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两仪台

［冬晨寒峭，山涤余霜，白气平铺天末，屼嵲云际会仙诸峰。自云磴上两仪，不过卯时，多见弟子习剑练武，勤勉不怠蔚然成风，然而甫一环目却并未见孤鹜，心中咯噔一下眉心便皱起，心中明了这孩子定是又迟起了。］

“宁师兄，你那徒儿可是又迟了？”

［相熟的师弟见我独立一旁便上前寒暄，不似头两回那样觉得面上无光，却也摇首一叹没了脾气。受其相邀切磋比试，想着反正孤鹜起码还得半个时辰，不若与师弟探讨剑法活动筋骨。遂解下披风搁置一旁，二人各执长剑铮鏦交手，敛精会神一番切磋下来便消磨了半个时辰，一祛冬日乏倦只觉心疏意朗，除去仍不见孤鹜，可谓周身舒坦。］

［此时忽见不远处曲师侄正收剑欲离，几步前去请她前往抚桐苑叫醒孤鹜，见她应下离去之时步伐轻盈体态修挺，略一叹气只想若是孤鹜有她亲姊一半的勤勉，便可大有进益。］

［晨练过后腹感空虚，独自去后厨用过早膳后也不忘给孤鹜捎上一袋肉包，将纸袋裹进披风下重返两仪台，此时多数弟子已然离去目之所及空旷明敞，只剩一抹翩然白影看似全神贯注的比划一势通天剑法，缓步踱去观其动作好看有余却四肢软绵无力，闲一伸手便轻松卸了她的剑。］

“没睡醒？”

［目光沉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低头望着身前的小丫头。］

[一大早还没睡饱就被阿姊从被窝里揪出来，腹中也是空空，剑还没怎么挥出去即觉得腕子失了气力，左也无人盯着，索性便仅提着剑借力挥舞，一招一式间十分顺畅。正洋洋自得于此，手下速度也逐渐加快，忽而一阵劲风刮过，气势逼人正要去挡，未及反应便觉手上失力，原本紧握的长剑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不怒而威的声音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瞳孔蓦然睁地老大，下意识的反应本是转身先跑为敬，然不经意钻进鼻子的香气却叫我迈不动步子。踟蹰了一会儿，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挂上一副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可人相，抬首望向看不出表情的师父，糯糯地唤道]
师父......

[袖袍下的柔荑偷摸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经意咽了咽口水，忙抿嘴低头作出难过的模样，继道]
徒儿今日怠慢了早课，因心中实在惭愧难当，是以在练习时分了神，请师父责罚！

［她转身就想溜走的行迹落在眼底令神色又沉上两分，好在她在付诸行动前便打消念头换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平日她这般撒娇求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责备，总想她年龄尚小贪睡些也无妨，只是眼看与她同龄的弟子修习内力心法已有小成，而天资上乘的孤鹜一手剑法却仍使的软绵无力，便开始觉得不可再放任她的散漫心性。］

［硬下心肠不许她蒙混过关，低身拾起那落在地上的剑横持剑身停在她身前，待其弱弱低头双手接过，心中措辞着如何能既不打击她心性又能训教一二。眸色深沉，低头看着眼前稚气未脱不谙世事的徒儿，负手而立郑重而言。］

“阿沅，你可知黑龙洞一代近日匪盗横行，若今择你与为师下山肃清匪患，你敢是不敢？”
［以往但凡是此类任务都会交与沐城与通天峰其他弟子执行，然而此时想来若一直将她护于羽翼下未必是好事，毕竟离开昆嵛的江湖险恶，绝不会予她半分仁慈。只是她与沐城同去又无法安心唯恐二人置身险境，如此，便只有自己在旁护她周全。］

[低眉顺目乖乖地自师父手中接过剑，收剑入鞘，自知算是躲过了一遭。心里仍旧挂念着飘香味的肉包子，暗忖过会儿凉了该不好吃，拂了厨娘的一番好意，是以初听师父这句话时没有细想，脸上挂着小事一桩的笑容应承下来]
弟子在师父座下也修习了不少时日，当然不会怕几个小蟊贼！

