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旦活动】《一梦三千终须断》——颜霜漾、郑宝姝

===============第三幕：诀别===============

【不周山下，有一河，名为忘川，可令人忘前尘，忘归途，只是凡渡河者，须得先焚凡体，过劫难，魂魄方可入轮回】

【才至渡口，便有阵阴冷湿润的风扑面而来，那一刻，耳畔隐约响起哀鸣声，起先只是细声细语的，而后逐渐清晰，一层层叠覆，变得好似有许许多多的人不断在耳边高声阔谈，吵得人头疼欲裂，偏避不开，恍惚里，有形形色色的影自眼前闪过，以我为中心，绕成一圈，或稚嫩，或年迈，或是肉体凡胎，亦有妖魔乱舞】

【——是心魔。纤指下意识握紧，体内火焰陡然窜起，却也不过勉强对上，只因狐妖一脉未经情劫历练，纵使修得法术强盛，却终究差了运用这法术的根骨，事倍功半。】

“醒来”

【仅仅两字，由那清冽的声儿柔柔道来，却让我转瞬自心魔幻境抽离，睁开眼，目之所及便是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是我大意了。

【吐了压在心口的浊气，方才驱使着火焰驱散了周身姐姐为唤醒自己所用冰霜，却也不急着收回，留了一层，虚虚笼着，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邪风，凝眸望向正前】

姐姐，前面便是忘川渡口了么？

【那日出手，实属打了魔族一个措手不及。在此等形势下退兵，魔族实属无奈。但是妖族却由此士气大振。只是情况不容乐观，遂下了“休整待命，五日后开拔”的指令。帮着星苒疗伤，然后没有回寂山，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百年未曾回来，房间虽少了些生气，却是一尘不染，陈设摆放如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可见星苒用心】

【熟门熟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这一方陈设，脑子里的回忆好像又变得鲜亮了些。坐在梳妆台旁，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身后好像出现了那人，如从前一样，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为自己梳着发。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从前自己还总是嘲笑他，明明是一个道士，却为了自己绾的一手好发髻。如今想来，倒是觉得从前的自己分外的不珍惜】

【梳妆台前放着一樽紫檀木做的木匣，盒子虽好，里面却放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一支普通的银钗，上面镶着红珊瑚珠点做梅花的样子，是自己与他人间相识时，他送与自己的定情之物。当日走的伤心，竟是未曾带走。手指轻轻抚上，那珊瑚珠红光一闪，一滴精血从中飞出，在空中徒然凝成了那人的模样】

【那样子自己是熟悉的，毕竟自己最后抱着他的时候他身上也穿着这样的银甲，只是这一身尚新，显然是决战前他找了时间以精血为引录下的影像。女子有一丝愣神，那人影却微微一笑，自说自话起来】

“萱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才会看到。若是看到，说明这一战，我败了。不知道有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有没有替你守住妖皇城呢……你若是看到了，应该是有吧。那，我就安心了。”

“不要哭，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的。没有我的日子，我们在外人面前分外好强的小清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虽然不愿，也不放心，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吖，我没有办法继续守在你身边了。人的寿命本就不比妖族，这些年，虽然修炼延缓了很多，但是我也私心的想过，在最好的年华离开，要你心中的我，永远是年轻帅气的道士哥哥。是不是有些幼稚？但是真到了可能会离开的时候，我……”

“萱儿，我若去了，便带我去忘川吧。我们人族相信轮回，渡了忘川，方入轮回。你放心，我定不会 喝那忘川水。待来世再来寻你，那时，你一定要带着这支珊瑚梅钗，我定会认出你来。只是不知那时的你还可愿认我？一定要守好自己，等我，回来。”

【影像消失，那精血又恢复了一滴融入了那珊瑚珠中。铜镜前的女子虽面上沾满了泪水，神情却有一丝笑意。不是忘记，而是等他……虽然归来遥遥无期，但存一丝念想，百年孤寂又当如何？】

好……听你的。

【下定决心，将他与许多与他有关的事物都装进了乾坤百宝袋。你要去，我便送你去。可自己的动静还是没有逃脱星苒的眼，看着她担心的样子，只得带着她一路，快去快归。临近忘川，百鬼缠身。未曾经过情劫历练，甚是容易落入其中。看着星苒的模样，施法替她驱散，才回道】

