。】

【端坐桌前，执香茗入口，润肺腑而通神思，不由猜测其来路，有此一生清明若此，不沾世事，虽有憾，然尘缘不过蚍蜉，渺如微末，不若清净一世，静修其善。】

【漫神思，清茶退乏色，佩其性之美，体人细微。】

家有远亲久居辽境，当寻而返祖，却被这山色迷了眼睛，让公子见笑了。

不知此处距离辽境，还有多远？

“山色多娇，引人入胜，困游观之欢，不过人之常情，何谈见笑。”闻人言，搁盏沉吟：“此处离辽镜，相去虽不甚远，却亦不近。姑娘过了此山，还需绕行数日。”

将人盏中碧波续至八分，银瀑落冲，草中英，香且吟，搅散一池曲沉，凝眸观了天色，日头渐西，霞染穹盖，暮映长川，复开口：“今时姑娘怕是不及下山。离此外不远，有处道观，观虽小，香火倒也是旺盛，也不乏些灵验传闻。姑娘若有兴趣，不妨前去赏玩一番，在下与那处也算有些渊源，可请观中道子与姑娘一处客房歇歇脚。”

山色引人，游欢度日。公子呢？

公子是在山中，还是山外？

【桌前茗香旋绕上升，散于半空，杏眸微含半点星光，捕捉其色。然片刻恢复如常，浅笑言。】

失礼。

【青瓷碗中又续新碧，馥郁再添，却非是前色。眸转长天，其后松风摇红，霞落云龙，其发微扬，金霰荧荧。点头应其邀。】

有公子同行，是我之幸，原来此处当真有道观，倒不亏这一壁山色了。

有劳公子引路，日后有缘，可往镇州昆嵛来叙。

低不可闻一声轻笑，眉眼漾零星暖意，把盏呷口碧汤，徐徐道：“不过一已俗躯填谷，身此间，居此处，淡养朝暮，偶得意游山外，已是兴之所至。”

盏中余汤浅笼芽叶，半池碧波分照霞烟。斋外古木落丛，蜿蜒曲径幽处，凋青染叙，沾霜萎零，循一方自然。山色不挑客，芬芳未择鼻，此般诸多种，有异同参差，万千变化，似在前却又抛人于后，炎夏亦可得凉日，寒冬未必无暂温，物是然否，一心之机息。住得园林已久，何辨哪处为家。

竹下忘言，羽客流霞，已是日影斜石阶，倦鸟归已巢，温言道：“昆嵛倒也是个灵趣之地，他日若有机会，定前去叨扰。”
草收了案上器皿，拂袖起身，引人往山腰道观而去。

-------------------------结---------------------------

寅时，黝色仍压穹，隔离天日。
人初醒，披衣而起，燃纱灯一盏，撑见方暖黄，桂帐潺湲袭素馨。复盘坐，息外念诸缘，归静处吐纳。
烛燃半，灯火仍青荧，启窗迎宵风，但见天色渐晓，晨露相与深山竹，散半院婆娑疏影，野山烟水淡荡月，不妨一揽入君梦。

折身，洗漱打理，着道袍具索冠，恰时杳杳钟声徐徐缓。出斋门，山路蜿蜒且自独行，秋意凉，白露横霜，远近皆是浅浓淡绿伴嫩黄，一切红尘分付了秋水芦花。
不多时，主殿已至，个中烟绕雾笼，仙的不似人间。笑与左右谈笑，扯些道曲折迷者失案，唏嘘一番，复才归位诵经。固丹元，守无有，引吐纳六法，除已身罪业。

早课毕，又与同门共食些清粥小菜，顺聊些修行之感，不觉间已是辰时。诸事暂些，出了偏殿，日头已是融融，可闻好鸟数声。

【住在这山上美倒是美，可没想到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张脸，一点不像在山上，每个师兄长的都不一样，有的还会笑笑，有的还会生气。虽然是随那公子来了，但看到这道观里满是男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早晨不敢贪睡，从被子里钻出来，天刚蒙蒙亮，就已经有大批人成群结队的走过去，好奇跟着，走到大殿外听他们说了些绕口的话，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趴在窗边逗了只鸟，有人把饭菜送到屋里，清汤素面，连一点腥气都没有，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会才觉得师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

