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杏画舫

这茶，总是要给人喝的。若是总摆在那儿，才叫辱没了好茶。

【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答道，仔细打量，却见她似乎比前几日相见又要苍白几分。】

【见她小口啜饮，似乎面色略红，不太舒坦，犹疑了片刻，才启口，请问】

姑娘是不是身有寒症？

【从矮柜里取了些清水煮温，替她斟一盏。】

虽说龙井性温，但也还是少饮些吧。照顾不好隰姑娘，也是在下之过了。

【一旁的禾裳总归是欲言又止的，她知道这丫头想说什么，可这丫头在她身边待得久了，也知道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只能默然不语的。】

不，只是打小身子便有些虚，不妨事的。【这寒疾攀在这身子骨里那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在夏日里她依旧只觉到寒冷。轻咳一声，她将手中的杯盏捂得紧了些。】

【那翠色的茶汁倒映着她面庞，却是看不出那脸色的。】如此是麻烦公子还要照顾了

隰姑娘若是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尽管和我说便是，在下也定将竭尽全力。

【看她似乎并不愿提起，看她这般虽是担心她讳疾忌医，但转念又想起她不该是这般的人，便也不忍点破，反倒只是向她微微一笑。】

这春日里湖上多雾，今天倒是难得明朗。

只是终究比不上钱塘西湖的风光啊。

【轻轻叹一口气，眼光幽深，望向舷窗外的一湖烟雨山色，竟然有点想家了。】

===结===

===承平二年秋===
客串中原分部何幕

【于此地附近看到中原分部召集标志，心下有些疑惑，半月前才派了任务往衢州赶去，现如今却发了召集令。心中虽疑惑，却仍旧往这画舫而去，看似供人花天酒地的场所，越是嘈杂淫乱，才能掩盖忍者真正的行迹】

【选了天字部一的雅间，若是其他伙伴看到了召集令，定会来这间厢房】

【一只小胖手，敦敦的敲着门扉，声过三后，将门推开一个小细逢，透过缝隙，金元宝探着脑袋往里头看去，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不一会扭头便和我说】婆婆，有个大叔。
【奶声奶气的，刚被他欺负完的银钏儿躲在身后还抹着眼泪，抚着银钏儿的脑袋，招手唤来金元宝。这楼上喧闹的很，并不愁些金元宝说什么让人听了去，带着两个娃娃，便推开门进去。】
【反手关门，抬首见人——是个小郎君呢，数年来不得的召集令，一朝来我老婆子手里，却是让我见一名小郎君，奇了】
【在他对面寻了一个位置，堪堪坐下，拿出一个锦囊，交给银钏儿和金元宝，他们俩倒是熟练的很，走到门前，便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毒虫，圈在门前，然后两人往下一坐，就在门口守着了】
【瞧着他们俩做的妥当，才收回目光，望向小郎君，道】老身丑妪，不知郎君名讳？

何幕

在下中原分部何幕，前辈请用茶。

【恭敬为那老妪倒了热茶，双手端盏至其面前。间隙往门外瞧了一眼，方才先是那小男孩推门，看了这边方向，却又退回，似乎跟这老妪说了些什么，三人才在老妪的带领下进入雅间。虽那小男孩小丫头年纪幼小，却是训练有素，动作熟练可见一斑。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位前辈，才端盏用茶】

【落盏，思虑一二，方问询】

前辈可知，为何总部用了这召集令？

【手臂一悬，正是说到召集令之时】
【面具覆盖，看不清神色，唯有一双眼看向何幕，心中划过此人为谁后，才将茶水放下】召集令，老身已有十余年未曾得过。
【白首轻晃，表不知意，手拨过茶盏，叮叮之声响起，环顾四周】这儿很吵，让人静不下心来
【言罢，轻声而笑】选在这里，很奇怪不是吗？

何幕

【暮年老妇之言，不由点醒自己。平日所选之地，皆是僻静原来人群处所，今日却一番常调，改在这声色犬马场所，实在反常】

确实怪异。不过——

【话锋一转，笑言】

愈是喧哗之地，方能掩盖造势者的行迹。总觉得是有大行动了。

——承平七年九月——

【花街柳巷，奢华无啬，碧波湖畔，搁的是一派绿腰菡萏争芳斗艳，湖心画舫，惯的是一席曼舞轻歌回雪弄袖。虽至秋时，饶是不碍浪荡子弟千金一掷夜夜笙歌。】

【我本不欲涉足这秦楼楚馆，却非不喜声色，只是约莫抠门儿惯了，再舍不得将那真金白银就随随便便地赏了旁人去。话虽这样讲，但我总也奈何不了宿在同一屋檐下的那只小家雀儿，非要扑棱着翅膀往人家莺莺燕燕堆里钻。】

