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客栈】——灵犀客栈（开封）

一夜间崛起于京城内，以其新颖的构造和独特的美食吸引四方食客。
三层楼结构，一层打尖，二层雅阁，三层客房。

——承平十年夏——
崔舒元

[灵犀客栈三层一处雅阁内，四五纨绔公子对坐痛饮。谈到兴致之处，相互间有些言语放浪，所言不过是今日又得见哪家闺秀姿色妍丽，抑或是前些时日引起京城轰动的阁中娘子，身段如何柔软，面容如何姣好。独一人，举杯空对凭栏处，回身瞧着那些狐朋狗友之形，当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之心。世间万众，岂能只醉心于风月？]

[仰头将杯饮尽，耳中已然被这些论调折磨得要起了老茧。遂放下酒杯，欲先行告辞。哪知被眼尖的刘家老幺一把抓住肩膀，对方已然醉态熏熏，手下动作全凭下意识，力道如何只怕他自己也不知晓。倒不觉痛，只是感觉不适，被拦住离去的步伐，心内隐隐作了火烧]

我说知行兄，怎么就你一人默默无闻，兄弟几个儿可是为你盘算了，你、你要是不敢去邀那姑娘，言语一声，赵大狗就去替你开了尊口，如何？

[本想着甩开对方的臂膀，但见他身子歪歪斜斜，已然是轻轻推搡就要倒地的模样，只得心内叹气，扶着人回到矮案前坐下]

此事我自己有盘算，不劳烦各位操心，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改日相请赔罪。
这就告辞了，帐算我头上。

[说罢，从小厮手里拿过素青纱制罩衫，堪堪披上后，快步离去]

[刘家小子口中提及那名姑娘，直到今日才知她平日供职皇城司。皇城司是何处？或许平头百姓不知这其中许多，自己却知道这层水深水浅之厉害]

[彼时去岁冬末，同家中二叔到沧州收购晚茶作他用，回程时临了要入城，眼看还有十里路，好巧不巧碰上了流窜匪徒起意劫道。那姑娘就是在危急之时，挺身而出，三两下放倒那班亡命之徒。回想当时，月华霜白之下，凌厉又娇俏的身姿在眼前一闪而过，正巧对方侧颜在华光照耀下，仿佛天仙翩然，貌若皎月。当场便看傻了眼，后经二叔一再提醒，才知道人家姑娘飘然远去，就连名姓也来不及请教，令人懊恼]

[时日匆匆，经多番辗转旁敲侧击，才得知伊人便是近在眼前。只是，要相约相请，该如何开这话头？后经二叔提点，托了在刑部供职的同宗叔叔出面方得到对方首肯，顺而知晓姑娘姓裴。也不知那位叔叔用了何种借口，总之，事能成一步，这将来九十九步端看自己如何行]

[时初夏晚风清凉，与裴姑娘相约酉时三刻，灵犀客栈三层的雅阁“知夏望晚”。酒席早已备下，怀着忐忑之心，静候佳人]

[甫入夏令，昼短夜长，酉时方至，天边飞霞若少女香腮，嫣红惑目，倦鸟归巢，恰至酉时二刻，换值的同僚才姗姗来迟，见我面色不善，只推说路上见有形迹可疑之人，遂耽搁了一阵，言辞闪烁，乍听便知是临时想来糊弄我的说辞。]

[放在往日，这等小事即便不足以上报陆大人，却也要此人吃足苦头，好叫他明白供职皇城司，该是什么样的行事做派，懒懒散散不足成事，可惜今日有约在身，时辰已然不早，仅瞪他一眼，告诫一句]

明日不可再犯。

[语罢快步离去，身后却隐隐随风送来窃声低语]

“咦，裴副使今日转性了，这急匆匆的是要打哪儿去？”

“相亲吧，这把年纪的老姑娘只怕也难嫁出去了。”