[瑟瑟冷风呼啸，将耳边的鬓发吹起几许，紧握着剑的手似也感触到冬日的寒凛来，稍稍有些刺痛。师父身为首座，需得他亲自动手的任务向来不多，此次一行大约并不简单。可再转念想，既是与师父同行，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自己好赖是淌着曲家的血，还能丢人不成？思至此，脸上神色沉了一分，嘴巴上仍不正经，继道]
早闻那帮匪盗作恶多端，仗着有几分能耐为非作歹欺凌百姓，阿沅早就想会会他们了，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才行。

[盘踞于黑龙洞一带的贼寇占山为王，周遭百姓苦受滋扰劫掠多时，而当地官府势弱，面对日益壮大的流寇已无他法，可期此行不易。见阿沅一张小脸满是不以为意的笑意，双眉沉聚轻声一叹，是否真当让她下山游历一番，才能知晓江湖险恶。］

［抬手将她一缕随风飘起的鬓发挽于耳后，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面色终于沉静一分，再次妥协，还是等她武艺精进足以自保之时再考虑下山游历罢。早先的无奈与怒意逐渐平息，长目中添上一抹勉励之意，温和言语低声道出。］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能有济世除恶之心，为师很高兴。”

［语罢见其欣然模样，唇畔亦是勾出浅淡笑意，自怀中拿出尚且温热的肉包子递予她。］

“剑得练，早膳亦不可落下，下次如若再让为师一招卸了剑，日后游历剿匪之事，便依旧归于沐城，记住了？”

[师父向来不苟言笑，可大约是自小就在阿姊和爹爹面前练就了一番厚脸皮的好功夫，我很少怕他，今得了一番夸赞也免不得要卖卖乖，小有些得意地道]
弟子虽脑筋愚钝，习武总是不得要领，但论侠义二字，我自认不比阿姊差的。

[笑眯眯地自师父手中接过肉包子揣在怀里，余温和香气把早起空腹练功的阴霾一扫而空，即刻便成了个十分好打发的丫头片子。又思及师父来督促我还不忘替我带包子的恩情，连其后说的训诫也是忧心我剿匪不成反伤了自己，便满怀着十二分的感激，扬起明媚的笑脸]
谢谢师父！弟子一定谨遵师父教诲，从今天起勤加练习，绝不给师父丢脸。

[虽难说是暂时性踌躇满志，但当下的劲头却是十足十的。为免空口说白话之嫌，忙又道]
师父可让师兄师姐敦促我，若我偷懒，就罚我不吃中饭！

[此话甫一出口先让自己愣了一愣，奈何已经夸下海口无法收回，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苦笑着眨了眨眼睛以示意诚。该说不吃早饭的...]

===========以上结戏==============

文兴五年十一月（冬）

【一缕缕阳光照耀整个通天峰，渐渐普照大地万物，晨曦的金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在漫山遍野的灼灼桃林树下，如玉的手腕冲天一甩，水袖变成了一把剑流泻而出，在天际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听说师父回来了，让她好好准备拜师仪式，晨练练了许久，就等着师父的到来】

【情绪低落的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在昆嵛待了好久，师父终于承认她了】

【心中似有决断，长出一口气，如果今日拜师成功，便会多了一些释然吧】

【今日师父再收徒，想着这几年师父已经很少收徒弟了，也是好奇，溜到了通天峰，爬上了一棵柏树，远远瞧着，是位好看的姑娘。】

【因着不住在山上，许多师姐妹也不熟悉，每每见着人，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往后也有人叫我师姐了？

【隔着远看不仔细，也不知她比自己大还是小。】

要是师兄师姐早些收徒就好了，再不济，也有人叫我师叔了。

【扯了根树枝在手上，甩呀甩地，想着师父怎地还不到。】

【又等了一刻，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丢了枝条跳下了树，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一路上见着谁都是甜甜叫上一声，得到的都是笑脸相迎。】

