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山

[不知是着实冻着了，还是思绪尚未回神，容暄一时也未答复。云烟也未多想，容暄一向是雅静的性子，便是坐上一天不说话都是寻常，况这才片刻时候，予他些时间来思考也无妨。]

[有道三秋桂子，四山晴翠。云烟虽是替人挡了风，自然也拦住了伴风而来的桂香。转身欣赏了会儿身后秋景，照寻常一般开口为容暄讲起景来]

山间到底是与山下不同，此时才真算是秋景。山巅红黄相间，绿叶点缀其间，至山脚尽数成了连绵的翠绿，倒像极了渲染出来的渐变色——自然果真是最好的画家。

[回身饮一口暖茶，续道]

再伴着这清甜的桂香，韵味绵长的茶，可谓色香味俱全了。哦，

[笑嘻嘻的将臂置在桌上，一边撑着头，尚不忘打趣]

还有一位谪仙般的人坐在对面——

古往今来的修士，怕是要妒杀我了。

[话落，又觉似乎哪里有异，仔细端起茶碗嗅了嗅，又狐疑望去]

你这茶里，是不是又调了什么独特的东西？

大障山，其峰众多，各形各异，林深木秀。周大公子更爱这一丈峰上桂林繁茂，遮阳避日。常人山景容色，容暄便赏其桂香盈郁。

于秋临此地，是容暄所好，然却并非年年来，实则无甚旧例可循。在此等候云烟，多少有些赌性。

小炉烹茶，细火煎水，袅袅水烟起，身侧渐有润潮。远远传来脚步声，思想着是福禄去山上寺里取来新桂糕，并未多加留意。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心中因周家与云烟家族纠葛过往震动，又因家长所令容暄之事煎熬久，到底未能决断见或不见他，便也推脱与天意罢了。他来与不来，皆是天意。

及至那脚步近身，听了熟悉人声，再覆一身温暖，来时所思所想，来前所谋所虑，全都如这水沸化烟，一风都吹散。

有事自是有事，然则此时此刻，腹中有万语，口中片言也难出。只得勉力克制，克制每一分举止如常，克制面上神色无异。

幸而容暄本不是个活泼性子，如此这般默然静坐亦是常情。与云烟相交多年，他早也知悉。不多动不张口，任他云烟大侠精明多，定也难辨。

先缓一缓，缓过手中一盏茶。待往日静水流深周容暄暖回身再言说。

——二年 秋——

[玄机阁覆灭的风波已经过去近两年，如今也已成为江湖人口中的传说，云烟也不需常换面容，可习惯使然，总会以常用的几张面孔出没于江湖各地，来负责搜集消息，或做些生意。]

[因感念周容暄当初的关切，这么多年倒是常有联络，虽不曾刻意，可周大公子去了哪儿，呆了几日，云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故而不时去叨扰几日，倒是愉快。]

[得了几日空闲，恰巧知晓这回周大公子没跑远，似乎就在等云烟上门一般。既然知音有此心，云烟自然不会教其失望，径直寻人而来。]

[远远的便见其坐在亭中，茶烟袅袅，衬得人仿似谪仙。只是山上风凉，却不见人多穿一件，常在侧服侍的福禄也不见人，许是取衣裳去了。索性将身上披风解下，为其搭在肩头，又取沸了的茶壶，斟满一碗塞进其手中暖着，这才在上风口坐下]

你这身子骨，怎还这么不注意，若是着了风寒，我可要扛你回去了。

[瞧这架势，明显是知道云烟会来，才在此温茶等候]

你若有事，遣人知会一声就是，还非要我巴巴的送上门来才肯说？

[倒不是真的怪容暄如何，只是其身子不比云烟，心疼其奔波劳累罢了。]

这不是猫儿还小么...要是丢了非得饿死

【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接了话，跟着一一和魏三就走，东西掩在袖里，撑着抱猫的姿势，塞进了怀兜里。】

【再没多停留，带着钟姑娘就返回棺材铺】、

结

“没事吧？”江湖的刀光剑影是我不愿接触的，强人来了快缩头，这无关尊严威名，只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常年相伴，她有什么异样，我一眼便能看穿，伸手扶住她，没再问什么，只将自己往她跟前挡了挡，便是这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伙人去而复返，渐渐围抄过来，领头的恶声恶气，“喂，你们”
“喂，你们还不回来，磨蹭什么呢，王阿婆都等急了”出声打断他们的是魏三，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归原位，脆脆的应了声，“哎，来了”搡了把小施，往魏三那儿去，边小声碎碎念，“哎呀呀都赖你，非要找这个猫，你看看差点耽误阿婆的事”

【引路贴揣怀里，把奶猫软妹也揣怀里，一只小脑袋从衣襟里冒出来看来看去，没了恐惧，满是好奇。】

【东方已露鱼肚白，我跟一一往回走，在路上被一个大汉撞了个踉跄，那大汉瞅了我一眼，斗笠一遮，匆匆忙忙就走了】

哎....撞到人了也不会...

