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圃园

——承平七年——

【紫云峰北坡有一处隐秘的山谷，七岁时跟在人身后跑进去玩，直到天黑才回山，如今已有多年未曾踏入，那时说好要保密的师叔，也再未踏足昆嵛。】

【受人所托到圃园去寻一味药，故地重游，那入口长草没顶，人亦只是平静上山，草长莺飞，不惜四时。】

【圃园中罗列开的药田渐次深浅，小丘上的矮株拖着时令从春到秋，始终是青翠模样，竹架搭起来的藤蔓却开出花苞，这百样药株的生长周期如此繁杂，若要将这满园药草照看妥帖，定是要废不少功夫。】

【绕了小半圈竟没找得着，一回身清晰看见颀长背影，明眸一动，手中不自觉握紧剑柄，正邪之道泾渭分明，感喟万千如今仿佛荒原风啸，空旷之感无从捕捉，思忖片刻还是缓下身形报以师门之礼，清声道。】

梅师叔。

[长歆的生辰快到了，他亲自打磨了一副珊瑚耳坠，踏马来到昆嵛。好多年了，景物依旧]

[正负手看着小池中一株并蒂莲，忽而衣摆一荡，毛绒绒一团滚在脚下]

绿绿！

[瞬间笑开，俯身将熊猫抱起]

小家伙，还认得我么？

“汪、汪汪”

[绿绿很热情，不住地拿毛绒绒的大头蹭他的脸，显然是认得并十分想念！]

你怎么在这儿？

（想来是长歆经常照看吧）

[正拨拉着胖嘟嘟的爪子，身后踏起细碎的脚步。听得一声“梅师叔，他含笑转身]

是燕子啊

[难得，这么小的娃还记得他，撩袍坐于池畔长石上，抬眼温和]

过来师叔看看

【暖风自他身前送来一阵清香，往事被封禁不许任何人提起，也止不住流言四起。神情有些僵滞，他所走之路浑然是把这青天倒转成暗夜荒芜，步入绵延起伏的高窟，镜像一般似真非真，如同他后来销声匿迹，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入门前所行拜师之礼，立誓以门规为诫，善恶分明，绝不凭此身武艺助佞奸邪，可他如今隐世方外，再多追究也是枉然，一时语塞，看着乐成一团的熊猫在他怀里像个孩子，纯黑的圆圆的眼睛里清澈见底，走过去蹲下身抚摸那颗脑袋。】

这小家伙这么多年无忧无虑，好像一直都没变过。

如果人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话一出口便觉不敬，小绿绿转过头来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向他，一双眼里全然不见戾气或郁结，如常看他亦不躲闪，两相坦然，一切仿佛都已说明。】

梅师叔不来看他，他反而胖了好多，每天缠着我们要吃的，像个小无赖精。

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小丫头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曾经，他也和这丫头一样吧？一身傲骨铮铮立志匡扶正义。没什么不好，真的，他挺怀念]

师叔前些年很忙

[忙着逃命也忙着索命，好在，有生之年终于事了]

现在闲下，不就来了

[绿绿叼着他的衣摆卖力的咬，他只摸着绒绒的头眼含宠溺]

你们也没给它找个伴，到现在都没有小绿绿，还好意思报怨

[这丫头虽然算执了晚辈之礼，对他却不无防备。似乎、他还能在山上做些什么有悖正义之事？或是、不喜为伍]

“撕啦”

[衣摆被咬碎，力道大了些，绿绿圆滚滚的身子向后跌倒]

哈哈……

[他一阵轻笑，捞起来抱进怀里]

就你淘气

[还是熊猫待他真切，纯粹的眷恋和喜欢，不因时事而易]

好想抱走

[他抬头看了燕子一眼]

会不会算我入山偷窃啊？

【眼前人尚有些许熟悉的地方，十年前在山洞中叫我不要告诉师父，也不要告诉师叔伯时候，他眼眸透亮，俊逸潇洒，如今依旧洒脱模样，却似在那段跌宕起伏中消磨了什么。但正义之心是否真的会磨灭，甚至变成仇世之态，我总以为，信念若不足以说服恶障的蒙蔽，于其人之心魔便再无阻拦之力。】

【大道何为，便为此吧。】

我是想说，昆嵛新晋掌门是我师父，师叔伯们担当大任各掌其责，七代弟子也俱都崭露头角，如果是回来找另一位梅师叔，这里是找不到的。

不过，如果你告诉我川芎在哪里我就带你去啊。

【绿绿拽破他衣襟倒在地上，圆滚滚的身子整个仰了过去，一团球一样的展开四脚，又不知疼地往他身上爬，这份天真之态大抵是昆嵛世代守山门之根本。】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竟还记得他，仍然是亲昵依赖的模样，也是难得。】

