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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迷影] |定风波|——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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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阳瑾就好。只要是阳瑾,澜沧就可以放任本能,就可以卸去防备,就可以肆意索取。这一脉笃定不知从何而来,却是踏踏实实的烙印在灵识里,仿佛生而有之。

这一泉温润,缓缓流淌,无穷无尽。能抚去碎裂之痛,能收拢散灭之哀,能润和弃绝恸悲,能充盈经年寒寂。与根源一脉相合,与至初一本相承。根基里玉与石躁动又欣喜,血与铁激昂又蓬勃,正合这一汪清泉,取之调和,纳其衡稳。这一切,陌生又安心,融合又丰盈,终至新生般绽放升腾,回归般沉寂安稳。

茫白逐渐凝结,纯净如泉,炽烈如日,郁郁生机,勃勃新生。冷刀洗流泉,新灵汲日月,灵力丰沛,发而散播,倾进万山,浸透十方,与昆仑相融,与天地凝合。无限清明。

五感回归时,那炽热余威仍在。通身只觉火热难耐,连呼吸都艰难,一颗人心,发疯的跳,如同刚捕猎功成。启眸正对是阳瑾,一双目,清泉柔波,映出澜沧双目灼灼,正波动着煌煌贪欲。如梦方醒。

一汪柔波里泛着春意,如玉脸颊上润着艳色。思索未毕,言语未启,颈间空虚处,被人按进一股清凉。燥热瞬间平复,纷乱与迷茫都降落,慢慢沉入心底,一海平波,灵识安定。

魂珠碎裂时,神魂飞散时,最后一声喊的阳瑾。再清楚不过,阳瑾应了澜沧这不知来由的信任与托付。

修炼之人都懂,这其中的功与恩。然而此时,澜沧翻遍了心田,找不到一丝要对阳瑾说感谢的意念。并非不认这恩情,澜沧心中是有情绪涌动的,只是绝非感恩报恩此类。之前对于由阳瑾引发的莫名的不清楚不明白,又加一笔。

再看阳瑾,只觉这人已在自己领地里。抬手抚上颈间,有些怀疑是因为这玉落在自己魂窍的缘故。可又觉得这样占了人家宝物,又强行把人划进灵田,有些过于霸道。偏又无法抗拒。不得其解,且全归于神魂未稳吧。

经此一劫,纵然阳瑾玉在颈间,澜沧刀的性情却并未染得半分柔润,依旧是个且刚且直。心中感觉不对,动了动唇,终究是出不来一句言不由衷的感谢。然而,受此大恩,又确实不该没有只言片语。此时阳瑾玉明显在赶人,澜沧刀着实心中焦急。

眼见的阳瑾一副气大了的样子,一副不愿理人的样子,笃定不会是因为施助于己。不明所以,此时气氛又似乎不适合开口询问。魂灵浮浮荡荡,思绪纷纷乱乱,一柄大刀,一筹莫展,到底挑了句“大恩不言谢”先告辞。即便如此,出口这句,也依然是句真心话。

出了门,也出了阳瑾的护法结界。闭目一瞬,把灵识再探查一遍。灵力充沛,蓬勃饱满,是新生又似攀升。慢慢启眸,缓缓握紧手掌,心中只有“阳瑾”两个字。

灵识铺开,公寓如旧,只有……?

那是吃烧烤时在阳瑾识海里看到的小花。只是那一丝灵息,靡靡欲散。

阳瑾不是把她带走了么,怎么会这样?那个东西的力量又增强了么?

迈步近前,错门边,一株绵弱植株,顶着一朵未放花苞,已然有枯萎之象。

盯着这小花,阳瑾护她惶急的样子清晰浮在记忆顶端。往前一步,又停住——或许不该插手。再往前一步,还是停住——阳瑾已经在大刀的意识圈里了不是么,他还是要为着别的往外奔波。

站着未动,退与进在心里拉扯的起劲。到底还是阳瑾惶急神色压下澜沧心中莫名不悦占了上风,再加一直压在心头的对阳瑾神色的疑惑,终是反身回望。

深室里阳瑾,气恼未消,饱满艳色倒退去几分,换上了倦态,愈发玉白动人心魄。那疑惑里陡添了担心,想到这倦态是因为自己耗神耗力,猝不及防心底一阵揪疼。仿佛方才赶人的事不存在,擅自回到阳瑾身前,抚握人肩臂,人世妖道混迹千年的大刀,行动霸道,却想不好如何开口。

“那个小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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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七月二十二日 (秋) 2022-3-14 17:43:15 | 只看该作者

