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隆古刹

【阿爹死后便每月十五都来这上香，一来求我大辽征骥南北，早日建成大业；二来求阿爹安息黄土，看着我继承父业，助三皇子立勋平叛，顺成大典。古刹的主持奉上三炷香，慈和面目微微含笑，我知阿爹生前立功无数，故而在这片土地上少有声名，接过香在手中，合十还礼，转身肃穆，跪于佛前。】

【佛语有言生死相继，如春华秋实叶落生根，而生死不过是一种渡，渡来世渡今生，轮回苦厄则蕴其中。故人非断灭，非恒常，唯常驻真心方能脱离轮回苦难，往生大道。而古今数千年，清净法身者几何？超脱轮回者几何？究竟圆满为何与世间一切相系而又相离，主持谓空，佛法谓报，却终是难得开悟。大抵自身执念亦是如此，然己身也随于流俗。】

【自嘲含笑，摇了摇头起身，躬身合十告礼，转身欲出，却见一人默立身后，一惊之下单膝跪地，拱手问安。】

三殿下。

末将失礼。见过三殿下。

【随他相扶，利落起身。见他有礼佛之意便侧身以退，恭让其行。站在他身后注目其挺拔身姿，宋朝进贡的蜀地上锦剪裁地恰到好处，征战这些年，大辽也渐渐传入些许汉人的习俗衣饰，当初闹着玩买过几件汉人的衣服，确是上好的料子，大辽所没有的东西。然而穿在他身上却又是不同，天生贵气下，那锦缎隐隐绰绰的光泽似乎也俗了三分。看他起身，神色一肃，收了先前心思，敬听其言。】

【皇上对于三殿下的器重朝中有目共睹，我虽人微言轻不近朝中事，却也在府中听闻一二，三殿下骁勇善弈，博闻广识，便是戍守边境时亦有耳闻，故而于他格外尊敬，听其言，微有些意外，更多窃喜。忙点头道。】

是，末将求之不得。

【随他出了古刹，远目辽山旷原，天尽头的马群呼啸着跑上矮坡，一阵风吹来，蓦地想起从前在边境的时候，每夜对着上京的山，看那轮月满满地升起来，升到山顶上，亮地像明灯一样。】

【阿爹死的时候我站在那姆河的河岸上，邻家阿娘跑过来把我抱回家，我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我阿娘，是绥哥哥站在门前，我永远记得那天他身后的五花草甸，珠芽蓼的花球枯了一半，光秃秃的，很难看。】

【而如今入驻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再没叫过他绥哥哥，君臣之礼，并非只囿于规制。且也早已喊不出口。】

【抿了抿唇，呆了片刻才谦恭笑笑。】

三殿下在府里的位子可比诣北高了许多，该是叫声师兄。

师兄请。

【年少意气时，在府中日日不知愁，常与他猎马射箭，亦不知尊卑有别，全凭少年心性。更是因着他照拂，不曾因丧父而受半分委屈。这古刹中花草设列无不铺陈心中，只是随军后再没有闲暇来此久坐，总以为物是人非，却只是人有不同。】

【而今见他掀起无数回忆，十五岁第一次带兵攻宋吃了败仗，从此便想要事事争强，调升为皇子翼军，同他一起上阵杀敌。】

【可这机会还未来，便没了价值。】

【凭他沉稳持重，若非饱经思虑，从不轻言半句。如此消息半分未漏，这一语出口，怕是……再见迢迢。皱了眉斟酌片刻方道。】

师兄此去是很难再相见吧。

若是辽军攻宋……师兄可是准备在那开封府接引我们？

【身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多得皇家照拂。然而凭己女子之身多攀功勋，褒贬之声不一，自己亦远离政事只一心带兵，广拓疆土，自也是把皇上安危置于首位。点头道。】

是，我知道阿娘她惦记着你，总说……让我三年以后晋选亲兵，可我只想做个小将军。

【四公主离京，三殿下随后，其中缘由不敢妄言，然此番入宋，即是三殿下立功博名的好机会，大辽皇家子裔莫不是马上英雄，可先皇未立太子永远都是扎在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莫说是南院大王，便是如今的朝臣亦明争暗斗，奏上欺下。】

【听闻他言，着实心惊，自己不曾多涉政治，于南北二院冲突不甚了解，然他如此说，怕是深有暗壑，思忖再三未脱口询问，只点头道。】

是，末将定尽力而为。

每月十五以密信传报，绝无延误。

【犹豫片刻，再道。】

师兄，我在府里埋过一坛酒，待你归来，我们一定要一起喝一杯。

珍重。

【与他珍重再三，便随人离去。再访晚钟时，即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