【忍不住想伸手去抱，小家伙居然转头皱了个鬼脸，伸手去捏那胖胖的肚子，听他道要抱走，脱口而出，当然不行。】

当然算。

我们师兄妹天天照看她，她离不开我们的。

【话一顿，抬头看他。】

你送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在山上这么多年，不知道川芎在哪？

[抱起四脚乱蹬的绿绿，他有一时的恍惚。当年那个小女孩已长大，懂得了担当和责任，懂得了防备和揣度，却偏不知川芎在哪，是当真有疏有密、还是找个托词帮他带路？]

绿绿，去，告诉她川芎在哪

[跟绿绿比了下形状，抬眸看一眼燕子，他挺温和的解释]

你别误会，我绝不是拿绿绿来辗压你的聪明才智

[绿绿圆滚滚的身子走起来格外喜感，边走还边回头做个鬼脸，惹得他舒朗而笑]

我当年把它带回来的时候，才这么大

[他比了比，也就一小团，比个西瓜大不了多少]

岁月不等人

你现在都抱不住它，只能摔在一起抱着滚吧？哈哈

【绿绿在前面跑的欢，跟着这只熟门熟路的滚滚拐进圃园里，他说了什么全当没听到，默默皱了皱鼻子，大滚滚停下来在脚边打转，一脸讨赏的炫耀，小爪子隔着木架比了比，却很乖地没有去挠乱草药。】

绿绿这么聪明，功劳可是我们的。

所以，你自己也想留在昆嵛对不对？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大滚滚扑过来蹭蹭，黑黑的眼圈晶亮亮的，毕竟相处多年，山上草木已与他成为朋友，何况是人。】

师叔你要抱走他，他会哭鼻子的。

【采好草药包起来，不等他答话直接开口。】

那就当你同意咯，绿绿跟我回通天峰，让你师伯教你万剑归宗~

聪明是你们教的？没养笨就不错啊，哈哈

[一晃这么多年，这里就是它的家。虽然对他还有着熟稔和亲近，到底也是个见之欣喜的过客。说要抱走也只是逗弄，不过、万剑归宗？]

燕子，你自己学会了么？它学万剑归宗？就算它能镇山，那也是萌宠，快别闹了

“汪”

[小家伙还不乐意，扑过来咬他，很努力的在顺腿爬上来在他手上留个圆圆的印子]

这么肥、还咬人，你喜欢就养着吧

[似乎觉出是坏话，绿绿扭头不理他。抱在怀里举高高，还轻轻抛了下，惹得一阵兴奋的汪汪和乱蹬乱刨]

[昆嵛他也好久没回来，到处走走看看，觉得时间不长，抬头间日头已快落西山]

走吧燕子，带我去看看你长歆师叔

名师出高徒，有我师父教，一定能教出功夫熊猫。

【如今师父荣登掌门之位，沉稳持重，却让人更想知道他从前的事。与他并排走，前面跑这一只胖胖的熊猫，还时不时的回头催促着。】

师叔给我讲讲关于我师父的事吧，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

比如，与佛狱之战，师叔伯都不许我参与。

听说佛狱很多武功高强的女杀手，是不是真的。我只听说一个姓孟的女魔头曾经在山下找人，却不知后来怎样了。

[他抬眼看了看这位“高徒”，笑的很是欢畅]

明师是不假，萧师兄天纵英才，非但武功极顶，为人更是刚正，往那一站就足以震慑群雄，活脱脱就一名门正派的鲜明旗帜

所以，佛狱自然望风而逃

[拍了拍女娃的肩]

女孩子不要总想着那些打打杀杀，学些武功防身就是，太高了容易找不到情郎

比如那个孟韫欢，师叔当年曾相识，也曾觉得冶艳……咳……

可惜她功夫太高，师叔都打不过

总之呢，你多跟着长歆师叔种种花草，把轻功学好，掌法剑法什么的，马马虎虎可以了

[说话见已见窈窕身影，长歆越发出落得……威严可敬]

结

- 承平七年 冬 -

【一转眼入昆嵛拜师已过一年有余，没预料那么好也不糟，这些大概统统都归于李明河一人身上，好也他更好还是他。嘟囔着嘴踢着石子儿照例往圃园去，自晓得这处药材奇多便每月至少会跑上一遭。】

