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院】男弟子居所

【门扉吱呀内开，入目的男子只随意披了件单薄衣衫站在面前，袁枚内心倒是释然了些许，原以为师叔辈的昆嵛弟子该是同师父那般一个个皆循规蹈矩挑不出半分差池，这位冷师叔看着倒似随意心性。】

【得了允准快步入室将药置于几案，随后旋身阖上门，将那乍起的冷风隔绝室外。】

【男子斟了茶水递来，抬手接过放于桌，而后俯首作揖行了初见大礼，恭敬报上师门】

在下师承萧逸之，此前未来探望师叔，是师侄疏忽。

【余光扫过方才师叔倒的那杯茶，茶水堪堪满盈，再多一分便要溢出。心下不免有些疑虑，然师叔未曾开口，仍是屈腰行礼的动作并未松懈分毫。】

【托盘落桌的声响，以及衣衫细嗦的声音。想着应是给自己行礼了，抬手示意人免了礼数。招呼人落了座。】

原是萧师兄门下，那袁师侄看来资质定然超凡。他日必成大器。

【一手沿着桌面碰触到托盘边缘，手指小心点摸索到托盘内到瓷瓶握在手心。心想着萧师兄怎么会想起给自己送药。】

袁师侄，可知道你师傅让你给我送到是什么丹药？

【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抬头望向人所在方位。说着话时，未关合的窗户外一阵风来，把背上发丝吹拂到了身前，更有鬓发粘附在了脸上。抬手梳理了一下重新拢回身后，顺手拉了拉薄衫。】

袁师侄稍待，我去加件衣裳便来。

【放下瓷瓶，起身回内屋加了一件厚外衫。重新回来落座，给自己再添了杯热茶。】

【礼罢入座，执起方才那杯盏不动声色呷了一口，心中所想并无多言。】

【听闻男子夸赞，少年略有些腆然，此番承蒙师父青眼，他只知自己虚长了年岁却荒废半生并无丝毫功底，想来若是论起功夫来，许是连任何一个师兄都比不过的。至于为何相中于他，师父倒并未提起。】

弟子不敢当。弟子不过一块璞玉，着实算不上资质超凡。日后还望师叔多加指点才是。

【见他问起那药，脑中回想了遍师父先前所言，依样答道】

回师叔，师父见您身子一直不曾大好，便指派弟子送了丹药房新炼的九花玉露丸，还望师叔早日康复。

【男子垂首不言，时而握拳低咳，少年见他面色如同白纸，虽不知是患了何种病症，却大抵知晓那病定是缠绵多日。】

【趁着师叔前去添衣的空闲，起身关了西首半支的轩窗。】

劳师兄费心了。

【双手握着茶杯，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自己的身子也是每况日下，虽以前每月发作一次的毒，也不见得比现下动不动便染上风寒的差。这个冬日过的有些不顺心意啊。】

袁师侄好像未入住赤松院，眼下是在何处栖身？

【屋内已感受不到冷风，想着应是师侄贴心去关了那窗才是。是个懂得体贴之人，日后多加琢磨，怕是不熟大师兄的俊秀人物。虽心里如斯想着，脸上却并未多表现。一双无光彩的双眸却忍不住染上一些赞许。】

【低眸凝视杯内碧叶浮沉，袅袅香气自那澄澈茶水里蒸腾而出，手指握着杯盏亦是触感温润，想来冷师叔也是个风雅之人。】

【伸手取过茶壶替师叔与自己斟了七分满，而后依着对方所问缓缓答言，字句清晰望其听来毫不费力。】

回师叔的话，弟子拜入昆嵛前曾住一客居偏院，至今未得空迁址，倒也住惯。

【山上条件自比不得过去那般锦衣玉食，然他自是来拜师学艺，这点忍让便是云淡风轻了。】

既已入门，怎还住客居之所。还是尽早搬来赤松院的好，园中也空了些房间正好给你们新入门弟子居住。

【递了茶杯方便人斟茶，点头示谢后抿了小口。想起已经空了的另一间内屋，不由的抬头朝那处看去。想当初宁师弟还在时，自己也是不少被他照顾。如今他已是人夫人父了。敛眸藏了眼中情绪，虽面冷但眼中情绪却不易隐藏。】

