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隆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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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茗    年16

【幼时随父母迁居，从江南到辽地，一路上不知问了多少次为什么，母亲总是笑笑不答，父亲被我缠的烦了，才肯说，去那里是给丫头寻依靠的。彼时年幼，不懂父亲的意思，渐渐大了才知道，父亲所说的依靠，就是隔街王家的哥哥。大概是从十二岁明白了婚约为何开始，再看他时，便多了不一样的心思，只是他，却似乎从来都不知道】

【藏着心思一天一天的过日子，终于等到了十五及笈，盼着家来提亲，王家却迟迟没有动静。母亲见我忧虑不安，安慰我不必心急，于情于理王家都不会反悔。可是我们都不曾想过，世上有些事，从来都不合情理】

【寒来暑往，整整一年过去，与他见面的时候越发少了，心事满腹不知该同谁说。前几日听说他又去了章隆寺，似乎与住持投缘，这次竟要留在寺中小住。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知会了父母，出了家门去寻他】

【章隆寺历史深远，建造华丽，如今却也无心欣赏，匆匆入内，找了位小师傅，双手合十颔首为礼】

前几日城中有位王公子来贵寺上香，后留在寺中小住，如今他家人托我来带话给他，不知小师傅能否帮我找找他

【迟疑着要不要说明是什么人找他，咬了咬牙，还是道】

若他问起是谁，小师傅便说是个姓卫的姑娘吧

【小师傅应了声，自转身去为我传话，看着他青灰佛衣的背影，咬着唇等在原地，若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王祚轩 年20

【八年前，在双方家长的引见下，结识了如今的未婚妻子——卫家独女卫茗。那时她年八，天真可爱，活泼惹人。自己年十二，俨然一副小大人，大哥哥模样，循规蹈矩，默默跟随在她身后，默默守护。也是那年，早已明白，这娇小可人的妹妹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绵延子嗣，与自己执手相伴一生之人】

【然，从何时开始，自己与她逐渐生疏？十九岁那年，一场怪病突如其来。家中本欲择一吉日，遣媒婆上卫家为自己与茗儿提亲，合八字。一切的一切却被这场怪病打乱了节奏。父亲再三思虑之下，作出了隐瞒卫家的决定，至于用了何种借口婉拒，自是不得而知】

【养病一年之久，期间受高人指点，需每日亲自抄写佛经，祈求佛主庇佑。伊始兀觉荒唐可笑，然抵不过母亲的每日唠叨，应付了事地完成每日抄写任务。久而久之，却于那佛经中寻到另一片天地】

【章隆寺，当地闻名古刹，寺中主持便是当年指点自己的高人。自从在佛经中寻得真理，便时常入寺，与住持讨论誊抄心得，长此以往，与茗儿相见的次数逐渐减少。不是看不出，相见时她眸色中的隐忧和期待，只是自己选择了忽略】

【时至今日，终于不得不正视，只因自己为了逃避她，住进了章隆寺，翌日她便来访】

【谢过报信的小师傅，整理衣袍，安然步出厢房，往约定地点而去。梧桐树下，那抹浅绿身影，似带纠结。踱步而去，温声道】

茗儿，你来了。

卫茗

【今日这一见，是心愿得偿还是就此心死，终归要有个结果才会甘心】

【站在树下静候，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担忧淡去几分，面上露了几分笑意，声音里也透着几分欢喜】

轩哥

【嫌他走的慢，想快一点靠近，疾步迎上去】

上次见轩哥还是半月之前，为何要住在这寺里，不回家去？

【其实，更想问一句，为何不再如十五岁前那般待我，为何始终不肯上门提亲教我枯等。可惜，这些话，再想也只能压在心里】

【明明还是那样的声音那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发生了变化？眸光如水，死死看住他的眼，迟疑了一下才问出口】

那件事，轩哥你…是不是反悔了？

王祚轩

【一见面，茗儿便开门见山，方要握住她手肘的姿势，便凝于半空。面上虽有一丝不自然，却又很快用关心的动作掩饰过去。双手轻轻抚上其双肩，以前后跟随的姿势，带动她往树下一处石桌椅而去】

【半带强制地让她安坐于其中的石凳，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另一张石凳。而后长叹一声】

唉……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难以表达心中的无限懊悔与矛盾。然该来的便是躲不掉的业。记得《增支部•第六集•第六十三经》里面，佛陀曰：“诸比库，我说思即是业。因思而造作身、语、意之业。”因思佛而礼佛，进而心生出家之意，若是今日不能将一切说清道明，届时，将茗儿的大好年华耽误，这份孽，便是自己一生不能洗刷的业】

【似是下定决心，启唇徐言】

茗儿，正如你所想，我…我反悔了……

【终于说出口，羞愧得不忍看少女失望的表情】

卫茗

【如果抛却女儿家的矜持甚至自尊，能够换得依慕多年的良人，我想我是愿意的，现下也确实这样做了】

【被他带到石凳前坐好，一声叹息更是将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虽然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可能，如今真的听到了，依然觉得承受不住】

