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

有一盏灯，不在远方、不在指上，是传承、是赠予，是拥有……

[很小的时候，娘总喜欢抱着我，爹总不让]

娘，爹爹是不是妒忌我？

[娘就微微笑着，偷偷趴在我耳边说是。我于是也笑，很自豪的挥舞着小手]

[春天，娘拉着我播种，虽然很慢很笨拙，爹这个时候却不说我，只挥着锄头迎着日光一下一下的刨着土]

娘，爹流汗了，你去还是我去？

“当然娘去，你一个男孩子，献什么殷勤”

[我并不是很懂，依稀只觉得或者是我的手没娘的好看，不会惹爹喜欢。委屈巴巴的在衣襟上蹭了蹭，可是我也没办法呀，爹爹又是教我拿弓又是教我握剑，还说男人的手要强健到可以翻覆云雨。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邻家的妹妹都是被搂着睡，可是我一个人睡呀。我坐在床头运气，小拳头捶的床啪哒啪哒响，可是没人理我。我那么温柔和蔼可爱的娘哩？打雷的时候我偷偷的钻过去，然后、然后……哎、爹和娘的被窝里好热，宝宝受不了]

[窗前的柳条摇啊摇，爹爹高兴了会摘下一片柳叶，含在唇间吹着不知名的曲子。我乐呵呵的也去拿，然后吹着更不知名的曲子。嬉闹之后我知道了有一个人叫周郎，很通晓音律很得娘的爱慕。奇怪的是爹那么霸道的人，连我的醋都吃，居然不吃这个叫周郎的]

[我从小就不喜欢受伤，但是我又不仔细，哎。有一次手被刀刃划出了血，扔了刀一屁股坐到地上踢着脚的哭，结果爹冷着脸用能吓死的语气告诉换不许哭，我立马不哭了，我不是很听话我是被噎住了]

[上了十几岁，就有小妹妹娇羞的对我笑，我也对着妹妹笑。爹挺开心，娘却不大高兴，她甚至还掐了我一把，说只能对着喜欢的妹妹笑]

不是、我喜欢啊，我都喜欢啊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感觉呢？我这么想的时候，娘也来问我]

喜欢，就像这花开很美

[我一笑，回头看娘，眼里明灿灿的。娘却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说]

“喜欢，就像整个春天里，你只觉得一朵花很美”

[我沉默，心底里有一丝不知名的感觉晕开，似高天上云飞、似山海清鸣澎湃。从那一刻，我对娘的依赖变成了包容，对她的崇信带了一丝宠溺。如果我在整个春天里觉得哪朵花最美，那她应该是我的娘]

爹，你的春天里只有一朵花么？

“你想要很多娘么？”

[我瞬间就笑了，使劲拍了拍爹的肩]

“人的际遇不同，性子也不同，不管是一朵还是很多，也都不过是、这样很好”

[爹的话是盏明灯，它照亮着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绿草如茵、春晖灿烂]

[娘的诗词灵秀，字也绢美，我喜欢。可我的字娘却渐渐不太喜欢，她说太空旷。我说要像您一样灵秀么？她说可以像爹一样苍劲浑厚。爹是怎么说的？爹说随性就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爹，这是什么意思？

[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坐过来执笔画了一幅画。画的是草绿了、草黄，水流着、水涸，山矗立、山塌，人初长、人亡]

这都是规律是么？大道无情？

[爹依然没说话，他温和的握起我的手，然后草上开了花，花上又有蝶，水中多游鱼，鱼戏莲叶间。我福至心灵，山上添松，松下石，石上两人并偎，小儿扑膝欢闹]

[造化、是可生造化的]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男儿竞折腰。然而怎样才是拥有呢？是铁马西风掠过、还是高倨九五的俯看？我常常的想，为什么要说是江山呢？天下是种经营，盛衰由命也由人。数百年盛衰过去，朝代更迭，山河依旧。纵然沧海桑田，也不减灵秀。儒家讲治世，道家讲自然，山河总归是自然之物，它属于懂它、亲近它之人，属于隐逸高士，属于词人墨客。所以山上叫世外，山下叫红尘]

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这样么？

“爹娘都很爱你，这是一个家，温馨、融洽。生养你，是血脉的延续，是生命的传承。然而这也是选择，是心意。你若意不在此，那也无防。有些事，你不做，有人去做。有些事，别人不做，你去做，顺应就好。人常言天意不可逆，心意亦不可逆，勉强了，亦无善果”

所以我想携清风两袖踏遍九州，爹您不会不虞？

“你去吧，替爹一起。这也是个有子嗣的好处“

[这样的爹不常有，而我有了，真是件令整个生涯都愉悦的事。他就是我心中最巍巍的一道山]

[万水千山，从脚下始。人生百年，却有尽时。若步步遂心合意便脚下生花、枯荣往复]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