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问道台

文兴四年 春

东方药
【登台极目眺山景，见云海苍茫，飞鸟翔游，阖目深吸吐纳，耳边传来朗朗书声。】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叮——”】
【铜钱落地声起，虽是微弱，却仍听得清楚，眉头一拧，缓缓转头将孩童慌乱拾起模样尽收眼中，出声打断】
  “拿出来。”
【提步行至人前，小泽垂头不敢言，犹豫踌躇片刻，怯怯伸出手，小小掌心里躺着一枚古币，不消想也知是何人给的！无论卜筮也好，堪舆也罢，窥得天机越多，自损越大，小泽尚是总角之年，不知轻重，难免伤及自身，这道理不信师父不懂，竟还私下教授，实在太过荒唐！】
【面色微青，不由分说地将那枚古币收走，知道此事多半是师父哄骗，也不忍过多责备，但见小泽面上似有不服，一脸委屈不知轻重，怒意难压，冷声斥责道】
  “天机难测，窥多自损，以后不准再学！”
【拂袖背手】
  “今日便到此，我等会儿要去落霞居寻蔺无余，你先回去收拾，让快雪送你下山。”

蔺无余
      登高峰，望云台，春来轻烟满，璧墨衔花来。悄然问道无语，倒见故人，不过此景还真有些熟悉。
       快步进了台中，将东方药的话听了满怀。啧，当初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凶，没想到一晃而过，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变得颇有严父的味道，可真是男大十八变，不像自己，老喽。
       “不用寻了，吾自请来见好友你，讨你一句恭喜不易啊”话本笑言不做数，只蹲下轻捏了小泽脸蛋，低头哄道:来，想想你要叫我什么？

东方药
【“就不能多留两日么....回去好生无趣...好不好嘛...”】
【孩童软绵声入耳，眉间松动，忽地掌心递来暖意，左一句“先生”、右一句“爹亲”，本就不硬的心仍是软了，摇头无奈笑起，道】
  “若被你娘发现，怕是又要好一阵子来不了。”
【熟悉一语自身后传来，回身望去，正是不日便要升座之人，见左右无人，便也不拘礼，反倒两手朝袖里一揣，施施然道】
  “你屋前如今宾朋满座，跻身半席尚且不易，哪还来得及道喜？”
【一本正经地回他戏谑之言，面上原是云淡风轻，却被小泽的一声“蔺爷爷！”顿时破功，登时忍俊不禁的笑起，又紧忙咳嗽两声，撇过脸去】
【这原不过是前日同师父的一句玩笑，不曾想，倒被这小子给记住了。】

蔺无余
       友不在多，志趣相投即可。道喜他还是喜欢真心实意些的，当然，恭贺之语人人爱听，他也不例外。
      抚摸小人儿光滑的脸蛋，常年练剑的手自然不敢大力，但险些被人一句‘蔺爷爷’破功。他才不过三十来岁，这爷爷当的太早了。。。将来要是四世同堂可费银子买礼物逗孩子了！
       好笑的揉乱小泽的头发，站起身来对东方药道。
       “快，叫爹爹！”
       师伯这辈分哪有‘爹爹’来的好？

东方药
【爹爹？他倒真不肯吃亏。】
  “我敢喊，你敢应？也不知是谁，连句师伯都还听不惯。”
【转身自石桌上取来锦盒，递予人前】
  “原打算亲自送过去，你既然来了，现在给也是一样的。”
【刻意加重了语气】
  “恭贺你——升座掌戒的大喜。”
【青莲峰的莲池素来由历代峰主精心照养，池中花吸天地灵气，以无数药宝浇灌护成，而锦盒中这一朵，更是莲池中最好，莲蓬里还有五颗莲子，无论疗伤或是延年，都再好不过。】

