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李寒山身有疾患，我身为医者，虽不比那些个武院学子强健，到底要以身作则，不能让他个病秧子犯险，便令他留在大相国寺继续盯梢，自个儿尾随着扛麻袋那两人一路奔走，只我长居书院，甚少往来城郊，只知他二人所行愈往北愈是偏僻，却不知目的在于何处。

待他二人将麻袋撂下，月已中天，我穿着女装实为不便，索性犄角旮旯四下无人，人命关天，再顾不得甚么体面，捞了裙子便往那处跑。

黄土埋得极浅，随手捡了一块儿石板将土松开，正刨得起劲，猝不及防一声猫叫，凄厉而刺耳，在这荒郊野岭委实瘆得慌，吓得我一个激灵，手上石板儿一松就砸了脚，疼得“嘶”上一声，蹲着身正欲继续挖，熟料一转头，撞上一角衣摆，无声无息的，我身边儿竟又多了一个人。

夜行于郊野，脚下无声。

近前时远远见一人影鬼祟，我自是不打草惊蛇，在暗处观察好一阵儿，这才悄无声息的靠近，未及出声，他自个儿却已叫黑炭吓了个哆嗦。我低头，眼看撞上我大腿的一张脸。

月华如水，在这寂静岭间，尸骨横陈的乱葬岗中，天仙似的人儿，一双狭长丹凤眼，一张芙蓉面，就着晦暗不清的夜色，影影绰绰，仿若摄人心魄的，是山里哪个精怪化成人形了吧

一瞬间，我如是想来。而后眨了眨眼，回了神儿，他虽是女装扮相，但男女之间诸多差别，旁的不说，便是体态骨相，身为半个大夫，也能一眼看出不同，自然，这其中不管他眉目生的多好看，再施以胭脂粉黛。

怔愣也不过一瞬，当下乘其不备，出手疾迅，一柄长刀未出鞘，刀身一压，便横亘在他肩颈间，再施力一送，轻松将他牵制在坟土之上，他身下便是他方才挖的坑，身下垫着泥土与那裹尸的麻袋。

我蹲身，一手压着他，不自主泄露一些常年在裴昭身上沾染的冷厉，将刀身又送了送，冷着脸儿讽道

“夜半三更刨坟掘墓，‘小娘子‘好兴致啊”

今日事是我偶然撞见，不管他是谁，此时此刻出现在此，都显十分突兀。

夜半三更往来客，定非寻常良善之辈，遑说还带只猫，怪渗人的，我只稍加思量，料她多半就是那众相国寺贼人的同伙，怪我查案心切，不料竟入了这黄雀在后的套。

窄刀自上欺下，明明没见着她用力，却迫得我无法起身，显然是个练家子，虽说是个女人，但粗算武功也至少在齐卫均之上。是的，确实是个女人，即便她身着男装，举止粗鲁。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女子蹲下身来，眉眼落处携三分寒芒，端一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模样，我自知大难临头，恐要身遭不测，手不自觉拽紧了袍袖，浑身瑟瑟发抖，都这会儿子，饶是不肯舍了读书人一身的凛然正气，牙关紧咬，回道：“若你们没做亏心事，今日何妨怕我刨坟掘墓。”

“敢问与尔等谋害百姓的罪状相比，小生这遭‘兴致’究竟犯了大宋哪条律法，容姑娘如此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