[袖中铁珠滚落两粒至掌中摩挲，屈指复张，足下未停，旦听身后哀嚎两声，方满足而去。]

[踏入灵溪客栈，周遭哗然一片，黛色斗篷下赫然是一身官服，平头百姓瞧了自然发怵。眉头紧缩，目光如炬，那小厮吓得腿脚打颤，饶是不敢怠慢，引上三楼雅阁后忙不迭地撒腿就跑，转角时还颠儿地栽在地上，摔个狗吃屎，生怕我腰间春水要他狗命。]

[掀帘入内，站定后瞳孔猛缩，束腕中隐现薄刃，二指宽，见血封喉，一等一的锋利，随后略带戒备地打量室内之人]

刑部崔大人何在。

崔舒元

[正端盏品茗，蓦地听来人一声冷清相询“刑部崔大人何在”，心跳漏半，落了茶盏起身转首望去，果然是裴姑娘依约前来。往日与那些人插科打诨的尖牙利齿，此刻遇上伊人却化作软泥般，也不知自己说些什么，就是觉得紧张]

裴、裴大人，崔大人今日有事，我……

您先请落座吧，其实是在下有事寻裴大人。

[伊人一身利落官服未除，却更显巾帼不让须眉之态。暗暗咂舌称赞之外，全心便是崇拜。几步来到近前，亦未曾过多靠近，恭敬相请]

在下崔舒元，乃崔大人同宗亲侄。
今日贸然相请，还望裴大人勿怪，只是略备酒水，想向裴大人表达上次相救之恩。

[怕对方不信，又补充道]

大约半年前，大人可还记得在城郊遇上一班歹徒拦截一队车马，您所救下的商队便是崔某与亲叔。那日得见大人出手凌厉迅捷，还未曾来得及道谢，您便策马离去。

[愈是说着，愈是觉着自己一副柔弱书生模样，便是身量颀长，在她面前却是无任何用武之地，倒显得自己更是渺小]

家父与家慈皆感念大人恩德，便托了同宗叔叔崔大人相请。

[天子下辖，皇城司行监察之责，历来与六部官员界限分明，尤恐对交往过密之人偏听偏信贻误天听。只是官场局面错综复杂，我等治下虽有刑狱，终究还是要将犯人移交刑部处理，你来我往，也算偶有交集，故而那崔大人一请，道是先前移送的刑犯已经招供，生怕狱中人多耳杂，邀我私下一叙，想也没多想，竟孤身赴会。]

你宗伯既供职于刑部，难道素日里没教过崔小公子，欺瞒朝廷命官是何种罪责吗？

[斗篷猎风，二指轻拈蝉翼薄刃出袖，远他脖颈寸许。偶有闲情，难得耐心听完他那洋洋洒洒一大通说辞，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何时出手救过他，裴昭刀下亡魂无数，斩过多少贼子宵小，可也只有自己晓得，我从不是什么善人。]

小子，听好了，我不记得我救过什么人，不过如你所言，半年前我确实因急务在身路经沧州官道，你真要谢，就谢那伙匪贼不长眼睛挡了姑奶奶的路。

至于这酒——

[另一只手捞起桌上酒壶，漫不经心在地上浇一圈儿，搁好之后抬眸漠然看他]

权当你请他们泉下瞑目，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崔舒元

[只察觉到眼前一阵衣袂翻扬，再定睛一看时，脖颈前泛着煞人冷意。纵使那薄如蝉翼之霜刃并未欺近眼下，如此情境，早已使人头脑发懵，不知如何应对。寻常人，此刻应或许跪地求饶，或腿软跌倒。并不是没看过这些腌臜场面，临了到自己眼前，真切如此，喉头不由上下滑动，眸光一直锁定在她消瘦又锋利的面容，即使毫无半分柔情，即使触上她冷漠眸光，心内所想所思依旧]

