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镇

===建元三年，秋===

【家中老父为锻炼自己，便打发了一队人马一道去了广南路的走马镇购买瓷器。论起瓷器成色好坏，自己也只是略有耳闻，算不上行家，幸而一路有管事跟着，说是自己带队，其实不然，自己倒像是跟班学习的小学徒】

【未入镇前，满以为“识相不识相，难过走马岗”的谚语有些夸大其词，待马队一行来到城镇入口处，方知古人诚不欺我的道理。山路有些艰难，领着马驹更是艰难，几经波折，终于来到这座建于山岗上的城镇中心】

【寻了一处茶棚就近而坐，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大碗茶水，全然不顾高门公子该有形象，不过自己早年拜江湖奇士为师习武时，早将修养习惯扔在一边，直到回家之后，被父亲逼着跟西席老师学了半年之乎者也，这才一改豪迈粗狂个性】

【走马镇果如传说一般，实为走马岗，人流往来，川流不息，车水马龙之形容亦不为过】

建元三年   秋

【自荆楚而出，原是打算直接回幽州，没成想离开时收到沈岷传过来的消息，只道已然查到我交托的东西，却需亲自去寻他一趟。然而一路循着踪迹抵达走马镇时却并不曾等到人来，从前只有耳闻并不曾来过这镇子，在此停留一段时间之后倒也觉得这镇子别有趣致。除却偶尔有些挂心沈岷手上存有的消息以外反而安心在镇里住下。】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踏一地黄叶到了老李头的茶棚，如往常一样的粗布葛衣，半柄残剑，分明一身落拓，然笑意疏朗自一番洒脱慨放，环视一圈，往日常坐的位置已然被人占据，视线自茶棚众人身上一掠而过，心知必是又有商队来此才连老李头的小茶棚都人满为患。提步直接去后方寻了老李头，好歹从老头子手上套出一小坛酒来。拎了酒坛出来，本欲打算直接离开另寻它处喝酒打探消息，却见近门的那一桌已空，正准备上前，棚前又来了数人，当先一人锦衣华服风尘仆仆难掩疲乏，进门便毫不顾忌形象灌下几大碗茶水，自有一股豪放气度。分明看着是高门子弟年轻气盛，却反而一身江湖游侠儿的气势，倒也有趣。】

【既生了结交之心，索性提了酒坛大步到桌边，酒坛置桌，爽朗笑道。】

小兄弟，可介意在下搭个桌？

【几碗劣质茶水下肚，饥渴一时缓解。下颚处残留水滴，放任其沿着喉结流下，一旁管事却看不过，递予帕子，有些不耐地接过，随意擦拭。说来这名管事在父亲手下已十多年有余，从记事开始，便能时常见到管事被父亲传唤至家中，共议买办事宜。这名管事，该如何说，为人拘谨，做事谨慎仔细，滴水不漏，言语间似带犀利】

【与这样严谨之人共事，像自身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心中有不能言语的无奈，正愁思这一路如何打发无聊时光，余光却见一人携酒而来。来人身形精壮，一身黑色劲装更衬其英朗气质，眉宇间透着成熟历练。聆其言之意，爽快答应】

阁下若不嫌弃，小弟乐意之至。请上座。

【立身邀其入座，执壶为其斟茶，而后观他衣袍上似染尘埃，想来与自己一样是赶路而来，然目的为何却未可知。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问来处归处。本以为一路无趣，现下能遇眼前之人，当是欣喜结交一番】

小弟萧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入座桌前，视线从这小兄弟身边的同伴身上略过，心有所悟，又见茶水满盏，酒坛置桌，长指轻击坛口，复取了茶碗过来，摇了摇头。】

老头子这里的茶水解解渴就够了，可不是待客之物。有缘相遇，恰好某手上亦有好酒，何不共饮一番？

【言罢招来茶棚里帮忙的小童让小家伙取了几个大海碗出来，一一满上酒，分置面前。本想直告姓名，然而此次走马之行毕竟是掩藏行踪才来，思索一番，方才沉声续道。】

我姓容，萧兄弟唤我容北翟便是。看萧兄弟行事举止，不似江湖中人，某若有得罪处，还望萧兄弟多海涵。某先干为敬！

【笑举酒碗，英眉朗目不掩疏狂豪气，一饮而尽。】

【与他一同举碗相敬，人生如此畅快恣意，当浮一大白是也！先前他命小童拿来海碗，由此可见豪爽之意不掩，快意江湖当是如此，自从拜别一同学艺的师兄弟，便很久从未如此心情畅快过，一时间对父亲的刻意安排有些感激】