【哼着小曲儿手里把玩着几篇枯叶，指尖轻轻一捏就碎成细末，薄如蝉翼脆弱非凡。拍了拍掌心，碎末随着掌心濡湿的汗意黏在一起，一点点捻起吹掉太过入神也就没注意来路，一双腿撞上软石头，还嘤咛发了一声响，蓦然想起夜间师姐围坐一团讲的山野传闻。】

【说早年这圃园乃是乱葬岗，已血肉之躯为养才无论多刁钻奇异的花草皆能养活，这些全当是午后怪诞，就算不巧成了真，可这太阳还没下山呢，未免出来溜达的也忒早了？这昆嵛山不仅养人还养妖魔鬼怪？修行都比书里说的高上不少，日出日落皆不放在眼里？】

【眯着眼偷偷窥了一眼，见是个半大的奶娃娃瞬间蔫了劲，抬起手一把恶劣的揉了揉小脑袋，摆明了就是为放在自顾自的臆想找个出口，泄愤于一个孩童？】

【似是还不够一样，弯着身子抢过他还没来得及送入口的肉包，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别说，还挺香。这山上的东西忒难吃了，每隔几日不设法改善改善伙食简直连剑都拿不起来。】

乖，姐姐知道你吃不下。

【跑跑跑跑跑跑——呼没人了！】

【小树林里静悄悄，除了自己一阵乱跑踩的吱嘎声，草叶轻轻一弹又复了原。散早课时师叔夸律律步伐有进益，乐颠想这两年马步没白扎，透着笑眼朝韩师兄撒欢儿，果然接来颗油纸裹的肉包子，软扑扑热乎乎的。】

【揣着纸包心想离午饭还很有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掉。严肃认真的告诉身旁的师兄“律律去给萧师伯送东西！”，自然惹得一个个俯视看来的师兄师姐忍俊不禁，还要假作信服的点头称一声“律律懂事”。怀里兜着那纸包颠颠就跑，凉了就不好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树林里固然是没有人的，肉包子的香味儿便从怀里散出来，掏出小心翼翼揭开油纸，又是白白壮壮一颗好包子。正全神贯注的将黏在包子皮上的纸屑剥去，头顶不知谁伸来手揉了一把，小髻也乱了】

唔？

【这一抬头手中就空了，眼看那包子被来人狠狠咬了一口，用力咽下口水，巴巴眨眼】

没关系，明天你给大师伯再买两个，律律帮你送去！

【蹲下身子又咬了一口包子，大大的肉包只剩了半个，听着小娃娃的话有些噎着，锤了锤胸死命顺下去，咳了两嗓子，又咬了一小口才漫不经心的问着。】

你大师伯是谁？

【有些奇怪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指尖都蹭了油顺势给抹干净，都做好了抢小孩子东西吃被哭的求饶的打算，结果这个孩子倒是一点儿也不像小孩，在小孩眼里还有比吃还重要的事情吗？大师伯算什么，在吃的面前他连一个小馒头都比不过。】

不过你怎么不哭，我可是抢了你香喷喷的肉包子诶。

说没关系的小朋友一点都不可爱，你这样以后手里有什么都会被别人抢走的哦。

你的爹爹，你的娘亲，你的小糖果，肉包子，卤风爪，醋溜丸子，全都被人抢走了。

【包子得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才香，这个师姐吃得这么急，一定是因为律律以前跟她换个零食太少了。手背揉一揉脑袋，也不去管乱掉的小发髻，等她咽下包子蹲近了，才认得原来是落落师姐。于是腮帮子上鼓出两点小肉窝，甜甜的冲她笑】

大师伯就是萧师伯呀，我家有好多他的画像，师姐你不认得下回我找给你看！

【画像是慕容师叔画的，娘藏得可严了，不过律律还是看过，可是这事儿不能告诉爹爹，不然又要罚律律面壁倒立的。赶紧凑近她小声嘘道】

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律律知道画像的事情。

萧师伯？！

【想起从前在山下小贩上搜刮，不对，买的话本子，里面有不少提到这个人，是以一直对这位萧师伯分外好奇，只可惜人家是大人物，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能说得上话就更少了，书里倒是写的风姿绝决、惊才艳艳。不过重点似乎不在这，而是师娘手里藏着萧师伯的画像，瞬时笑的跟小狐狸一样。】