[她，眉眼透着的漠然无情，皆不过是千象万象中的一面。然这般情境，已然给自己临头棒喝，能与这般女子相配的，绝不是自己。若言心中毫无失望，那不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期盼能与裴姑娘结交，亦可]

[耳旁是滴酒泠泠落地之声，才恍惚敛了神思，赫然一退，抱拳行礼道]

是，裴大人教诲及时。
学生这般鲁莽行径，欠缺思虑，今日能得裴大人提点，日后定不再重犯。
只是——

[言及此处，小二忽而推门而入，端着一应菜品，一一搁置而下，见此间氛围怪异，不发一语，稍稍鞠躬，便不回头地出去，将雅间门扉阖上]

菜品已下，还请裴大人赏光一二。
学生自知有错在先，但想来裴大人并未用膳，故而备下一些酒菜，希望能与大人结识。

且不论大人当日为何出手拦下那班贼人，余与亲属皆感铭五内，以及……

学生仰慕大人已久！

[顾左右而言他，终是将藏在心头之语剖白。本欲借酒壮胆再行告白之言，没曾想境况如此逼人紧迫，遂提了胆子脱口而出。言罢，眼神坚定望向对方，不肯退让半步]

酒肆的小二颤巍巍布了满桌酒菜，忙不迭又逃离雅阁，纵使我非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这身官服也足以让常人畏惧，京都下辖，又有孰人不晓皇城司威名。

撩袍落坐，权当赏他宗伯薄面，酒却是不饮的，一则赏不来那辛辣滋味，二则又恐在外人面前一个不察失了灵台清明，且不论他作何说辞，心底饶是抱有半分疑虑，敌友未明，不敢妄加松懈。

“本官从不与人相交。”

一句话堵了那厢攀关系的话头，他方才才道不再重犯，却不知一声“结识”若落到其他人耳朵里又是怎样一遭麻烦。

“皇城司直属于陛下，崔公子虽不曾入朝，但你崔府一门也算官宦之家，与裴某相交，传到有心人口中，该如何传道——”

附了他耳去，低沉了嗓：“莫不要说你崔府，妄图染指皇权。”

桌上的菜肴未动一筷，而今搁了牙箸，稍事推敲那声儿“仰慕”，就着案上布施的热巾擦手。

“想要裴昭性命的人不少，崔公子倒是稀奇，仰慕个女夜叉作甚。”

又想着陆定权教过我，话不要说得太死。

“待你有命考进皇城司，甚的结交与仰慕，才称得上一个名正言顺。”

崔舒元

[不曾亦不能想过她有近身低语之时，那执筷箸之手微微颤抖着，泄露着心底翻涌的思绪，整个人仿佛被定身咒语打中一般，连筷箸掉落也忘了在意。只是那一阵凉风掠过的低语嗓音，唯有瞬息，不待自己作何反应，她又面若冰霜，退回座上。察觉自身失礼一时，轻咳掩饰双颊犹疑的酡红，俯下身去拾起筷箸，放在碗盏上，连声颔首道]

裴大人提携得是，京畿地界确实该谨言慎行，是学生措辞不善。
今日……今日……

[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不知为何就有种迷蒙的绮丽之氛，葱指如玉，却是握得春水刀，行杀伐之事于一瞬，取生灵之气于弹指间。这般人物，非是她口中自称的“女夜叉”，倒不如说是战场上果敢坚毅的巾帼]

[还不知何如措辞再续，便听得她似有松口，条件乃是有朝一日入了皇城司，才可同佳人名正言顺在一处。听得此一言，胸内翻腾，油然而生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志气，抱拳行礼道]

学生定加倍努力，终有一日能同大人站在一处！

瞧那崔家哥儿，身子骨文文弱弱，本想就此断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念想，不曾想适得其反，倒还激起那人一番雄心壮志来。

皇城司可没那么好进，却也不想扫了年轻人的兴致，再无他事，掀了斗篷起身告辞。

“既是如此，本官尚有公务在身，崔公子后会有期。”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