是。

【忘川，自己也仅仅是听过。记得那时候与他历练，两人只是路过未曾深入，不曾想竟是如此一番光景。渡口上幽幽的撑着一搜船，没有人。相传那船是搭载灵魂的，纵冥火也烧不坏分毫。忘川的岸边，是遍地的彼岸花，红的令人绝望。而那幽幽的忘川水，亦是让人看不到边际】

【撤了术法，直接降进了那彼岸花丛中。女子的双臂上出现了一个身影，轻轻的依靠在她的怀里，场面略微有点奇怪。毕竟寻常都该是男子抱着女子的，可是那依恋的模样却不想被人破坏】

我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你去渡口等我。

【一步，一步，朝着渡口的方向，白衣女子走在花丛中的身影显得有点可怜。她的视线始终看着怀中的人，目光里有眷恋有绝然。那彼岸花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霎时间花瓣翻飞。如此惊艳的场景却只有一位观众】

【一个人？明白姐姐要做什么，依旧是怔了怔，方不过临近渡口，已经了一番凶险考验，又如何安心让她一人去闯。细眉轻蹙起，本能想要劝阻，却是在见到她抱着怀中人决然前行的一瞬止住了】

“星苒，你可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令人怀念的女声，眼前恍惚出现了母亲温和的笑颜。少年时光与妖族的寿命而言，太过短暂，而不再有双亲相护的漫漫长路，足以让人忘却许多事，比如那日母亲的开解】

【入凡尘历劫归来之初，姐妹二人曾有过一段“不愉”的相处，尽管只是单方面以为，但那时每每在皇城见到那对璧人，便有繁杂心绪上涌，忍不住寻隙逃离皇城，清晨出，夜深归，侍奉的小妖们习以为常，连父君也只以为我不过出去玩闹而已，唯独母亲察觉了异样】

不知道。【短短三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那时候我才知心里囤积了太多不能理清情绪，因修为差距，因周遭闲言，刻意未看母亲的眼，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
或许我当真与情爱无缘。

“没过情劫又能如何呢？”

【没有责难，没有厉声。只一句，便抚平了心底深藏许久的别扭，让我卸下了强撑起的骄傲，如儿时般入母怀中痴缠撒娇，却是忽略了母亲最后的话】

“傻丫头，狐妖一脉，虽说必经情缘劫难，但这情，并非非要男女情爱”

【彼时不能真切体会的话与如今眼前场景交叠，心头一处似乎有了松动。或许我当真与男女情爱无缘，但自幼时起，与伴在身边的亲人情谊不也是另一种“情缘劫难”？】

【姐妹相伴的儿时，历劫归来的“嫌隙”，母亲的开解，痛失双亲，为妖族存亡与姐姐一道闭关破境，百年前担起责任……】

【数百年光阴转瞬即逝，奈何身在局中，便看不透了】

【花瓣纷飞，相传这彼岸花有迷人心智的作用，因而忘川之畔多有来无回。清萱不是不会受到影响，反而情深之人更易迷失——这短短的百步之路，她一会儿听到怀中人的呼唤，一会儿看见那人醒来，甚至还会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她不是不愿停下，不愿答应。反而……她很想。可是心里却知道，一旦回应便是彻底的迷失，自己答应了星苒，答应了他，会等他回来，便不会停留在此】

【那脚步几次略有停顿，却还是坚定的走了下去，眼神看着那人的面庞，有迷恋，却……出花海，幻境自然消散。清萱有一阵的怅然若失，却稍微缓了缓，朝着星苒的方向笑了笑，抱着那人走向了忘川渡口】

【将人放在了渡口的栈桥上，亲手整理了那人的衣衫，又轻轻理了理他的发丝。一切都整理妥当了，望着那人露出了满意的笑】

你要来的，我做到了。

【摸着那人的面庞的手 有些颤抖，看着那人的面庞似乎想要把那人的样子印在脑子里。好一阵，从袖中的乾坤百宝袋中掏出了一些东西：他最爱的桃花酿，他问自己要了好多次的发带，那是自己第一次刺绣，记得扎破了好多次手，最后血都染了上去，让自己绣成了一颗红豆……最后又取出了一封信笺，塞在了他的胸口】

记得路上看啊……

【那时候他看人间的话本，所小女儿家都会给情郎写情书，让自己也写一封。其实这封情书自己早就写好了，但是好面子，始终不肯拿给他，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时候遂了他的愿】