诶，容兄此言差矣，小弟既是来到这尘世中，何以不是江湖人啊？哈哈！况今日能与容兄相识，亦是小弟此番出行之幸运。

江湖儿女，将就的不是礼数而是相遇那一刻的自在逍遥，今宵有酒便醉今宵，哪管他朝明朝往何方！

【闻他寥寥数语道尽江湖儿女逍遥意，更是心喜，只觉这小兄弟着实顺眼的很。将酒碗满上，笑意真切几分，沉朗声色。】

今朝有酒今朝醉。天南地北能在这小小的镇子聚于一处喝这么一坛酒，照此看来，你我二人今日当不醉不归才是！

【今日来此本也是向老李头辞行，没成想离开前竟还能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子，虽不曾见到沈岷，倒也心情大好，并不觉此行虚度。】

容兄此言深得我心，若是不醉，兄可不能离开酒桌半步！哈哈哈哈！

【举起海碗，豪气道】

小弟这就先干为敬！哥哥您可千万别怯场！哈哈哈！

【昂头一灌，酒香直击喉间，清冽浓醇留于喉间，反而盖过了酒的猛烈，心内赞叹不绝，千载难逢！语毕放声朗笑。是极，这般谈天说地，畅所欲饮，结交江湖好汉才是自己此刻追求的生活，且萧家有月氏存在，自己已是对她眼未见而心烦。此次顺应父亲的意思，亦是为了逃避这个女人】

【然此刻正是推杯换盏兴起时，暂且将那烦人糟心的想法抛开。咧嘴一笑，反扣海碗】

容兄，小弟这边已“见光”！哈哈！

【胸臆豪情起，以酒会友以酒识人，别有趣致。索性抛开杂思，酒香醇烈中，满碗以示，开怀豪饮。】

【一口气将酒喝完，长舒一口气，毫无顾忌的打个酒嗝，只觉格外痛快，放声长笑之后起身挪坐到小兄弟身边，拍肩笑道。】

白首相交，倾盖如故，古人诚不欺我也！

【豪情壮语，激愤人心，真性情间，豪杰自现。观他一气而饮，拍手称快，赞口不绝。观其起身共坐，起手而搭，执起樽坛，为二人满上】

【此酒犹烈，自小生于江南，所品壶觞，皆是温润如春，绵绵如雨。今次际遇，三两豪饮，酒气上头，已然有些意识模糊，只记得快意江湖，恣意无比，说话间，舌头都无法捋直，还有些天马行空】

容……兄，今日相遇，确如兄所言，倾盖……如故！

五柳先生亦是不欺……不欺小弟，“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端起酒碗，转而对视】

酒，是好物，小弟再干！

【向来喜好烈酒，之所以能耐着性子守在走马镇，也是因为这破茶棚的老主子最擅长酿酒，且正好是我所好。此番喝得兴起，将早前订下准备归途打发时间的几坛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然心情畅快，并不为此烦忧，听他含混话语，笑意愈浓，酒碗相碰，相视一笑。】

爽快！

【萍水相逢，倾盖如故，如斯痛快，仿若已知交多年。索性抛却俗世繁杂，把盏相邀，确然是不醉不归了。】


====结====

===开，建元六年===

【打马途径益州，不过走马镇，便算不得到了益州。只是在初初踏入此地之时，总有些模糊的画面在脑内盘旋，似乎是与人拼酒的画面，那男子的面孔只剩下轮廓，周围环境到处充斥着人影，影影幢幢，重叠在一起】

【回想起来，觉得有些脑力费劲，干脆甩了甩头，把那画面从脑海中抹去。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迎客伙计，便往大堂而去】

【看着大堂的客流量，感觉跟刚才看到的画面一样火爆，可想而知这里是之所以叫走马镇，并不是无缘无故。随意挑了一处桌子坐下，旁边的空桌也有人坐下，四处环顾一下，已经人满为患】

【一路走来，沉寂渐渐被喧闹取代，见惯了这样的小镇倒也不觉新奇，只是瞧着路边瓷器与别处大不相同，便也一路瞧着往镇内走去。】

【镇子里确实比外面要热闹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贩在这里叫喊齐聚，操着不同的方言口音，杂乱中又有着一种平和。】