只是你同辈同峰座弟子未有，少不得你要与师叔伯们一间先住着。

【略微有些走神的语气，这容易陷入往事的心性，越发的常见了。收了收心绪，轻咳了几声。转头重新望向人，回了人一个浅笑。】

【男子一番话语稍显关切，令少年有些愕然，原本听闻师兄们同他提及冷师叔，皆道他是个冷酷寡言的性子。】

【放下茶盏叠手一揖】

袁枚谢过师叔费心。

【而后男子语声喃喃渐低，见他敛眸定于虚空一处似是在想心事，少年于是暗暗记下其言坐待手中茶凉，起身再行一礼】

弟子叨扰多时，师父怕是久不见我该数落几句了。

弟子告退。

【见他恍惚颔首应允，遂退出房间，轻手带上房门。】

——结——

承平三年 春

【跟着师兄在山下逛了好半天，过了午时才回山中，油纸里裹着热腾包子，小矮墩儿颠颠儿爬着台阶到通天峰寻萧师伯送去。】

【春日正午艳阳高照，本就寂静的山间更是空幽，除却偶然鸟鸣便只有微风扫叶之声。未到门口已热出一脑袋汗，脚步愈发慢下来，也不知在犹豫什么……】

【磨磨蹭蹭挪到门口，唔，袁师兄说师伯要午睡的，律律把包子放下就跑，师伯看不见律律。】

【房门未关，蹑手蹑脚从小口溜进屋里，不料师伯并没休憩，却是立在屏风之旁——更衣。】

[眼看春册大典就要临近，这是自己第一次以首座的身份参加如此隆重的仪式，自然马虎不得，昆嵛的成衣都有预订专门的铺子裁制，便又订了一套，奈何这几日忙于大典的准备，直到今日才有空试一试]

[通天峰的弟子都饰以白衣为标志，却不知这裁缝铺的老板是否有意讨好，在这身月白的外袍上镶绣了细淡的云纹，料子也是选得上乘，穿上倒是相当合身]

[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准备先换下来却听到房门外的动静，解腰带的手一停，目光睇向门外，皱了皱眉，出声道]

谁在外面，不知道敲门么

[师尊御下极严，峰内弟子向来规矩，像这般跑到首座房门外鬼鬼祟祟的还真是少见，不管是哪峰的弟子，都少不了一顿训斥]

谁在外面，不知道敲门么。

【被这一声吓得登时立在原地不敢动了，捧了一路的包子也险些脱手掉落。师伯正将衣衫搭于架上，一时未转过身。憋闷了半晌儿，又从门缝挪了出去，踮着脚伸手在门上轻轻拍了一拍。小声回答】

律律，是律律。

【自己个头极矮，力气也不大，这门敲得和一只小猫差不了多少，一个没站稳差点绊倒，扶着门槛站起来】

律律给萧师伯——

【低头瞅着纸包，眼泪直打转，很努力的瘪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听到居然是个稚嫩的声音不由诧异，径自走了过去将房门打开却未见人，一低头才看见那乌黑黑的发顶]

[哭笑不得]

是律律

[弯下身去搭他的小臂却是想拉进门，却发现他身子僵着不肯动，带笑道]

怎么了

[猛然想到刚才的语气，不由又缓了几分颜色，轻声道]

可是刚才吓到你了

【师伯高大身影移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也不出声，直到萧师伯走近了发现自己。被拉了胳膊，才仰起脸。但见师伯眼神很是温和，并不像动怒，紧绷的身板才软和下来。】

【闻言吸了吸鼻子，想起袁师兄的话，窝低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小小声】

律律听话。

【乖乖跟着师伯迈进门槛，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稀里糊涂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念了一句】

律律不怕萧师伯。

[扫到他对视过来的眼中还闪着泪花，好笑的叹了口气，低头看见他袖中露出来的手便两指轻带入了房门]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含笑没有出声，把他带到桌旁收手之际便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缓声道]

坐

[掀袍坐在他对面，桌上还散乱着之前换下的发带及一根玉簪，老板想得很周到，为了配这一套衣服连相同款式的发带也捎带做了，只是我一向惯用簪子便也有些犹豫，如今看到这小人便将这两样推到他跟前，笑道]

