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归一（扬州）

——————承平七年——————

“救命，救命！”

一大早，嘶哑的嗓音打破了宁静，棺材铺中空无一人，偏偏声音清晰在耳。

“救命啊！”

漆黑的棺材中，江画泪流满面，她只盼不是在一个棺材里，不要被埋起来了。

面前的木板被她敲得咚咚作响，却无一人回答应声，她只能凭嗅觉猜测还在地面，身边有淡淡的木头清香，也许在一个树林中。

至于为何会在这里，她却毫无印象，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马车撞到了山石，天旋地转间她听到了师叔的惊呼。

就算出了意外她也该在戏班养伤，为何会被关在这里，难道师叔以为她死了么。

思及这可能，江画眼泪流得愈发凶了。

有人！

江画眼前一亮，她听到一个极好听的女声越来越近，虽说还有窸窣之声相伴，却未在意急急呼道：

“救救我啊！放我出去！”

她连呼数声忽然一咳，这晌隐约听清一点外面的话——“你死都死了，那老头儿也给你置了棺木……你就安心的去吧，啊？”

“不是的！”江画一惊，疯了一般捶打棺材，“我没有死，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没有死，呜——”

那棺材并未钉个严实，本来还只是个喘气的缝，这会经她拳打脚踢，缝隙隐隐有光透出——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还活着，呜哇——咦，有缝”

她吸了吸鼻涕泡，就着小缝往外面看，只见一个黄衣女子拿着大笤帚，面容和腿皆看不到，唯有一截细细的腰身在外晃来晃去，江画急急招呼她：

“姑娘！姑娘！”

听到外面鲜活的声音一顿忙活，江画心中稍安，棺材板刚刚被撬开一半，阳光便从缝隙钻入些许。

“江画！”身后一人抓住她的手臂，帮她站到地面，神色带了几分激动，几分不敢置信，“你没死？”

“我没死啊，师叔为何道我死了，还……”

江画摸不着头脑，老者把话接了过去，“你当日撞到头，我去瞧你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谁知道，唉，这可真是老天保佑啊！”

二人很快意识到身边还有人，江画梭巡一眼，对一站在众人后的女子笑道：“方才是你发现我的吧，承蒙相救，多谢姑娘。”

“小女江画，乃是江家班的武旦，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她这厢一脱险便不愁了，笑吟吟的抓了人去聊天，师叔却在同人磨皮。

师叔：“这人都活过来，棺材便不必了嘛。”

阿虎：“可我们都打好了！那姑娘那么矮，我们特意照着尺寸打的，换一个人也卖不出去。”

江画回头：“人家高着呢！”

阿虎：“这、这人总有一死，棺材早晚用得到的，总之不能退的。”

师叔略怒：“你这臭小子，莫不是咒我师侄早逝！”

一时之间叽里呱啦吵成一团，合该冷情的棺材旁分外热闹。

“元一一姑娘，嘻嘻。”她想了想才明白是两个一，一一。

话分两头，一一姑娘回头对上那边的话尾，妙语连珠一句一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音好听极了。

师叔气急败坏，江画在一边听了个全须全尾，觉得这钱还是应当付给人家，只是师叔再不占理，也是她的师叔，何况此事引她而起，累得师叔闹个乌龙。

她正想着如何不伤师叔面子，好好道谢，就见师叔说不过那一一姑娘，气恼之下拂袖而去，都把她给忘了。

“诶，师叔……”

江画追了两步正好撞上一一姑娘，一一拉她一把，这才叫她看见竟然穿了一身寿衣，顿觉不详，同时吓了一跳，火烧一般想脱下来，不经意看到两个男子还在屋里，便又对一一请托道：

“也好，可不可以请你借我房间换下这身。”

那水绿的颜色衬得一一姑娘的一双柔荑格外白皙，江画见之心下赞叹，道声谢接过来，依她说的去屏风后换了。

更衣的窸窣声与午后的光影中，江画系紧衣带，目光定在屏风后的花瓶上，道：

“多谢你了，明儿便将新衣的钱送来，你救了我一命，此恩抵得过千万张戏票，往后想来戏园也好，想听我唱也好，我都恭候一一姑娘大驾。”

她闪出屏风，对她做了个揖，嘻嘻一笑而站起身，却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咕噜噜肚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