【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落下，低声问他】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那个原本跟随守护的人说出反悔，不过几年，怎就生出这样大的变故？竭力平复心绪，抱着残存的希望开口挽回】

是不是，茗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轩哥你说出来，我可以改的啊

【良久，沉默不语，低首垂目，如老僧入定般僵直着身躯，膝上双手，紧紧拽着袍襟】

【无力面对她低声泣语，只因愧对她，满腔深情错付】

【沉吟再三，终是再次启唇】

茗儿，去年初春，我王家已请了媒婆，打算遣其上你家提亲，合你我二人的生辰八字。然，在提亲前一夜，我突然身患奇疾，个中原因便在此不提。

而后……

【不知不觉，眼前亦有些泪水迷蒙，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眸，下一刻便撞入她楚楚可怜的明眸中，压下心中不忍，复言】

而后，是这章隆寺的老住持将我医好。病好之后，他让我每天都抄写一篇佛经。
说来也有些奇遇，我本不愿相信礼佛求庇护。然，誊抄月余之后，我竟开始心生出家的念头。这事，家慈与家严皆不知。直到上月，我思虑再三，才向他们提出……

【原来不是我不好，也不是他不想，只是当时不能】

那现在呢，你怎么样？病可好了？

【若当时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奇疾，现在又是为何？话未问出口，却听到了他今后的打算，一时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低首敛眸，眼睛一滴一滴落到手背上】

轩哥你…真的决心向佛，再无更改可能了吗？伯父伯母，也接受了？

【受了问，沉重地颔首】

爹娘他们都尊重我的意思，今次到佛寺小住，我便是为了出家一事来找老住持。

茗儿，别哭了。

【双手捧起她之面庞，左右拇指指腹抹去汹涌而出的泪痕】

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今日过后，再无颜面对，就让我最后好好看你一次。

【纵使于心有愧，仍一意孤行，只因余生所愿，便是常伴青灯古佛】

已经无可更改了啊…

【愣愣说着，最后一次感受这个人给的温和】

既然是最后一次，看不看又有什么用呢？

【转脸避开他的手，摇摇头】

佛爱世人，却偏偏不肯垂怜于我。罢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抬手抹去最后一抹泪痕，取下发间玉钗交与他】

这是我行及笈礼那日，娘亲亲手为我戴上的，我那时总是在想，等将来同你成了亲，说不定你也会用它为我绾发。可惜，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你也说是最后一面，我求你，留下这发钗在身边吧

【此生不能相伴，那便让我的钗随你一生青灯古佛，也算是个安慰】

【像是怕他拒绝，匆匆起身告别】

我走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想来这里了，你…保重吧

【情丝难断，到了不得不舍弃的时候，又有什么办法？他决意向佛，即使真的被我劝回，将来也会怨我怪我，若真有那一日，倒不如像在这样，于谁，都是好的】

【抬步离寺，回头看他不过徒惹自己伤心，不如不看。从今后，只愿尽孝于父母跟前，情之一物，怕是难有绮思，这些都是他不必知晓的】

【手心的温度空了，留下的是，略带发香的玉钗】

【想起她及笄那年，自己被邀在场，卫家伯母亲手为她簪发。少女十五，正值芬芳年华，闺中待嫁】

【然，是自己让她美梦破碎，黯然伤心】

【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心内只能暗暗祝福，希望在佛寺修行，能够为红尘的她祈祷一生】

===结===

地点：章隆古刹
时间：建安六年  春
第三折。


【打从去岁冬末见过阿绣一面后，便因着手头上的各种任务奔波不休，近日得知她去了章隆古刹，盘算着自己手头的刚接下了一单暗花极多任务，虽是艰难，但好歹顺路不是？】

【依然是浴服、木屐、唐刀，孤身一人身闯武门，一如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刀起，血溅，尸首落地，刀光带过的血渍，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孤身作战，武门长者功力非凡，一掌之下，自己虽取他性命，却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得不负伤而逃】

【是夜，月白星稀，早已凌乱的发不过随手用只带子绑起，眼角淡去的杀意仍残留在挑起的眉梢间，长刀带血，拖着并不算轻的步伐，走进了这古刹的后院厢房】

【夜深露重，躺在榻上辗转几番未能入眠，起身披上一件外衫泡上一壶热茶坐在院中，那日在旗亭酒肆见过岑寂之后再也未与他碰上，知晓他定是在替某人效力，虽然好奇也不愿去管那么多】

【忽闻院中出现脚步声，想来这厢房只有自己一人住着，这个时辰也不会是掌柜或是小二，脚步声似是拖沓定是受了伤，随即吹灭了蜡烛开门】

【门外岑寂衣上带血站在院中，记忆中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忍住了不去问他为何负伤，只是淡淡道】

--你是想死在这儿？

【月光如练，撒满院内，院中两侧种植的翠竹，竹叶随风轻曳，落下一地斑驳的暗影。这个世上有光明的地方一定会有影子，让你想象不到它到底拥有多少的黑暗与污浊】

求神拜佛吗？阿绣在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值得你这般祈祷？

【唇角低语，都能看到月光下，自己呼出的热气泛着浅浅的白晕】

其实我只是路过，想着你在这里，前来讨杯酒吃

【右手食指在空中轻弹刀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嗡鸣，他轻扬眉眼】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你想让我死在这儿？