师姐可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想要我管住这张嘴。

律律可得多从山下带些吃食上来，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说漏了嘴。

【威胁小孩子这事做的多了也就不觉得面红耳燥了，而是相当的得心应手。只是不晓得这些勾当被师父师娘瞧了去会不会被罚的哭的力气都没有，尽管略有后怕也无法阻止一颗逗律律玩的心。虽是同辈他可足足小上十岁，不欺负他大概也是说不过去的。】

我的小律律，你还要师姐买两个肉包给你送去大师伯吗？

【“嘴上没有把门的”是什么意思，是要好多好多好吃的才能堵住吗？可是师姐长得很美，细腰长腿，爹说娘的话叫作“杨柳纤纤”，那么多零食撑坏了她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儿，只是眨眼看她，这个师姐还和鱼鱼有点像，可是鱼鱼每次来都给律律带好多点心，不假思索】

那下回我鱼鱼来，我让她给你买好多好多芙蓉糕。

【可是说起来，鱼鱼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来了，她去哪里了呢？】

【不管她去哪里了，肉包还是要吃的，大师伯还是要坑的，对着师姐嘛还是要耍赖撒娇的】

你可以让小圆师兄帮你买，律律帮你送！

【手上的油也算是蹭干净了，一把抱起他在石凳上坐下，舔着脸欺负一个小十岁的奶娃娃着实有些不妥，可谁叫他长得那么讨人喜欢，光看看宠着实在不是落落的风格，小孩子嘛，不受点欺负了长大了多容易受挫啊，我这是在为他的成长之路铺平道路，用心良苦，这么想着也算是心安理得。】

好呀好呀，不过小孩子不能多吃，我吃九成你吃一成就好。

甜食吃多了律律牙齿都会掉光哟。

那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只要吃到嘴里就成。

【分明每次都是落落在逗律律，可结果总是那么不敬人意，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同龄孩子，不吵也不闹，也不知是该说师父师娘教子有方还是过早泯灭孩子天性惨无人道，是以落落一直立志要让律律和同龄人一样，至少在她面前得这样。一手扯散他的发髻，胡乱抓了两下，跟刚同小伙伴滚地打架了一样，左右拉扯开他的嘴角，笑的像哭一样。】

你怎么不哭，也不闹，气也没有。

你同我说说，师父都是怎么教你的呀？

【伴着微风吹起柳枝，师姐的头发香香的，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窝在大人怀里。她说话又快又急，仰着脑袋瞅。这话每个师兄师姐都要逗弄律律一遍，早就不新鲜啦。可是配合你的演出不能视而不见，尤其是说到牙齿......】

【律律正在换牙，由着她揉搓完头发咧嘴，一口的小豁牙惨不忍睹，眉头一拧，像要哭出来了】

不会掉光的不会掉光的......

【我一哭仿佛就能引她笑，可她一笑我又忍不出噗嗤出声，忙忙用手捂住缺牙的嘴巴，眼泪真真挤出来了】

你牙上沾了菜叶......

【爹爹是怎么教的呢，不能欺负女孩子，尤其是像娘亲这么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子欺负都是因为喜欢律律，所以不能哭也不要生气。那刚才律律是不是也算欺负师姐了，勾着她脖子安慰道】

爹爹说师姐——

【温柔可人，聪明机灵......都不是啊。】

【见他终是同个孩童一般，本是深感欣慰，可顺他话语捂嘴舔着牙齿，并无异物才惊觉律律竟是在逗她玩，师父师母究竟是怎么教出的这个鬼灵精。】

【一把抓住他抱起颠了颠，作势往一颗矮树走，抱着他坐在最矮的一截树干上，于成人而言不过蹬脚一蹦的高度，不过宁律律这小短腿。】

谁给你的胆子拿师姐寻开心，我现在就把你挂树上让你跟松鼠睡一夜。

快说师父是怎么夸我的，你嘴乖点我就抱你下来，再领你去念念师姐那讨吃的。

她可是个大馋猫，好吃玩意儿多着呢。

【其实也挺想知道师父背地里是怎么数落自己的，不过一想到师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抖了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比较好，师父自然是会将自己徒儿夸上天的，必须的。】

【律律是有一点恐高的，不过只有一点，就这么一蹬腿的高度，显然是......非常害怕。瞅着树下哆嗦了一下，掰着手指头十分认真的向师姐开讲】

爹爹夸师姐玲珑剔透，冰雪聪明——

【这是夸小香菜师姐的】

活泼可爱，善解人意——

【这是夸美燕燕师姐的】

冰清玉洁，出尘脱俗——

【这是夸......哦是夸小一只师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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