【胡乱吃了两口，总算也把饭扒完，想快点找到昨天那人赶紧下山，多待几天怕是人都要瘦了，远远看见他，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公子~我们下山么？

在这满是雄性生物，阳刚之气只多不少的观中，忽然出来个清眸流盼，裙拖湘水的小姑娘，任谁都忍不住侧目一番，有几个道行浅的小道子，已是驻足而立，那眼珠子都快抠人家身上去了。
摇头弯眸，倒也不怪，道观本坐落在山色浓淡浅映色中，灵草野兽自是不缺，只是这灵草无辩阴阳，野兽无谓雄雌，到底年轻人居多，还未能悟能太上忘情，被这红尘之色相扰也在情理之中。
好整以暇转身待人跑近，这才温言开口：“姑娘想下山，自然随时可以。”凑近瞧人才发觉是清瘦了不少，心中也是通透，略一礼，复歉意道，“山中清减，怠慢了姑娘，还望莫怪。”

【跑过去才注意到四周目光，似乎太过张扬了，低了低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你忙完了么？你们刚刚在念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说完才觉得不对，趴在窗上偷看这种事虽然以前也常干，在外面总归不太好。】

呃我不是偷看的，我只是。。。起的有点早。

【说到清减。。。还真是减地厉害，一路走来都没瘦，这下回去也可以随便吃不用担心发胖了，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总不能说出来。自豪地看着他，伸出手比了比。】

瘦了也好，省的师父天天说我懒。

我瘦了回去说不定他就不让我天天练功了。

她之言语举手皆不乏小女儿的烂漫，倒真真给这淡泊如水的道观添了不少滋味。
不动声色扫了周遭仍在发愣的后生小道，虽未言语，眸中已带了些凌厉，见着一众晃神的左右散去。
才只手抚平袖口褶皱，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的道法真言，姑娘不是此道中人，听不大明白也是应该。”一抹兴味爬上脸庞，朝人靠近了点，故作低声音道，“便是偷看也无妨，有了姑娘的看，那几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毛猴儿，今日也乖巧了不少，如此说来还得谢过姑娘才是。”
语罢，向人眨了眨眼，复挺拔了身姿，“都说严师出高徒，想必假以时日，在下在这江湖上也能听到姑娘的名讳。”略一顿，“只是小女儿家的，还是略微丰腴些好。”
一语既出，方觉有些失言，颔首道：“实乃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姑娘略有那么几分像舍妹，不觉多说了些。”

【看他凑过来不知要说什么秘密，伸耳朵凑过去听，听了几句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走过去又回头的小道士，那小道士扎着蘑菇头，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好有趣。盯着那蘑菇就笑起来。】

还有这种好处？其实在这多待几天也没什么……只不过……每天半夜都会饿醒……

【说到丰腴，我才不丰腴，倒是小月亮天天爬树还那么胖，也不知她怎么爬的。不过名讳这种东西，估计等长苏师兄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的……呃绣坊画屏，也轮不到我出个什么名。】

名讳就算了，看我师父天天摇头闷着脸，你就知道我有多不让他省心了。我姓牧，叫牧荷衣。估计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传出去了，我就在昆嵛讨好讨好师父就够了，到时候师父一开心，我就能想吃就吃咯~

你有妹妹么？我怎么没见过她？她美么？像你一定是个大美人。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姑娘若愿意再多呆几日自是无妨，只是怕委屈了你，这观中饭食实乃不是寻常人所能容忍。”一笑揶揄又道，“想当年在下刚入道中，见着那些个淡饭黄齑，可真是百感交集。”语罢，似假非真的又叹了口气。

牧，荷，衣。听她缓缓相道，这三个字儿从伊人唇口舌尖一过，光听着都能觉着留着荷风送香，竹露清响。
“姑娘的名字当真雅致，”再观其姿态衣着，可不就应了那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且说着，引人往下山之路而去，”哄得师父高兴可是一门大学问，说来惭愧，在下拜入师门数十载，也不过摸到了此门学问的一边角罢了。“