【换了一席男装，又将自己规整了番，逼着元姐姐违心地夸了句“一表人才”，方晃着不知从哪儿匀来的扇子往香杏画舫去了。迎客的小姐姐是同我相熟的，打正门儿进去免不得又被调侃几句，埋怨我不常来看她这帮姐们，不似小施那般厚道。闻言腹诽了几句，但面儿上仍旧挂着笑，奉承道】

哪儿能啊，我瞧翠姐姐您今儿面泛桃花，想必是有贵客临门，我这种小角色，哪敢误了您的好事。

【她云扇掩面吃吃笑了一阵才允我进了内里，“小施在后阁，你且自个儿去寻吧，让她莫忘了把银钱一并结了。”颔首道了声谢，自厅堂好容易才蹿到后阁，给蹭了一身的脂粉味，凑近闻了闻，竟香得让人打了个喷嚏，愤愤地用扇子在鼻尖挥了两把才缓过劲儿来。来到翠姐姐说的门前，清了两把嗓子，扬声道】

我数三声，你若不出来，我便让这儿所有的小姐姐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儿，你晓得我说话算话的啊。

一。

【烟花之地，慢歌细语，楚腰纤细掌中轻，香气绕梁衣裙妙曼，钟石丝竹不绝，更不提其中小姐姐皆是冰肌玉骨，绰约多姿，极是赏心悦目。双手撑着脸儿，指尖随那节奏轻轻点，小脚儿勾着轻轻晃，无端就生出十足的惬意来。】

【今儿来了三四个姑娘与红绯姐姐学舞，虽说是来学，红绯姐姐也不过是坐着提点几句罢了，只叫小姐姐们自个在一边儿玩着，我那红绯姐姐只半敛着眸，烹茶煮水，半晌翘着葱白的纤细手儿递来一杯，沉静而内敛的，却眼角眉梢都诉说着好看】

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

【将在口中转过千百次的话语再次拿出来感慨，谁叫我是野的惯了不学无术，就是美极了的人儿到了我这，也只能得到一句这般浅显的赞叹来了。但虽是不甚高雅，但心中倒半点不以为意，只觉着什么诗什么词，都没有这般的大白话更能直抒胸臆了。】

若我是男孩儿多好，那样....

【那样可不是只有现在这般被动了，定是要娶回家放院子里时时看着的。但这话还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声儿，我只打耳一听就知是谁，冷不丁被突如其来的声儿惊着，托着的下巴险些没磕着。外头喊了声一，我便知这人又拿着本姑娘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来威胁人了。当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口闷了这上好的茶，擦了擦嘴角，颇有些急哄哄的道】

红绯姐姐我躲一躲，你跟小柳儿说我不在

【说着利索的起身，抢了几步直接入了内室，直接一头钻进被窝里。将自己摊平了，便假装被子里啥都没有，至于是为何要躲呢，都是怪小柳儿那抠门劲儿，若让她知道我这一盏茶吃了多少钱，她准能没完没了。这般想着一边在被角下留了缝儿，一只眼睛瞧出去，见红绯姐姐起身开门去了，背对着也瞧不见她表情，只隐约传来一句】

“小施说她不在呢”

【数到二时，门内才传出响动，打眼一瞧，开门儿的竟不是小施那丫头。红绯姐姐笑靥如花，素手晃着描金的画扇半倚门墙，檀口轻启，话语带着三分妙意，眸光清冽，堪堪往里屋一扫，我便明了其中所以然，遂将手中尺扇一合，弄出颇大的声响，柳眉一挑】

不在？不在甚好，柳儿也许久没吃红绯姐姐煮的茶，那丫头既是不在，便没人再同我抢红绯姐姐了。

【撩袍提脚干净利索，两三步便在外室的茶台前落座，那儿还剩了半杯茶星子，尚且温着，红绯姐姐尾随过来，瞧见了却故意没将茶盏换下，经年风月场中人，她玲珑心思，总将我和小施这些耍把势看的透彻，索性叫来那些个新进的小姐姐，挨个儿介绍了遍。我嫌茶清淡，又让人温了酒来，佐上些小菜，伴上丝竹乐舞，美哉乐哉，好不惬意。】

