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有余粮|——原创

剧目名称：岁晏有余粮
参与人员：蒋燕绥 糖糖
剧中角色：姜桂英 弹簧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口袋婆婆”的故事，煎熬的时候难过了好几天，也给了我很大动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只想给婆婆写个不那么凄凉的结局。

姜桂英

【成都的天儿，到早上不是太亮，但就是催着人睁开眼，窗上结了冰花，床上被褥里捂着热气，一伸手就冷地人一激灵。爬下床，老头子肺病喘了一宿，他睡不好，我有时候也不好睡。闺女瘫了，不能翻身，半夜惊醒我都去给她翻翻身，睡的舒服。入冬了有些冷，裤子衣服穿在身上跟裹冰似的，塑料布下面拿出弹簧他们上回送的棉袄，说是羽绒，城市人的东西，暖和，比老家的棉花还轻便，舍不得穿，一直放着，昨天冻得腿都木了，走路没知觉，才敢拿出来，小心摸摸领子和前襟，帽子上的毛跟个小狗似的，动一动抖一抖，穿在身上，像唱戏的。】

【约莫是5、6点钟，邻家的鸡刚叫了一波，给老头子和闺女掖好被角，悄悄走去外孙唐郑那房，隔着门，布帘挡着，漏个小缝能看见他。自从他上了学，上了班，回家好少同我说话。屋里黑的，娃娃在里打鼾，听得心里头是点活气，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没捞着，也要有活气。探探头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看着看着就觉得美，嘴角忍不住笑，一路笑到心里，笑到街头的塑料瓶那，我只要是心里惦着他们，就总是能找着瓶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总是有福报。】

【冬日街头，清洁工上班的晚，隔夜的瓶子没人收拾，运气好能多捡一些，塑料瓶8毛钱一斤，纸壳4毛一斤，易拉罐最贵，3元一斤。一手撑着口袋，一手捡着瓶子，街长，不一会就走完了，口袋还空着。忍不住回头看看，路灯排成一排，有几个亮，有好多不亮，昏地像是瞌睡虫在里闹腾，这几年了，没亮过，好像我回头去看这辈子，也有什么在里闹着，看不清，田垄和街头，没多少分别。那时候我想去算命，背着家里头，去问弹簧，弹簧同我去，说是要寻个高手。高人的命眼太金贵，我不去，得罪了天意，怕是更要辛苦。走上路边，那算命先生哼着曲儿，一看我的命数，眼神就落下去。年岁老了，记性不行，还是记得以前村头打水那口枯井，不见底，也瞧不见水，一桶下去打不着水，急的人直跺脚。】

【我同他讲我这命，老头子肺病不能动，闺女6岁患脑膜炎，抽了脊髓，后来人就傻了，生了外孙，我背着他上街头去拾垃圾，几乎和闺女6岁那场面，一模一样。这辈子走过来又回去，到这把年纪，姊妹五个都过世了，留我一个，后半辈子过得有点辛苦。我问大师，为啥这么累，还得累多久？大师不做声，闷头琢磨这天意。他不做声，我也不敢做声，弹簧在一边着急，我左手抓着右手，脚踩着地，还是觉着不踏实，脚底下不知是什么，前一步要踏上，是我一天十几斤的口袋，后一步在巷口里透出灰黄的光，是我这一家四口人的伙食。我不说话，眼前白一半，暗一半，好像天掉下来，云彩在我眼前跑，脑袋有些迷糊，耳朵里响声，好半天才听见大师叫我，他说，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哩。】

【攥紧手上的口袋，往回走两步想看看，这么长的街，怎么就这么走完了，风吹地眼生疼，迎风还流泪，抬手搓搓眼角，手上老皮翻起来，搓地眼又疼又刺，看了好几眼才转回身，把帽子扣上，一下就暖和了。弹簧是个好人，要是没有这些衣服被褥，过不了冬。】

【又走了半条街，天就快亮了，清洁工的小黄车开过来，同我打招呼，他们都不排挤我，不嫌我抢生意，那小黄车看着好看，亮堂。国家的东西，是让人活得越来越好了吧。城里头的人，也的确是越来越好了。】

【挥挥手冲他们笑，转身提着口袋走回家，身上热，腿上还是冷，长衣服包到小腿，包着膝盖，冷风也没那么难熬。一回家看见门口有个人，搓着手哈气，赶紧快走两步，门口结了薄冰，我就扶着墙一步一步蹭过去，眼一直瞧着他，家门口的路好走，倒也不至于摔着，他着急过来拉我，其实不用哩，仰头笑着说不用不用，哈出来的气一大团，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是亲戚，看见了就高兴。】

你来也不早说，这街门都关着，快进来坐，冻坏了。

东西我自己拿，你快进屋。

弹簧

[正是数九隆冬时，成都的大雾天，起床时看到自家窗边都结了雾凇，心里念着给姜阿婆的东西早些送去，便迅速洗漱换了衣服出门。因为人到中年就有脱发的危机，干脆就让师傅剃个精光，索性很省了些麻烦，锃亮还能当灯泡使不是？这大冷天的，肯定要戴个帽子出门，成都见天刮起阵妖风。小时候都没觉得成都会这么冷的。在路边摊子买了两屉小笼包，想着阿婆肯定还没吃上热早餐。我知道她的习惯，就是对着白开水冲点子奶粉过了就过了。有时候我来看她，会打早来，给她全家都带点早餐。听得有脚步声接近，立马上前扶着阿婆]