听她提及暮雨，虽是无心之言，仍是让自己心头一沉，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黯淡，瞬又平复如初：”小妹她眉眼生得极像家母，可惜这性子冒冒失失，明明是温婉的小女儿模样却总爱做些张牙舞爪的事儿。“语气越发温柔，”若她能乖巧一点儿，也不至于......“
话头戛然而止，垂眸自嘲一笑，”罢了罢了，和牧姑娘说这些家务琐事，实在失礼。“

【跟着他下山，绕来绕去，还真是一重一重的天然屏障，上山的时候能爬到有人的地方也真是太不容易。听他说着，想到师父和师兄，颇有些得意的笑笑。】

嘿嘿，我么，小事就去送坛酒，大事就推给师兄。

反正每次闯祸都有各种师兄一起，哈。不过看你。。。。如果你去昆嵛，说不定也是要被推的。

因为师父肯定相信你什么都没做。

【走了几步被两边的野花吸引，落在他后面，这么看过去，比那观里每天早经晚茶的道士要仙气的多。说不定他身上真的有几根仙骨也不一定，摘了一枝不知名的花，紧跟两步，听到他说什么妹妹，摇着花转头看他，好香。】

不会啊，我家里也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姐，可是自从拜入昆嵛门下后，就很少回家了，每次回去都觉得生分好多。

就好像，我是一个人回去了，又一个人出来了。

就像这种住在山上的感觉，抬头是天低头也是天，虽然有很多同门，有的时候还是有点闷闷的。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远山丘壑连横，壁立千仞无依倚，脚下山路也是蜿蜒曲折，幸得群峰磅礴，逶迤起伏，暖日映照下也有那么几分影影绰绰，似美人儿半遮了面，羞羞答答闯入眼，如此景致，下山之路也显得趣味不少。

“哈，当师兄的啊，天生就应为师妹背黑锅。”听她言语，如清商微流般，散了自己心头方寸的云遮雾罩，忆及与暮雨相伴的那段不算长久的时光，唇角仍是微扬了些许，“可惜一心不能从二师，要么在下也想去昆嵛门下体验一番。”

见人被路边野花吸引，脚步迟缓不少，也未曾催促，止步以待，小女儿家拈花于指，处处都透着鲜华艳采，煞是好看。
“血浓于水，即便是略有生疏，该有的羁绊也是斩不断的。”待人跟上，复才徐徐前行，藏于袖中的手掌暗自攥紧，“能看得到说上话也总是好的。”

【师兄么？除了有的时候会让我们练剑突破一重什么的，其实还挺好的。一阵风吹过来，鬓边的头发吹到嘴边，抿着嘴撇到耳旁，理了理头发才接话。】

那倒是。

不过昆嵛也很欢迎云游拜访的人啊，你有空可以到山上来，我是圣泉峰游一尘门下，就是昆嵛水最多的一座峰。

【本来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同他慢慢走着，日光暖了一路，也并不觉得山路难走，可听他语气似乎突然转了转，听不出是什么来由，只不知他妹妹是到了哪里，这般感伤，兄妹情谊定是不错吧。】

看得到，说得上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气，不是么？

（可若是心伤经年不愈，这山上确是冷清了些的。）

我在昆嵛等你咯，你修道修地没意思了，也好来昆嵛修剑。

【到山脚终于是把这山转了出来，同他道别，倒真希望他能到江湖中走走，不过走出来了怕是没有这一身仙气了吧。……我在想什么。】

——————————结。

====================建元六年春================


【怀里捧着小坛子酒，哼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蹦蹦哒哒的走在山路上。山风和顺，清朗怡人，天气不阴不燥的，正是踏青好时候】


【凭着上次的记忆找到夹层灵山，循着石阶缓缓而上，较之上次，山色更显葱郁，巨木擎天。找到记忆中的小竹亭，这次却是没有上次若谪仙般的大哥，嘟了嘟嘴拍了拍怀里的酒缸，亏着一直记着在这山中喝了他的酒，这次在京城买了好酒想送他呢】