【晨练的师兄师姐们都在，而且越来越多人，有点害怕】

【身后传来一阵问好了，声音脆脆的，一愣，随即收去眼中的伤感，换上淡淡的面容】

【师姐？显然不太接受面前这位小女孩的话，不知她的年纪，但仍旧感到十分诧异】

【看着小女孩，疑惑地问好，福了福】

师姐，你好。
流觞年纪尚小，就称呼你为姐姐了。

【只是眨眼，自己也过了及笄之年，照着寻常人家，也该找婆家成亲，但自己却还是由着孩子心性，整日东跑西窜的。】

【这声师姐听着格外熨帖，双眼都眯成了新月。】

【如今贴近了，才发现她眉眼如画，生得很是标志，怎地就上山习武来了？】

【心里绕过了许多念头，莫管她与自己孰大孰小，先应下占了便宜再说。】

师妹好呀。

【此时还不见师父踪影，日头却大了一些。】

走，跟我进内堂吧，这边太晒了，一会把人晒晕了可怎么好？

【一见便熟络，拉了人就进了内堂阴凉处。】

【这边师父不见来，那边就被小女孩拉进了内堂，微微一愣】

【顿时来了精神，便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内堂，第一次进内堂，尴尬地对小女孩笑了笑】

师姐，怎么称呼？
我是流觞，师姐以后可叫我觞儿。

【拉住小女孩的衣袖撒娇，道】

师姐，师父啥时候回来，拜师仪式啥时候开始。

【垂目，道】

流觞性子顽劣，不懂规矩，还请师姐指点一二。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师妹师妹地叫着，如今也能过一把师姐的瘾，自然十分享受，连声色都故作老成了些。】

我叫严绯，你可以叫我绯儿。

【在嘴里念了两遍她的名字，流姓倒是少见。】

师父兴许有事耽搁了，无碍，一会若是师父还不来，我便带你下山，去师父的府邸找她。

【师父也好，娘亲也好，还有凝芝师伯都在山下置办了房产，平日里也都是住在山下。】

【到底也是十七岁了，做事该更稳当妥帖些。】

【叫住了一名通天峰的师兄，告诉他若见着了师父，便告诉她自己带着觞儿师妹下山寻她去了。】

这下就没问题了，我们下山吧。

【见她拉住通天峰的师兄交代着，拱手一礼，淡淡地道】

流觞先谢过师兄。

【微微蹙眉，眼神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温和一笑道】

流觞不曾下过山，还请绯儿带路。

【原流觞在师父心中并不重要，带了她回来昆嵛，偶尔回来教导一番，又离开了，且连拜师礼都不曾出现】

【语调依然温柔的，但声音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眸中神色不变】

【闻言不禁微微皱眉，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师父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何会在山下？

【温柔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凝重】

师父她老人家可好？

【能再见到师父，双眼不经意溢出一丝笑意，微风袭来，一片绿叶随风飘落】

【初入昆嵛是常事，领着人便放慢了些脚步。】

师父……

【偏着头，回想着与师父相处的点滴。】

学业上挺严厉的，其他的倒没什么。

【除了隔三差五地叮嘱学业，师父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不然也不会养成自己这外表乖巧内里混世魔王的性子。】

【见她温柔如水，倒是不一定合着师父的性情。】

总之今日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也经常大半年见不上她。

【昆嵛成年后的弟子可在获准后除外游历，如师父这般，更是可以经常外出，寻不着人，亦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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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兴六年十一月八日 (冬)

【今日打算去晨练，外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内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裙，简单利落】

【长发搭配一支超长款银色睡莲簪，盘于后脑】

【要说懒，在昆嵛里住着就越发懒了，山中不知日月，再好玩的事做得多了也会失去兴致】

【慢慢的，也就找不到比躺着晒太阳更舒坦的事了】

【缓步踱进院中，信手挑起一枝梅花树丫，这一枝梅花，开得十分清丽淡雅】

【轻飘飘与泪痕道】

泪痕，帮我准备点糕点、小菜与梅子酒，顺便把鱼腌制了。
我一会儿带白师叔回来吃鱼。

【泪痕领命下去准备了，我也一路闻着梅花香，到了两仪台】

【两仪台已有许多师兄师姐在晨练了，我跟在队伍后面，举着剑一并练着】

【负手立于高阶之上俯瞰弟子们晨练。天寒不免懈怠，三日两日的莫说剑气便是执剑都亦是不稳妥。暗自叹口气，神情不免更严肃些，却在一垂眸间又缓了神色——】

【身上是一身簇新的青衫，领口袖口处具镶了棕色的毛皮。原是取了两匹缎子想着给座下的小徒弟们做身新衣服，转头她们却给我奉上一件新衣，融融暖意从身上直接蔓延到心中】

【便在此时瞧见一道倩影混进了晨练的队伍，举手示意众人停下，单把她一人拎出来：】

你且把清风剑法演练一遍

【早晨起来，就瞧见了泪痕抓了几条鱼，用草绳串在一起，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推开院门】