早在察觉那颗魂珠存在的时候,阳瑾便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次魂珠破碎时能救澜沧的方式,当时不过是念着相识一场又很欣赏澜沧,反而没想过真的会让自己撞上。澜沧真得庆幸,此时阳瑾在他身侧。

阳瑾本以为自己会犹豫,会害怕暴露自己修复神魂的能力,但真正亲眼看着澜沧倒下时,想的念的反而满是澜沧的安危,自己会不会被再次觊觎,反而微不足道。甚至于此时改造澜沧的神魂世界,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甚至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除了进展缓慢,还真跟自己地盘一样随意。

施法过程很快,但因为澜沧此刻意识混沌,自己的本源也需要时间与他神魂融合,故而创造的进度十分缓慢。阳瑾耐心充足,专心保持着法力的输送,顺势将澜沧神魂中所有关于人类的气息全部剔除,不客气的换成自己的本源。

既然救了,那就彻底一点,某玉十分理直气壮。

被澜沧捉住手腕时,阳瑾刚刚剔除掉最后一丝那个人类的气息,完全没有想到澜沧这个时候会苏醒。说到底,自己明明处于澜沧的神魂世界,竟然全不设防,就连澜沧什么时候变回了人形都不知道。

“澜沧,你……”

剩下的话语被唇舌堵在了咽喉间,四目相对,原本深邃的眸底此刻满是混乱和疯狂,只需一眼便明白,此刻的澜沧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可是,澜沧到底想要做什么……

神魂的修复仍在继续,天地的变化仍在继续,澜沧的纠缠仍在继续,不能动的只有阳瑾,只是阳瑾而已。一直到神魂被澜沧贯穿,阳瑾都没能做出任何可以称之为反抗的动作,甚至,连法力的输出都没有中断片刻。

而且,阳瑾清晰的感知到,随着结合的时间流逝,澜沧神魂的修补和创造的速度明显在加快。而随着法力的亏空,阳瑾体内多年阴阳失衡的弊端就显露出来。雪上加霜的是,储存在似锦体内的那部分至阴的本源似乎收到召唤,也回归到阳瑾体内,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开始倾斜。

澜沧的治愈不能中断,阳瑾此刻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放开自己,任由澜沧肆意侵占掠夺。

若是澜沧清醒,阳瑾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他如今神志不清,结合对其神魂恢复有益,且于己而言,也的确急需他的元阳来中和体内失衡的阴阳之力。

合则两利,便将错就错吧。轻抵在人胸口上的手臂变成环抱,带着火热的喘息凑近明显失去神智的澜沧耳畔,低声的诱哄。

“阿澜……给我……”

随着阳瑾的容许,澜沧似乎也有感应,放开了对阳瑾的禁锢压制。两人缠绵渐入佳境,阳瑾操控神魂世界也越发轻松,整个环境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士热血炼为赤日,是澜沧护国护民的初心;黄沙拱起组成山峦,是澜沧不曾折弯的脊梁;本源升空化作皎月,用灵蕴滋养澜沧的坚韧;晶莹飘落山巅成雪,用精华打磨澜沧的锋锐;阵法入地催生密林,用生机消磨澜沧的戾气。

当莹白化作无限生机,洒满山野时,整个神魂空间再不见半点荒凉,繁花遍地,树木葱茏,一片浓郁生机。澜沧神魂炽白内蕴,修复已然彻底完成。阳瑾尚沉浸在余韵中未能回神,猛地感觉到身体向后一倒,后背猛然撞在床头,传来清晰碰撞的痛感。

澜沧,醒了。阳瑾,恼了。

一时间,阳瑾也分不清突然而来的恼怒是因为骤然被“驱逐出境”,还是因为自己竟然让澜沧“吃干抹净”,亦或损耗太大让自己连情绪都难以控制。总之,不必照镜子阳瑾也知道,自己此刻脸色差到极致。索性不待澜沧开口,便将本源玉佩按在人颈间,先发制人。

“凝神,敛思。你此刻神魂方稳,尚需回去闭关稳固三日。玉佩记得贴身携带,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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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烫的感觉在记忆深处,千年来只有越来越浅淡,却在这一刻,如同最初。最初在炽火里,钢铁如水,金石融流。不知日月,不知年岁,一刻一刻,一岁一岁。无尽的灼热,无尽的捶打,这火烫是第一道记忆。