【且她那半盏茶已经凉透，估摸着时间，那丫头在里屋也该憋得够呛，同红绯姐姐递了个眼色，往里屋去了。】

我瞅着天不早了，不如我今儿便在姐姐这儿留一晚罢，还是……

【故意拖长了尾音，猝不及防往蜷在床上的那团被褥一扑，可巧地将人制住】还是你这个小姑娘想要同我睡呀，贾仙童。

【画舫的褥子不说干净舒适，更是温软透香，一点点的芙蓉味儿不似方才浓郁，却是隐隐的暗香若有似无的撩拨起鼻尖儿来。】

【蹭了蹭绣着杜鹃碎瓣的被子，心中知晓红绯姐姐一句话算是泄了底儿，甚么叫小施说她不在？心中不觉是她笨拙，定是红绯姐姐也等着逗弄本姑娘。但本姑娘不是好相与的，本姑娘说不在，就不在！不管外头是何等的有滋有味，只管自个儿憋了一肚子急躁。】

【终是听着柳阮阮那贼丫头说天儿不早了，心说是呀是呀，你可快回吧，一边猝不及防的就被人扑了上来，一声贾仙童，直将憋了盏茶功夫的燥意撩了起来】

贾你二姑姑的三老爷，你这小平板儿，谁跟你睡！

【嚷着声儿用了些力道将人掀下身去，身板儿一翻一转就将人压了回去。双手牵制上她的小细腕儿，哼哼了两声，尽是挑了些不好的学】

呐，脱了小爷看看，满意了才睡

【她惯常的没皮没脸，我亦不是端庄持节的主儿，几句非白触了丫头的痛脚，然也不会真真儿地恼了她。任由人桎梏着手腕，像只乖顺的家兔儿，软糯得紧，打歪的心思悉数敛好，话头一转，却不向她讨饶】

红绯姐姐你瞧这人多没良心，我与她同铺睡了这好些年，如今到了姐姐这儿，便混不认账了！

【说完，娇娇俏俏地一声哼，拧过脑袋在她腕上就是一口，趁她松手的劲儿在地上一滚便脱了身，躲到红绯姐姐身后去，只探了半个头出来】

姐姐们又不是外人，你将这名姓藏着掖着给瞧，怕不是觉得姐姐会笑话你不成，你这样想人家，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委实不厚道，看日后姐姐还让不让你进门儿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红绯同她身后那帮小姐妹已然泛上春山的笑意硬生生地又被我给堵了回去，饶是我还有些自知之明，自个儿是不见信的。】

嗷，对了，翠姐姐让我知会你一声儿，莫忘把银钱结了。

【眼珠子贼兮兮一转，打桌上把那壶将温的酒一咕噜喝了见底儿，顺着平平的胸脯上来个酒嗝，酒钱不菲，这酒嗝好似也打得金贵，而后笑得人畜无害】

我这桌，方才也叫人记在你的账上了。

【柳阮阮白是取了这么个名字，听着软的很，内里却是属狗的。那小尖牙往手腕上来这么一下，我自得怕疼的收回手，这一收手倒是好，贼丫头就躲红绯姐姐后头去了。听闻她口中一套一套的把假象牙往外吐，不由的便撸了袖子，端起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嘿你个柳阮阮，你等着我保证不打死你

【说着便扑了去，围着小姐姐们转了两圈，愣是没抓着这泥鳅似的柳阮阮，倒是她一提结账，再看她那一脸嘚瑟劲儿，直将自个儿气笑了。】


【喘了两口气儿，平复了方才动静之下的气息，一改了方才跳脚气炸的样儿，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装模作样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叫翠姐姐来一趟，正巧昨儿我再铺子的梁子上“捡到”了一个钱袋子，今儿有钱结账，嗯...也就百八十两吧？你方才那桌也不贵吧，也就三十两？三十两够么红绯姐姐？

【扬着下巴，眉梢如果能飞，这会估计也是上了天。心中哼哼两声，心说谁还没个弱点，你柳阮阮能拿捏我的，我咋还就奈何不了你了咋地？】

你你你！

【那钱袋子眼熟得紧，她方掏出个布角我的心便像是被狠揪了一下，脸色唰得就白了，即便硬扯也挤不出个笑容，急得伸手就去捞，但贾仙童这厮的功夫同我一般无二，较起真来谁都捞不到好，只是现下在红绯姐姐的地盘儿，难免束手束脚，若是不小心碰碎个一星半点，我那小金库怕是都不够赔的。】