【本想斥人家不说对不起，结果那人转眼就消失了，这时又从暗巷里蹿出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提着刀，显然是追着那人去的。】

【我将一一往边上拉了拉，面上是不动神色，但手心又搓出一把汗来。刚那大汉一撞，往我手里塞了一块令牌】

胃口吊一半，不编好下茬子，硬生生约三个月后？我向他一摊手，掌心向上，“拿来”
“什么？”
“引路贴呀，你空口白牙的说来就来，没有家伙事，那幽灵船也得肯渡啊”
“届时自会有人送至贵府”
“您可别，天亮一别，咱姐儿俩还指不定要去哪儿”拍拍小施的肩，站起身来，“走啦”老头儿是淡然处之，没再拦我们，却也拍了枚乌漆墨黑的竹简子过来，我顺手递给了小施收着。去不去的，回去再说。

嗯哼？

【磕瓜子的手一顿，老头见我两似乎被勾起兴致，似乎是达到了目的的样子，睨了我两一眼，说道是】

三个月后十五，请二位小友三王山一聚

【我不由有点惊讶，这骗子套路不一样啊？】

小施这块玉很有些年头了，但不是顶好的成色，不值几个钱，江湖上盗字辈的瞧不上。不过是牵着她亲人的念想，这才随身佩戴。老头儿这会子云里雾罩的引上来，难道……
“来时，魏三说这里的人都是讲道义的，只除了个别的贪财好色，高深莫测似的哄骗小姑娘，我说哪能呢”剥开的瓜子壳弹落在地上，抠呀抠，抠出一点黄白脆香的瓜子仁，我拈在指尖去喂软妹喵，边道，“您老一看就是行家里手，能掐会算的”
看软妹真的吃了西瓜子，我重又坐正了身，托腮望着老头儿，笑眯眯的，无害的，“还要请教您，怎么个不祥？如何破解？”
他却不说如何，先问魏三可是唤作魏无端，我摇头，他清了清嗓子，“老朽二十年前见过这块玉的主人”
我跟小施对视一眼，这是个骗子吧？

【遇上些人，说些奇怪的话，于此我已经习惯了，毕竟我也时常看风水的时候故作高深。】

【他说一一不为我考量，我睨他一眼，心说看人倒是准，知晓一一才是当家做主的。我撸了撸怀里的软妹】

人嘛，生下来，活下去，苦悲伤难都是常情，有什么好考量的

【那老道似乎没遇上顾我两这般无所谓的，被噎了噎，指了指我，终于说“人话”】

小友身上这玉，大不祥

【我顺他的话低头，见着露出半截的玉佩，挑了挑眉】

怎么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前世因，后世果，人生八苦，生来受之。老朽观二位，年纪虽轻，除却生老病死，八苦已尝有四，爱别离正盛，求不得永存，何止今晚难熬”

西瓜子个小形圆壳硬，不若葵花子饱满易嗑，我压一粒在舌尖尝了糖衣的甜，上下牙齿一咬，它便连肉带壳碎成一团渣，呸呸呸啐了，“说人话”

小老头双手合抄在袖里，那一脸高深莫测被我噎的有片刻碎裂，尔后摇了摇头，一副不跟我一般见识的豁达样儿，“小友性直，然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便不为身边这位考量？”

我也摇了摇头，佯道，“听不懂”他便不理我，只与小施闲磨牙，什么金金玉玉的，我低头拿指甲抠着西瓜子，却竖着耳朵

【既然是缘分，那自然是抱着走了，捋了捋奶猫的脑袋瓜，与一一道】

好的，丢了一个山鸡软妹，又捡了一只奶猫软妹

【走走逛逛，直至被这奇怪的人拦着，他左右不让我们走，我不由就接了他的话头】

此话怎讲？

【那小老头捋了捋胡子，一副高深样子，引我们在一株槐树下坐，我索性掏出魏三给的那袋西瓜子，往一一手心里倒了些，一边嗑一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群楼依山傍湖，我们两相携而行，居高临下观湖，夜风沁凉冷寒，颇有凌然欲飞之感，偶有犬吠声声，鸡鸣阵阵，天边泛了鱼肚白，青光笼罩下来，我松了口气，“这一晚可真难熬”
“小友此言差矣”一老头儿斜横里跨步而来，身量若八九岁孩童，塌鼻子，绿豆眼，胡须凌乱，形容猥琐，眉间偏似有浩然正气，使他整个人有种怪异的和谐感。黑市鱼龙混杂，人人不可小觑，我不欲节外生枝，只点个头以示礼节，准备拉着小施回去， 他却没有要放我们离开的意思。