【最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有些不舍地，手离开了他的衣襟，回头看向身侧的星苒，笑着问道】

星苒，帮我个忙吧？

【自思绪里彻底回神，才发觉体内火焰似起了变化，噬骨寒风阴冷不复，不待细细查看，心神已重牵回了花丛中人。狐妖之术在于炼心，越是精通，越容易见寻常不能见，心下不安，却也清楚这是姐姐必经的劫难，又有嘱咐在先，只得顺意落在渡口候她】

【所幸，姐姐从不曾失约】

【近乎无声的落半步随在姐姐身侧，不多问，不作声，直至她转身向我，道明了所需之事，方才点首应声】

好。

【提腕平摊开掌心，流火随意念窜动，却是稳稳落在了姐姐手中，不远不近，恰留得自己牵住她的手】

我陪你一起。

【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哪怕她自始至终也未曾示弱，我也知晓的，彼岸花海那一路她必不比自己难挨，我的心结已破，她却是……再无解法】

【火焰出现在自己的掌心——自己修的是冰系术法，按理说是惧火的，但是星苒的火是绝不会伤到自己的。清萱很清楚，但是手还是颤抖了一下。不是惧怕火焰的灼烧，而是……】

【清萱今天的发间带的是那一枚红珊瑚珠的银钗，女子闭了眼，任由那火焰缠绕在自己的指尖，另一手却摸上了发间的珊瑚珠。稍顷，直接挥了手出去，那火焰顺着手指的方向，无薪自燃，烧着了方才女子还在整理的白色衣衫】

【不忍看，不想看，却终究还是逼着自己睁了眼，定定的看着那身影渐渐地淹没在火海里，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掐出了血，才忍住想要奔入火海的冲动。这是一场迟到百年的葬礼，早该入土为安的人，生生被自己留了百年。说来也奇怪，这场火带出的并不是漫天的飞灰，而是像真元溃散时一样飘散出了一颗颗晶莹的光点。看着那空中飘起的晶莹，渐渐的飞向忘川的深处，终究是没有忍住】

小道士！你记得，记得你许我的！

【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忍着没有冲过去。那空中飘散的光点似乎也是感受到的女子的情绪，空中竟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好似对着女子说了一句话，然后一瞬便散了去，往那忘川深处飘散不见】

【随着那些光点的彻底消失，火光也渐渐的弱了下去。终究是没了念想，一瞬间清萱有些脱力，好像都站不住了。但是那灰烬中忽然灵光一闪，女子便跌跌撞撞的扑了出去，双手扒开那层层白灰，在灰烬的下方，出现了一截晶莹的肋骨，在所有的东西都被星苒的火焚毁后，留了下来】

【女子微微一愣，然后便捧着那根肋骨嚎啕大哭起来——清萱记得，自己与他在凡间遇到的时候自己术法被封，就是一只灵力微弱的低等狐妖模样，初见时就是自己为了救同组的狐狸跟村民使坏却不小心被抓，他却救了自己。那时的清萱满脑疑惑，后来问他时，他只说自己未曾做过坏事。后来和鬼市鬼母相争，他又一次为了救自己受伤，看着他修炼的真元都飘了出来，清萱第一次痛恨自己的鲁莽，生生用了母后留给自己保命的混元珠让他服下，才救了他回来。没想到这带着自己灵力的混元珠竟然凝在了距离他心脉最近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清萱终究是哭够了。那捧在手心的肋骨清萱用了灵力以冰包裹 缩小凝成了一个坠子，而后便挂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回望一直陪着自己的亲妹，眼中虽然还有哭过的红，眼神却甚是坚定。毕竟，此后是一场死战。而自己必须要活着，因为还要等他，活着，等他回来】

【时间好似凝滞般，却也知晓什么也做不了，索性就这么站在身侧陪她，不去打搅。手中沾染杀业不少，按理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可那伤心人换成姐姐，便又不同了。】

【我不爱哭，幼时顽皮被父君责罚也不曾掉过泪，可此间却似因那顿悟缘故，忽而明白这世间情感玄妙，眼眶泛酸，只那泪水还未滑落已蒸腾成了水汽。直至再见她回首展笑，唇边方勾起了抹笑弧，启道】

走吧
我们回家。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