蔺无余
      谁说的，要是你天天跟着我后边叫师伯，武功肯定越来越好。
       伸手接过锦盒看了，对他恭贺之词点头致谢，揶揄道。
       “你这礼物倒是清奇，青莲峰的花花草草估摸被你折尽了”
        礼尚往来，自宽大的道袍中取出一柄紫竹风车递给小泽。
      “来，这是蔺叔叔给你的礼物，愿小泽一生顺遂呦”
      

东方药
  “听你这话中意思，是不喜欢了，那不如还来，我换样别的给你。”
【假意伸手作势要取，却见他递过一个风车，小泽迟疑不敢接，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点头准许后，方展颜去接来。】
【“谢谢蔺叔叔！”】

蔺无余
      他这孩子倒是教的的好，笑着又揉了小泽的头发，绵密柔柔地手感真好。
       巧手翻过将锦盒放入袍下，送出的东西哪有收回之理？
        被这打岔，险些忘了正事。
       “你那青莲峰地气正好，不知可有其他药物？”

东方药
【笑着将手收回，负在身后】
  “你想要什么药？”
【且不论青莲峰奇药珍宝无数，单说这些年游历时所珍藏的药，也是不少，自然是有信心，只要蔺无余提得出，自己就寻的到】

蔺无余
         是药三分毒，年份越高的东西，效果越好，反之亦然。
        犹豫琢磨着要不要将药单子给他，随想不过备着，无关紧要，便递给他，何况单子中药材看不出是做何用处。
        “你给我看着备些就好，没有也不打紧”
      见他接过应下，又说了会子话，随离。
。。。。。结。。。。

      

【文兴十一年春末，我告别了灵云，下山买了马独自一人赶路去往扬州，到扬州的时候，细雨连绵。我心急如焚地向人打听刀剑春秋的事，灵云早就告知我刀剑春秋已绝迹江湖，可我不信，依旧寻人便问，那些被我寻问的人无一不是把我当作怪人一般。他们说刀剑山庄于十多年前陡生变故，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连门内的弟子都不见了，或许死了，或许逃到什么地方，甚至还有人煞有介事的说庄主带着门人去海外蓬莱修仙问道，如此种种竟是摸消了刀剑春秋这个百年世家存在的痕迹。我疯了似的奔到旧地，除了断壁残垣、野草丛生便什么都没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我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失声，终究连最后一点念想都失去了。】

【浑浑噩噩了数日，我抱着冰冷的无双茫然无措，那些天头一直很痛，断断续续像有一根根细密的针扎似的，我脑海中的回忆仿佛走马灯一般，一幕幕闪现，他们的脸似清晰、似模糊，有些人记得，有些人确实不记得了，直至多日后，扬州的雨停了，我才渐渐好起来，退掉了客栈的房间，我又转了方向，决意上太乙观探个究竟。】

【最后的那一幕记忆，叶子洛的脸无比清晰可见，他生的可真是清秀斯文啊，可惜却是一个负心薄幸的陈世美！】

【我一路冷着张脸，计划着如何出手才能一击必杀。叶子洛这死鬼与我订婚不过数月便弃我而去，如今却是躲在山中做起了牛鼻子老道，若不是他当了负心汉我何至于此？正愤恨不已，山门已至眼前，石阶上坐着个小道士，长得还挺可爱，他见我是个生面孔便站起身来问我是谁，我瞧他是个孩子也不欲和孩子发火，只是似笑非笑地盯了小道士一会，持剑的手指了指山门道】

我要见叶子洛，哦，你得告诉他，我叫温小霜，是他离弃十年的未婚妻。

那场在正月里落在会稽山上的雪，便与这忽如其来的春风一样，消散的很快。
文兴十一年的春天到了，我依旧在会稽山上忙碌着。

其实到我这个位置，有许多事可以让门中执事，以及门下弟子去处理了。只是正月里的祈福法会需我出面，扬州城内设下的暗桩也需我处理。两面夹击，至了春日，勉强处理了大半。

虽是忙碌，但幸好太乙观的下一代已成长起来了。不说玉斧，青风与景行也长大成人。还有东方药以及冬月……

想到冬月时，似乎明白了师兄当年看着我的欣慰之情了。

既然下一代成长起来了，有些事我也该做好准备，例如……安排下一任观主了。

正当我难得神游天外时，有童子来到静室前，打了个稽首后，才道：“观主！观主！有人找你！”