这里处处透着让人粘腻的不自在感，那软糯糯的一团缩在小施怀里，雪白毛发上很有些脏污的斑点，耳朵尖上有新的抓痕，“大抵是无主的，回头问问那小姑娘”

“问什么？”

“吓！”这姑娘走路没声儿的，我指了指这只小奶猫，小姑娘笑弯着眉眼，“婆婆说那是它与姑娘的缘分，姑娘只管带走便是”

她又问，“可瞧见一只黑猫？”我点了点头，她笑了笑，便走了，也不晓得是什么个意思。

结

【出了门还没站定分清个左右，只觉得一团白色一闪，我下意识的搂了一下，一直月余的小奶猫。】

【它在我手臂上一撑，两步溜上了肩，颇有些委屈巴巴的缩在我不甚宽厚的肩膀上。我把它重新抓回怀里，明白是叫那黑猫震慑了。那黑猫挺大胆，冲着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我瞪它，它就拿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等我，起跳的一瞬间我吓的退了两步，不小心踩着了地上的血污，那黑猫空中一收势，变了方向不知蹿哪儿去了。】

【我将怀里的小奶猫给一一看，左右瞧瞧，疑惑道】

谁家的猫？还是流浪的？

下意识巡视一圈，魏三已不知去了何处，血腥味薰的人眉心深拧，想不明白那老妇怎会将污秽之物泼于门口。
“哎呀娘诶”一道白影蹿过，我险些摔进小施怀里，再一定神，两只绿油油的大眼睛闯进我们的视野，是一只通身乌黑的小黑猫，它高傲的喵呜一声，对着小施作出一副躬身起跳攻击的架势。
我偏头一瞧，她肩上蹲着一只雪球也似的小奶猫，唯有四爪漆黑，不知是冷的，还是被黑猫盯的，瑟瑟发抖，我见犹怜。
老人们说，猫有九命，黑猫通灵，能行走于阴阳两界，我想起刚被封进陶罐的那团血肉，又止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天...天亮?

【这离天亮还好几个时辰呐，咱就在这阴森森的地界干巴巴的待着啊？我和一一面面相觑，我眨了眨眼，想说要不咱们出去透透气，但钟姑娘还在里头，这话顶在喉咙又说不出口】

【还是那姑娘温和，像是瞧出来我两这不甚坚强的小心肝，冲我笑说钟姑娘她照看，让我两出去逛逛】

【我忙不迭就拉着一一出去，到了外头看到门口一滩黑红的血，迎面腥风一吹，差点背过气去】

走走走，咱们透透气去我的天

她要留就留了，钟姑娘定然巴不得眼不见为净，我们两个外人要这东西多瘆得慌，况且，她主动要的，那就是欠的，咱们不亏。
“约摸半个时辰就能醒，不过以她的身体状态，得天亮才能移动”小姑娘打帘儿出来，甜脆脆的嗓子讲了几句，就将陶罐儿抱给老妇人，老妇人接过直接出去了，依稀听见魏三的声音。

不...不不不用了

【僵硬着看那老太太出来，听她这么问，吓的舌头都打结了，摆着手连声道不用，深怕迟了她就要强买强卖似得】

【平时也不见得我两胆子小过，鬼鬼神神的，棺材铺的姑娘没在怕的，可这块身上挖下来的肉，确实给我两吓的够呛。】

那...那个钟姑娘啥时候能醒啊

【老太太只管问，却不爱搭理人，听我们说不要，诡异的笑了笑】

那我老婆子就留下了

里头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再一声低过一声，时间被拉的无限漫长，我伸手握住她的，两人指尖都冰凉凉一片，“……”我实在也被吓得够呛，张了张嘴，愣是半句安抚也说不出，手上紧了紧力道，晃了晃。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板着一张脸出来，看不出来好坏喜怒，老神在在的洗手喝茶，我伸长脑袋往里看，想问钟姑娘怎样了，她直直看过来，直看的我毛骨悚然，然后用打着商量的口气，“那孩子的胚胎你们要带走么”

“啊？”我看了眼小施，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这老妇人不会是要留着那东西炼婴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