【边举着剑跟随师兄师姐挥舞着，边思索着那几条肥美的鱼儿怎么做，烤了？清蒸？鱼汤？】

【被人拎了出来， 蓦地抬头，一脸茫然，正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往后一瞧，师兄师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大家都齐刷刷地望着我】

【我手里的剑还未放下，一回神，才看清眼前的师叔，赶紧放下剑站稳，立马往后挪了挪身子】

【离得远些，反而看得更清楚】

【师叔换了青色衣衫，袖口扎紧，头顶束着马尾，额前垂着两撮刘海】

【师叔轻咳一声，“你且把清风剑法演练一遍”】

【众人相互间眼神交流了片刻，没出声，我也愣了，怎么武来着？】

【有些沮丧的摸摸后脑勺，挠了挠头，若有所思，点头道】

好。

【向前走动中突然挺剑向背后刺出攻敌，准备剑略前挺，剑尖颤动，似左实右刺敌】

【顿了一下，摇摇头，不对，那两招是“流云飞袖”和“分花拂柳”，收回剑，眼神一转】

【握剑由低向上俯击，仰手握剑，瞬间发力击出，旋身反握剑柄，横刺前方】

【嗯，对了，这几招是“白云出岫”、“有凤来仪”和“天绅倒悬”】

【接下来呢？咬了咬嘴唇，翻了翻眼神，望了望天，继续武着】

【师叔嘴角抽了抽，估计心里把我骂了一个遍】

【腕松抖剑，用力柔和，行击中划出弧线，击向前方，来了个“白虹贯日”】

【她神思不在此间，清风剑法是我故意为之。昆嵛五峰虽是同气连枝，但所学亦是有所区别。原以为她会分辩一二，没成想她只是稍一迟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练起来】

【初时我只当她不求学了清风剑法，三招未过我便知晓是自己多想了——神散形不似。也是，她分花剑法尚且学的七零八落又哪来的精力问及它处】

【耳边是弟子的怯笑，故而不到盏茶便喊了听，总不好坐视她被人嘲讽】

大家继续练习，你……

【不知该说什么，摆摆手便作罢了】

【耳边传来师兄师姐的窃笑，不是，这笑……总感觉哪里不对呀】

【有些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垂下脑袋，就看到了自己空空的肚子】

【今天武这一出，肚子的容量空出来了，估计中午胃口会不错，还有香喷喷的鲜鱼汤】

【后山里梅花浓郁的香气被风送到这两仪台，想起在院子里的梅花可以做成糕点，应该会很好吃】

【见师叔还在盯着自己看，挠了挠头，想了想，顿了顿手中的剑，道】

啊，刚才武到第几招了？

【师叔一脸无奈，冷着脸扫了一眼众人，让大家继续联系】

【再次看向双手还举着剑、尚自傻愣着的我，师叔直摇手】

【说完落座，喝了一口弟子端上来的茶水，清了清嗓子，对我实在头疼】

【两仪台上的人估计都会记得桃花峰有这么一个不上进的弟子存在了】

【倏地站起来，手有些抖，把剑放下，低着头，艰难开口道】

师叔......

【师叔有些不愉，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我当然也听出来了】

失……失误，不好意思啊。
师叔能再教我一遍吗？

【我吓得快抖成个筛子了，手脚冰凉，快哭出来了】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我一定把清风剑法牢牢记住。

【师叔这一生气，一会儿估计不会陪我回去喝鱼汤了，怎么办怎么办？】

【尚在斟酌字句，她便做出一副小儿女姿态，叫我更难开口。我挥挥袖示意她归队，这事便作罢了】

【到底还是面嫩，做不来这杀一儆百的事。况且她师尊尚未说话我又何必强出这个头。心里的三分怒气继而转向了燕师姐】

尔等身为昆嵛弟子，需当勤勉上进，不堕本派声名。
散了吧

【论起来台下弟子反而是圣泉峰最末。我稍加训斥两句，便放他们离去，志不在此强求无意。】

你怎么没走？

【旁人走了她倒是留了下来，拾级而下从她旁边路过时多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