我听得出他声音中的情绪：那是惊慌。

惊慌？他们为什么要惊慌？难道有人打上门了？我看了看手中毫笔，将之放下，起身慢行至静室前。

“何人寻我？”

“是，是个姑娘！她找了师弟，说要见您。”童子打了个磕巴：“她还说，她还说……”

“平心静气，然后说，她说了什么？”

然后我就听见了疑似是我喝高了才能听见的答案。

幸亏这么些年修心养性有一定成果，我才没在弟子面前崩了脸。只是神情难免一沉：“她在哪？带我过去。”

【那小道士似乎受了好大的惊吓，逃也似奔向山门，口中叫嚷着师兄，我也不急，总会让我见到叶子洛不是？】

【等候的过程太过无聊，我开始回想当初的种种细节，彼时在鬼镇初识，后来他被狼山派重伤，少殇哥哥带他回来时我曾去探望，还给他饮了我自酿的药酒，与叶子洛的感情似是由那时起，我尚记得他信誓旦旦地当着我爹的面承诺要照顾我一辈子，时过境迁，当年誓言皆成了泡影，徒留我一人伤感罢了。】

【幸好没让我等太久，叶子洛出现了。他身姿挺拔，穿着素色道袍，容貌与从前变化不大，但多了沉稳。我抬头紧紧地盯着他看，倏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叶子洛，叶大哥，真是好久不见啊

【话音甫落，抬臂振袖，一道金光“嗖”的一声伴随着一股腥风极速地向叶子洛射去，那是南疆密林深处极毒的金蛇，被它咬伤非死必残。】

就让小妹看看叶大哥的本事吧。

【我怨毒地喃喃自语，负了黑苗的女子，代价可是致命的。】

突然来了个姑娘，自称是我遗弃了十年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我记得自己已经极少沾酒，我还真会觉得自己是喝高了！不然，我怎么会听见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但那童子是方入太乙观的，显然不知我人生前半段是怎样度过了，我也极少向门下提起过我自己的事情。所以，他们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且让我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开”这种玩笑。

童子领着我一路出了大门，来到会稽山道上。此时的会稽山道上，草木新生，春意盎然。若能登上问道台，则可欣赏扬州城中美景如画。不过此时，我却没什么心思赏景，只让童子带路。而后，我看见了那名立身问道台上的女子。

除却少时游历江湖见过不少女性，门内也就妙音与道医二位长老是我熟悉的女子了。而这些年里，我又没怎么下过山，也没有结识新的女性。所以这名女子的背影一入我眼中，我顿时有些困惑：我根本就不认得她，又何来姻缘之说？

可就在她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陈旧的记忆在脑海中蠢蠢欲动，多少年前的故事再次翻新。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记性还不错，所以才能一眼认出她是谁。

“温……”

一个字方才出口，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从她手中跃出，我几乎是下意识捞回身后的童子：“躲开！”

【只见他身形瞬动，堪堪躲过了金蛇的攻击，还救了那名童子，金蛇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愈发狂乱，我也怕它受惊过度伤及无辜，取出腰带上别的的骨笛，愤恨不已地斥道】

闲杂人等，还不退开？死了人本姑娘可不赔命！

【语毕，骨笛横于唇边，幽咽的曲调溢出，安抚着狂躁不安的金蛇，片刻后它趋于平静，以极快的速度爬回了用来藏身的竹罐。我死死盯着叶子洛，气得咬牙切齿】

你还真是能躲，当年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你忘了，当年在飞瀑如画，你是怎么对我爹说的？