【围着竹亭四周绕了圈还是不见人，不觉气馁，站在石阶上扯开嗓子就喊】江——公——子——江——行——川！！！


【惊起黄莺相应和，空谷中清丽声响久久回荡】

春日好，折暖风为诗，煮晴雨为酒。
斋外满陇浓淡绿意，远通山光，近染庐庭，举步之间，天地浑然似一色，不辨此身梦醒。

山中杏花已放，娇蕊胜脂色，薄红占风流，远观之，林色轻敛羞，醉的春翅软，风姿别一番。
折浮花，去浪蕊，搁入白瓷，启唇以吟：“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冶容媚姿，铅华素净，当得一妙字。”

恰时，风送来音，惊得黄雀数只起，细听，唤的竟是已之名。凝神又辩，音从山涧竹亭回旋而至，倒是有几分熟悉。既如此，便暂搁了手中花事，往真声响动处去寻。

【将酒坛子放在一边，敛着裙子在石阶尽头坐下，双手撑着脸颊任由山风拂面，带着树木特有的清香。】


【食指无意识的点着脸颊，想着他今天是否会出现。抬头瞧了眼阳光，正是见到些不成形的残花青叶随风落下，石阶上似是铺了毯子。山道尽头但见一人缓缓而来，依旧是前不久见到的样子，不疾不徐缓缓而来，似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竟觉得这人生的比我这女儿家都美】


【那般气度生生的将自己的急躁性子抚了下来，也不敢像往时一般奔过去，只静静的坐在石阶上等他走近。眼儿晶亮生辉，也不知是此番景好还是人好，不掩心中喜色】

眼下春景正胜，新柏杨花，水绿霞红，远山淡描眉黛，恰若美人初妆。
足下石阶绿，草色入帘青，暖风俏入袖，盈盈复赘鬓。只觉绵渺山河着粉黛，纵使彩笔濡墨绘不尽。

居所离竹亭相去不远，缓行些时，玲珑有致的飞檐桃角已映入眼。
此亭立处正是山腰，正值春日，隐于重山掩翠，绿荫深处，更添雅致。

又近些，才发现亭前阶上，有个楚楚衣衫，般般若画的小姑娘，眉眼间有些熟悉，方忆起，上回同坐共饮雪浆之人，不正是这位。暖风送得旧友至，也不枉这烟霞泉石。

思量间，已步至人前，身半躬，漾点笑意，打趣道：”姑娘今儿不在树上睡觉了？“

【见他近了，半俯身姿的样子，抬眼间，在他眼里撞见碧衣青葱的自己，影影绰绰的一道，仰俯之下，如此惊心动魄】



【双颊飞霞，避开那带笑的眼，瞧一眼那翠郁的高枝，随他而笑】我怕再次摔下来没人接了嘛


【说着捧起身侧的小酒坛，笑眯眯的抬头看他】我路过京城听人说这酒可不得了呢，西域人用葡萄酿制的，寻常人能饮下一护就算了不得了呢


【将那小二说的话原封不动是与他说，神色间尽是寻着了宝贝的骄傲，拍拍身侧干净的石阶，示意他坐下】所以我猜你一定会喜欢哒

人云，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间。
往昔只觉，栖于山中便得雅韵，虽是陋斋一处六尺地，能瞻云望月身伴野鹤已足矣。今日见了她，眼含羞，唇逐笑，美人如花清姿若云，倒是可解古人意。

应声坐于石阶之上，小姑娘眉眼间的得意未加掩饰，更是灵动胜星华，那些个介绍词句，想必是店家同她所讲，如此有心，心内一时铭感。
她之神色，像极了暮雨，幼时将院内小花摘至病榻前与己赏玩时的表情。白驹过隙伊人已逝，时光若水永不回头。

内心翻涌面上未呈，噙着一抹笑道：“哈，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这世间怕是无人不喜，无人不欢。”眉微挑，“只是今儿在下未带杯盏，你说咱两该如何饮这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