贾仙童你把银子还我！小小年纪不学好，回头让元姐姐罚你跪墙角去！

【闹归闹，但这香杏画舫是个什么地方，贾仙童的家底儿一干二净，我若不帮她出了这银子，送官挨顿板子还是小事儿，那鸨娘若怀了别的心思将我俩拘在这儿，可就不是元姐姐拎着笤帚来就能解决的事了。】

【气得往地上就是一坐，腮帮鼓得老高，与自己的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许久，最终贾仙童与我的交情还是战胜了银子，不耐烦地冲那丫头喊】

拿去拿去都拿去，让翠姐姐过来结账，迟早被你这败家丫头吃得山穷水尽。

【末了又加上一句】

桌上没吃完的都给我包起来！

【一朝得势，给趾高气扬的呀，这气炸的和嘚瑟的翻了个儿，瞧柳阮阮你你你了半天更是觉得自己狠狠的掐住了柳阮阮的七寸。】

【本来准备再与她舌战三百回合，倒是没想到这丫头不一会儿就偃旗息鼓了？要说我与她两人天天掐还算正常，这大突然的我咋还有些不适应呢？见她都气的坐地上了竟然还准备把钱要回去了，当下也不同她闹了，从中取出几块碎银子便将钱袋还了她】

呐，还你的，多大人了坐地上，叫红绯姐姐笑话

【说着把手中的碎银给了红绯姐姐，也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反正下一次本姑娘还是会来，不怕跑了的。一边上前拉起地上耍赖的人儿】

走啦走啦，回家睡棺材板咯

【布袋儿还没落地便急不可耐地接住了，数了数里面的钱，尚未琢磨清楚数目，便被人一把拉了起来，忙捏住口袋才保住那些碎银子没一咕噜都喂了红绯姐姐的地毯。】

【走时还不忘了带上已经包好的吃食，余气儿未消，兴得袋里还有一小把葡萄干儿能甜甜嘴，遂大方地拨了一小半给贾仙童，表示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钱算是我借给你的，日后你可得连本带利的给我还来，看在你同我也是老熟人了，每月半分利可便宜你。

【心里打着小算盘，我一姑娘家成天背这许多银子在身上，可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看见软妹就来抢”嘛，搁在梁上又恐悉数喂给了贾仙童这只小耗子，左不是右不是，真真要将我这妙龄少女愁出白头发来。】

是是是，算我欠着你还不成么

【随口敷衍着应了，反正往日里欠她的多的去了，这抠丫头算都算不过来。】

【回头跟红绯姐姐道了别，然后挽着她出了后阁，心中寻思着明儿去棺材板下头翻一翻，指不定还有其他钱袋儿呢。这般想着不由又偷着笑，这柳阮阮，能藏钱的地方可不就那么几处地方么】

结

——承平十年三月二十四日 (春）——
【远处传来熊熊的火光与喧嚣声，在夜色下红光映亮了半壁的夜空，街道上不断有人向火光之处赶去，却有一人，反其道而行，隐匿的阴暗的巷中，越过墙体屋瓦，在月色下掠过夜空。
喧嚣逐渐远去，水波折映的灯火却逐渐清晰在眼前，靡靡之音，萧笙歌舞，纵使城中已乱作一团，这里依旧是歌舞升平。
纵身跃入湖面，脚尖轻点水面，黑色身形飞掠而过，瞬息过后，已落在船舫之上，隐蔽的暗处躲过走动的小厮丫头，从一侧窗户翻入船舫中，算准位置，正是颜姑娘居所。】颜姑娘。
【入内后立即出声示警，以免自己这一身血污让人错认成采花的贼人】

【人在这儿，却并未挂牌，如今她除了必要，惯爱躲懒，左右有人看着，用不着自己费心，否则事事都要她过问，又要他们何用？】

【喧嚣的声音远远传来，让榻上的人从睡梦中醒来，疑惑起身，唇角却不自觉的翘起，看来，又有好戏看了呢。】

【随着那越来越近的气息，黛眉不由得蹙起，该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

【紧闭的窗户被人推开，抬眸对上那人狼狈的身形，鲜血染红了衣衫，也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嗯，有事？

【轻声应了声，径自到桌前到了杯茶自饮。曾在玄机见过她，自然不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