--十五岁前每逢我去庙里上香祈祷，都会愿爹爹身体健康，颜府平安和乐；十五岁后爹爹过世，除了替他报仇，真的没什么可以祈祷的了

【夜凉如水，紧了紧外衫看着浑身血污的他，一路拖沓地上留下斑驳血印，知晓他伤的严重，若是在三年前自己定会跑到他面前关心他的伤势，现在看见他，只是在想为什么他还没有断气，怎么还活着】

【“其实我只是路过，想着你在这里，前来讨杯酒吃”想着自己在这里么，即便知道以自己的性子会趁他伤重害他……可他为何……】

--让你死，是我这三年以来唯、一、的、心、愿

【走上前才看清他的伤口，很多，淌着血，抬手捂上他的伤口，一字一顿的说】

       

【“十五岁后爹爹过世，除了替他报仇，真的没什么可以祈祷的了”少女极其淡泊的语气不难听出其中的恨意，他不过略歪了下脑袋，却在听到少女那惟一心愿时勾起心满意足的微笑】

阿绣的话总是让人这般愉悦

【她的手捂上自己胸前最深的那道伤口，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还有那么一点冰冷。结满厚茧的手覆盖在少女的手背，重重的压上伤口，俯身在其耳畔轻轻叹息】

能成为阿绣的唯一，师哥可真高兴
你感觉到了吗？

【握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深深抠进肉内，原本快要止住的鲜血因伤口的崩裂再次缓缓流着，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下流经手腕，滚烫的热血触碰冰冷的肌肤，渐渐凝固】

【三年前的一夜，自己和爹爹秉烛长谈，他有意将颜府的大小事务交给岑寂打理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也有意把自己许配给他，他一直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也相信岑寂会好好待自己，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岑寂手上】

【手指触碰到他的伤口，是个刀伤，很深，他握着自己的手时感觉他手上的刀茧又厚了些，他有意握着自己的手让那么伤口加深，而自己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那样】

--你一直都是我的唯一，爱着恨着都是……
--你现在很疼吧，如果血止不住，你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他很疼，自己也不好受，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看见那一幕也许还会骗自己说是别人杀了父亲，可偏偏让自己看见，梦里都能见到那个画面，没一刻停止，而这一切都是拜岑寂所赐】

--要不要我帮你

       
「俯身在她的脖颈间，轻嗅还可闻到那令人熟悉而又舒心的馨香，年少时，他也曾幻想过，若是那些恩怨纠葛不复存在，他是不是可以永远牵着阿绣的手，隐居山林，偶尔参加武林中的盛宴，或者抛下一切，游历这大好河山，不论怎么样都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可是，他永远不能忘记幼时那些悲惨的记忆，还有那个最爱他的女人死样的悲壮，他的痛苦，全拜那个男人所赐。只是，阿绣却无辜着。」

都是吗……真好啊，这辈子都不要忘了你的话，即便恨着

「他能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流失，还有那愈渐冰冷的触感，勾起的唇角是让人看不懂的微笑」

我说过，若你想要，随时可以来拿

「阿绣，你下得了手吗？让我看看你最真实的愿望。」

【梅枝嶙峋，岑寂因伤重而将身体重心放在自己身上，伸手揽住他的肩不让他倒下，年少时自己也曾这样抱过他，无非是为了缠着他陪自己外出游玩，又或是陪着自己在爹爹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聪明，往事历历在目，却已回不到当初】

【三年的时间，两人互相彼此寻找着，过这样的日子也累了， 是时候该结束了，不是以他结束就是以自己结束】

--真好，爱恨皆是因为你

【“我说过，若你想要，随时可以来拿”他的最后一句话激怒了自己，似乎是算准了自己下不了手，爱是穿肠毒药可以将最深的仇恨抹去，可这个时候自己决不允许有半点退缩。从袖中缓缓抽出匕首，猛地刺入他留学的伤口，生怕怕自己犹豫一般，直至刀刃全部没入身体为止，抬起头看着他惊讶的眼神】

--是你说的，想要，随时来取，我也告诉过你，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要你生杀爱恨，皆是为我。」

「大抵这便是违背师父的嘱托，唯一留下你的理由罢。若连你都不复存在，吾余生何寄？」

「沉重的身躯将重担托付予她，当她袖中的匕首寒芒湛湛，仁自记得那是当年自己赠予她，亲手由玄铁打造，如今用它来取自己性命，还真是嘲讽」

「刀锋灼灼，刺入伤口，以血肉雕刻着繁花。这红尘软帐，果然最要不得的便是情，留情。」

是我，太过自负

「诧异的目光里又添一抹了然，明明是注定的结局，何苦一直自欺欺人。」

阿绣，你，很好。

「在血涌间，他依然屈指轻弹其额，朝后倒去的身躯蓦然被突如其来的身影接住，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托住男人失血的身躯，起落间竟是跃出院外，没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