【我拔出无双，剑锋直指叶子洛】

你想避世，我偏不允。

【憎恨的情绪主导了现在的我，我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几乎是飞身冲上前去，持剑刺向叶子洛，势要取他性命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我记得她，她是温小霜，许多年以前，我还在浪迹江湖的时候，在云州鬼刹镇遇见了她与萧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年的鬼刹镇中，危机重重，谜题甚多。那般景象，就算是浪迹江湖多年的我，也是记忆犹新。

后来我回归扬州，继续调查自己的身世之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与江湖之上鼎鼎有名的刀剑春秋有关。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又遇见了她与萧兄两人。

可后来……若我记得不差，她后来莫名失踪，萧兄四处寻人也寻不得，我亦助他几回却仍无所获，再加上门内事情繁多，只能将此事暂且按下。

如今她出现在我面前，明眸皓齿，容颜依旧，分明就是当年的小霜姑娘！

可她这是什么反应？我翻掌运劲，将童子朝后一推，只道：“且回山去，这里我尚能处理。”

眨眼一剑刺来，我却镇定依旧，甚至不闪不避，只在那一剑将到胸前时——

剑指一夹，伤人之剑便不再有威力。

我没有看剑，只是看着她：“温姑娘，多年未见，何以出手便是伤人？”

【我试图抽出被他制住的无双，无奈怎样使力也无法成功，我心中悔恨不曾与爹好好的学剑以至于如此狼狈丢人，只是面上却不能输阵，犹自大骂】

你这负心汉、陈世美，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就算拼却性命也要杀你！

【黑苗向来悍不畏死，我亦如此。叶子洛无法给我满意的答案我穷尽一生都要杀他！】

你跟我爹承诺要敬我爱我，一辈子保护我，我信了你的鬼话，替你把情蛊都清了，可你却背叛了我，你真是该死啊。

“负心汉，陈世美？”

年轻的时候，为拿官府悬赏，时常会接触到许多身份不同的人。但不出意外的是，当他们被我擒拿时，再斯文的面具也会一瞬皲裂，随后破口大骂，什么话都说过。

初听时我会生气，可听得久了，我反而镇定起来。也不知我这脸皮是不是从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

可我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会被人骂负心人。

我看着她忿忿不平的眼神，愣了一会儿后，才指了指自己：“温姑娘，你说的是我？”

不等她回答，我已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你是不是记错了？贫道自幼便在会稽山修道，与你何来婚约？与你有婚约的人，应当是萧兄吧？”

萧兄？

【闻言便是一愣，他说与我有婚约者是萧兄，这个萧兄是谁？我极力回忆这个人却怎么也没个头绪，举剑的手脱了力，踉跄几步，我丢了剑双手抱着头死命的去想，萧兄到底是谁？为何我记不得他，为何叶子洛说与我有婚约的是他？】

叶子洛，我知你不想负责，你骗我……

【头痛欲裂，我痛苦的闭上眼蹲在地上，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孔，那样熟悉却又如此陌生。此时，我几乎可以确定，眼前人不是他。萧兄，萧胤堂，是你吗……】

为什么要背离我？那个贱 人是谁？待我杀了你便去杀她

【我语无伦次的怨毒咒骂，这样的结局着实令人难堪又心痛，脑中似乎有一根弦难以承受这样的刺激蓦地崩断，极痛之下我陷入了无边黑暗中】

“萧兄”二字一出，她的神情骤然一变。我起先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可看她的神情，仍是迷茫。而迷茫之中，更带着一丝痛苦。

岐黄之道虽已放下多年，可我还是能看出她的脸色不对，刚欲开口，便见她身子晃了两晃，随后便倒了下来。

在她倒落尘埃前，我一把将她扶住：“温姑娘？温姑娘！”

连唤几声，都不见反应。我又替她把了一下脉搏，眉头慢慢蹙起。

“……看来，还是得去找慕师妹。”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