律律帮师伯选一个？

[有意分散他因刚才产生的不愉快，又带了几分劝哄的意味，哪怕孩童的眼光尚还不及成人]

【握着师伯暖热手指，指端剑茧稍厚，触之略比师兄粗砥两分，小肉爪张开也没握满两指。待进了屋，被师伯放在椅上坐了，也不敢东张西望。脑袋被揉了一把，和师傅一般温和，这才放松不少。】

【待师伯问了一句，抬头往桌上望去，是束头发的发带与簪子。眨眼想了一想，爹爹仿佛是用发簪的，师傅惯用发带。于是伸出手指了指发带，眼睛带了两分光亮】

这个！

【另一手里还握着纸包，这才想了起来，两手捧给师伯，脸上鼓了笑】

包子，律律请师伯吃包子。

[见他果然高兴的一指发带，孩子心性表露无疑，便也顺手将发带拿在掌心，笑了笑]

既然律律选了这个，那便用这个吧

[不曾想过心里的犹豫会因一个幼童而定音，只是看到他眼中的欢喜和期待心底不由也有了倾向，左右这两个用着都无妨]

[见他递到眼前的纸包倒是一愣，接着从里面带出来隐隐的肉香味让自己扬了扬眉]

[包子，我只喜欢吃不带馅的]

[扫了眼他满脸的期待，不动声色的接了过来，笑应]

多谢，律律很懂事

[纸包覆在掌心，隔着薄纸都能感觉到一阵油腻溢了出来，糊了一掌，偏头又对他道]

特意来送给我的吗

【包子被自己捧久了，热气散的差不多却也不凉，师伯接过纸包，才觉手心黏了一小层油腻，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律律喜欢包子。

【肉嘟嘟的脸上笑时便有两个小酒窝，这会儿全挤了出来，眼里晶晶亮】

师伯喜不喜欢包子？

[他童真般的笑脸映在眸中，亦是扬唇道]

喜欢

[低头将纸包打开，包子已经有些凉了，但也不介意咬了上去，吃得不快也不慢，约摸也就十息不到的功夫就吃完了，对他点了点头]

味道不错

[味道确实还可以，如果是刚出炉的就更好了]

[与他又闲聊一会儿，说及他师父小家伙更是眉飞色舞，窗外日光正盛，透过窗隙打进来，照在他脸上都能看清光晕下的细微绒毛]

[阳光扫在身上，袖口的流云仿佛随褶上下浮动，衬着脸上淡淡的笑意，凭睇的目光安静且温和]

=结=

-------- -------- ------- 承平三年 春。

【春日天气日渐转暖，仿佛沉寂了一个冬日，春回大地之时，多添了几分喧嚣】

【因为自身的原因，师傅对自己的教导倒是宽松许多，故而平日多了些许的闲暇时刻，一如现在】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声音很是清脆婉转，连带着听着的人心情亦好了几分】

【一时兴起，取出腰间悬挂的玉箫，放到唇边，和着鸟鸣，一段轻快悠扬的小调倾泻而出】

【眉头舒展，不过是平日打发时间所用的乐器，这么些年下来，吹奏起来倒也像模像样了】

【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睁不开眼，在树林里跑了几圈有些晕乎。正赶上袁师兄下山回来，递给自己一包桂花糕，袁师兄尊好！自从上次送了包子，律律就被师叔师伯们叫成了小包子，也挺喜欢。】

【捧着桂花糕，给恪儿弟弟和远之哥哥分了之后，往弟子房走去。律律记得有个不大出门的师兄，也给他送一些。】

【还没走进房间，听见一阵箫声，好好听的调子，连心情也跟着开朗了。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就这门槛儿坐下，也不打扰师兄，只安安静静的听着。】

【吹了没一会儿，耳尖微动，便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只是停在自己门口便止了声音】

【凝眉略一思索，没有想到个所以然，便不再管他，只是自顾的吹着玉箫】

【曲毕，却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嘴角微勾，扬声到】

是谁在外面？

【因着自己偶然多了一个听众，心情颇有几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