【不知不觉走得有些累了，寻了个客栈，想着坐一会儿继续走，却不想进了客栈便觉拥挤非常，竟是难得一个落脚之处，众人哄堂侃侃，比之大堂之外，多了分躁动。】

小哥，给我一湖清水，谢谢。

【四下望去寻了处座位，虽是有人坐了，与人拼一桌想来也无甚大碍。】

这位兄台，此座可有人了？

【面上依旧淡淡神色，却是彬彬有礼。】

【吩咐了小二准备酒菜，全身紧绷这才逐渐放松。脑部一时松懈，那模糊的记忆立刻见缝插针，卷土而来。与自己拼酒的男子，依旧面容模糊，依稀可辨的，只是刚毅的轮廓，一身江湖打扮，酒桌上还有一顶斗笠，想来是那位男子的，因为自己从来不曾有习惯戴斗笠】

【扑捉到一丝关键，习惯……自己的习惯】

【本有一丝清明，却又陷入下一个迷思漩涡，当真是疲劳的思考方式。将桌上的瓷杯翻开，斟满廉价的茶水，方举至唇边，旁里插入一道少年的声音，抬眼一看，客气道】

小哥自便吧，此桌就在下一人，请。

【恰好此时小二将酒菜端来，拿起酒觞，问询道】

小哥可要来点酒？

多谢阁下！

【双手抱拳做江湖侠士之礼，提了衣袍坐下。】

【又听他询问是否饮酒，抬眼看他，视线落在那执杯的手上，薄薄的茧，想来武艺不错，与过去遇到的很多人一样，喜欢饮酒的豪迈侠士！】

多谢好意，我饮清水便好。

【小二端上茶杯与我要得清水，将骨伞放置在桌边，自己倒了清水喝。】

阁下请自便。

【一时间倒相安无话，那少年眉目清秀，唯一突兀的是，放置在桌上的骨伞，心内自是有些好奇，不过贸然相问，大抵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失礼。一位清秀少年和一把伞，不由得在脑内浮现一个画面，春雨淅沥，雾气腾腾的湖畔，少年举着伞，似乎在等待一抹轻盈的身影出现……画面到了此处，不由自行打断，此等想象似乎不太适合此时这个气氛】

【这才注意到，少年只饮清水，就只是清水，心下再也按捺不住讶异】

小哥何不点些吃食饱腹？

【自小性子淡，话题自然也就少的可怜，有时候不禁想若能像师父那般侃侃而谈，也许我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样，师父也总是捏着我的脸说我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她不在身边我就要饿死了，因为没钱了都不好意思跟人开口。】

【只是，她终究还是不在身边了，我一路走来没钱了便去寻些活计，倒也活的好好的。】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现下这般光景吧。】

一路走来，只是些许渴了，倒是没有觉得饿，所以便只要了清水。

【从来这般，饿了便进食，不饿便不吃饭，有时一天也不会吃什么东西，夜间被饿醒方才出来寻些吃食，生活极其没有规律，看来确实如师父说的那般任性吧。】

【日近正午，寻常人应当觉感腹瘪，食欲大振，这位少年倒是稀奇。少年人，气力正盛，何来未感饥饿一说？莫不是囊中羞涩？若是直接相问，少年自尊，大概会破坏目前的安静气氛，然他此刻观来，虽清秀却少了些许气色，有些看不下去，便出言相劝】

小哥，常言道：食有时，动有节。且吕洞宾《敲爻歌》言：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

在下虚长小哥几岁，在此贸然进言，还望包涵一二。并不是为了指手画脚，而是希望小哥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保重自己的身体。

【话锋一转】

那把骨伞想必小哥一直带在身边吧？应该是重要的人赠与的。

阁下所言，九音自是知晓，往日在山上，师父也总这般教训我。

【那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师父总是端了饭碗追着我满山坡的跑，或者与我招来势往比试一番将我按着喂饭，十二三岁的大男孩儿了，有时候还是会被她按在地上往嘴里拨饭，喷的满脸都是，如今想来确实可笑。】

后来师父下山了，我有按时吃饭，后来，后来等着等着，就忘了吃饭。

【那半年，像个倔强不听话的孩子，每日坐在山上最高处等着，等着他们会回来带着我一起走，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饭也就忘了吃，时间长了成了习惯也就不在意了。】

再后来，就成习惯了。

【并不怪他管的多了，却是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我喜欢的人，却也没有过多表示，听他提起骨伞，点头。】

家师下山前留下的，等她回来再还给她，这是她很重要的东西。

【人总是在提及重要之人时，话匣子便打开了。于眼前的少年而言，他口中所说的师傅，便是对他极为重要之人。从等待到出山寻找，或许是他的师傅没有信守返回承诺。少年时，极重守诺，与人相约，必定兴致盎然，只是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许多落寞感】

所以，小哥是等不到师傅回转，这才带着信物来找？

是否有线索，需要在下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