阿婆，年轻人身强力壮火气大，哪里会冷咯。

[拒绝了老妇人要上手帮我接东西的动作，朝大门的方向甩了甩头，示意她赶紧开门就好。算好时间姜阿婆应该要回来了，就带着前些日子志愿者协会托我给大娘拿的一些日用品和御寒防潮的衣物来找她]

[我叫黄正则，街坊邻里送我个外号叫“弹簧”，听着还挺顺溜的。姜阿婆是我做社区志愿者时认识的，家境极度贫苦。全家四口人，就大娘一人是劳动力，唯一的家庭收入就指着大娘每天起早贪黑的捡垃圾和卖废旧品。丈夫卧病在床，用药吊着一口气儿，听大娘说是换上了肺癌，大医院是进不去了，只能靠一般抗癌药物维持着残躯。第一次看到大爷时，便觉心酸，这哪里还能活得长久？再说阿婆的亲生女儿，6岁患上脑瘫，从那以后，阿婆就带着一家三口住在逼仄的小平房里，一人挑起全家的生计重担]

[后来，阿婆还捡了个外孙，叫唐郑。取了阿婆跟她丈夫的姓合在一起。唐郑也算是个苦命的孩子，大冷天被父母遗弃在垃圾堆旁，恰好让姜阿婆捡到，带回家一点点米汤喂养大。这小伙子今年也有二十来岁，挺懂礼貌，手脚也勤快，学东西上手也快。原本在一家文印店做些杂活，后来我带他去朋友的公司做个正经的文员，学了一个月的打字和基本的打印机、复印机这些办公器材的使用方法，就放手让他帮忙了。一个月虽然也就2000来块，但已经可以给阿婆比较好的条件了。阿婆就是这些年省吃俭用惯了，舍不得花外孙挣的钱]

[看阿婆把门打开，就拎着大包小包一起进去]

阿婆，王姐和小刘他们给你买的一些营养品和家里日常用品，还有四件羽绒服，您记得给郑姐和唐大爷套上。

[其实今天来这里，我还想跟阿婆说，过完年，政府要把一片就居民区给拆迁重建了。如果阿婆她们愿意，就暂时搬到玄武区的福利院暂住。那边的福利院长知道阿婆的情况，已经答应要接收阿婆一家]

姜桂英

【钥匙捅进锁眼，手冻地发木，多捅几次才打开锁，一低头看见他还拿着早饭，把人让进去，走在后面盯着那俩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晃荡晃荡，冒着热气，大约也凉了半截了。这个包子摊我认得，出门往前，再往西一拐，卖包子的小伙姓张，人很和气，包子也卖的好，1块钱1个包子，咬一口里面的肉汤就冒出来，知道，但是从来不去买。】

【这些好人，下一辈子还能不能报答的起喏。】

【推开屋门，把他手里拿的东西接过来放到柜顶上，唐郑勾着腰在水龙头前洗脸，听人进来就照了个面走了，想说他，张了张嘴，觉得手上的编织袋又沉了些。其实该觉得轻啊。把袋子放到墙角去，搬出来一个凳子，拿干净的布仔细擦了一遍，挑了个最暖和的地方搁下，招呼弹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捂手。】

来坐，这暖和，靠着别人家，有点热气。

小王和小刘，这都送了好几趟了，赶紧告诉人家，别再送了，我这身上穿的还是新的。

【怕他不信，还摸着袖给他看，去年拿来的时候袖上有几个点点，洗不去，手指着告诉他，还很得意，总觉得这样存着，衣服还能穿好些年。】

你看看，这个点点，一点没变，这都是他们给的，抗风，不冷，你得帮我好好谢谢他们。

你等等，你先坐着，我去伺候老头子和闺女起床。

【老头子的肺病可能捱不过这个冬天，脸上本来就没有肉，眼都凹进去了，青黑色的，一年到头就只能坐着，走两步都费劲。先给老头子扶起来，拿着他衣服的袄领抖开，一个袖一个袖穿上，一边照顾他下炕一边给他顺着气。】

我听着昨儿晚上，喘地轻了，比前两天多睡了些时候。

【起床这会最难受，憋了一晚上，躺着就不顺气，一早上起来得呼呼喘上一阵才能吃下饭。天冷一分，他就难受一分，但是从来不说，就是偷偷抹泪，觉得连累我们。他不做声，看着闺女淑兰，她仰着头咧开牙笑，这脸色从病了以后就这样，白的吓人，眼窝又跟老头子一样黑，一看见她，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给她穿好衣服，把布兜缠她身上，一起身背到小椅上坐下，这一天就不用动了。她就笑着看着我，又看看弹簧，有时候也觉得，她这样挺好，我们都累，她不懂，我们都苦，她感觉不到，这也是福。】

【给他们都安顿好了，自己也有点喘，前两天开始，把闺女背一趟就有点耳鸣，不敢说也不敢去医院，这么扛着，腿脚也就不灵便了，拖着鞋走过去找弹簧，扶着墙一步一步把自个搬过去，又怕他看出来，就脸上笑地精神。翻出来资阳老家亲戚给的花生，连他手里的包子一起推给他，觉得冷落他，有点不好意思。】

冷不冷？这一早上顾不得招呼你，你在这吃完饭再走，这花生你吃，哎这家里还有瓶酒。

你等等我去找找。

【一边找着酒一边念叨。】

我说啊，这话我每回都说，你就不听。你再告诉他们志愿者，我挺好的，不用挂念我，他们送的东西，我还不起，以后有人再打听，也别说我住哪，我不能白受人家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