仿佛回到最初,周身俱是幽暗,却又身在此刻。此刻世界碎裂,最初的火烫把裂痕融开,幽暗化成一片一片,缓慢浮散,镶着火金的边。

一片一片幽暗越来越分散,越来越多的裂片,映出回忆的画面。千年的过往,散落在一片一片碎裂的世界里,渐渐飘远这一团火热。

金鼓喧嚣,呐喊如洪流,滚滚沸沸。或浮于上,或走于下,待脱身时,金色光芒里,欢呼齐天时,一领红绸覆裹,这一片记忆是畅快。

冻天冰地,雪山寒江,血都是暗乌如石。冷铁钝步,无声无悲,是一片无奈。

药香经年,寒热似感,沙场不再,日日熏暖。终是裹覆素肃,悲音绵绵,哀鼓声声。是一片断绝。

再闻梵唱,再沉静寂,香火沐身。时光如滞,不知岁月几何;日月如梭,难算春秋几度。饮足世间虔诚,饱食天地灵息,开一片清明。

玄衣墨发,眉轩目朗,如松如竹,如那黄金台上红绸加身时。长刀凝化,一粒珠嵌入魂窍。一片举目空茫,不知何去何从,裹着淡白火边,追随前行碎片,渐渐淡远。

火热被散开,灼烫渐渐消减,慢慢的温热,缓缓的冷却,走向灰烬。世界的金边逐渐黯淡,慢慢金红,缓缓暖黄,淡去浮烟。

再一片见两少年,玉树灵姿,抚刀笑谈,上古宝器,得来不易,且要爱重;随之再出一片,书房雅阁,刀安高架,看那青年挥毫,字字山风水行;又散一片幽暗,一烛如豆,两人窃语,行止轻捷,带刀重赴光明。

碎碎无穷,浮光掠影,看不清,捉不住,散去虚空。

最后的一片记忆世界在眼前飘过,人间烟火是背景,衬着笑语晏晏是阳瑾。最后一道声音的记忆还清晰,是脱口而出的“阳瑾”。

阳瑾。阳瑾仿佛一道符咒,闪着火光,吸附一些记忆碎片聚拢——答应了阳瑾一起去林子里找黑猫,答应阳瑾一起追查公寓附近的能量异动,阳瑾还没有请牛排,有一瓶酒还备着与阳瑾一起品尝,还想知道阳瑾为什么是妖不是灵……

忽然一瀑清泉,疑是银河落九天,熄灭正在燃烧的火。灼热褪去,识海清净。清泉带来凉风,一片一片记忆没有被燃尽,残残缺缺的,流风回雪。

神识探去清泉源头,繁复印结中心,一枚浮动着荧光的玉,形状模糊,不清楚,却又那么真切的存在。随着荧光的漫远,无数记忆碎片仿佛被召唤,慢慢停了飞散,如漫天晶光,被这不断展覆荧光包容,轻缓浮动。

金火淡白,连成一片,图景清晰,大山绵延,是昆仑。这一片世界,陌生却熟悉,新入识海,又似亘古相识。骤然间,所有碎片极速聚拢成团,白光炽烈,收尽天地。

阳瑾!

长发白衣,山间玉立,莫名的清楚,那是阳瑾。收尽天地的荧光正在收缩,却又因着收缩愈发炽烈,渐渐连阳瑾也吞噬。下意识的伸手去捉他手腕,不能让他走。

指尖触到温热,掌中握住实质,在灰飞烟灭半里用上了绝望的力气。一时间,那些被搁置的有关阳瑾的“不清楚”“不明白”,仿佛一瞬间全都缠缚而来。这一切“不清楚”“不明白”缠裹着的炽白,是一根清楚明白的“不能让他走”“就是他”。

只有这一缕神思清明,这一缕神思便是澜沧。炽白虚空里,长刀复现,挣脱这一团凌乱纷飞的碎片,直直上冲,以柄为刃,贯入玉心,形随心动,直至完全扣合。

启眸对上阳瑾双目,清泉柔波,映出澜沧身被炽白。清泉柔波,润开万山春菲;炽白荧荧散覆,暖催春花怒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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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七月一日 (秋) 2022-3-4 11:15:08 | 只看该作者
与澜沧漫步于月色下,虽然谈的是严肃的正事,却因为这温柔的夜色,莫名变成了缱绻,环绕在两人之间。

指尖微动,阳瑾有些莫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竟是想要去牵澜沧的手,甚至于隐隐觉得,那才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大约是因为澜沧体贴的没有戳破“在阵中”的那些经历,让阳瑾可以轻易逃离那些想要拼命掩埋的过往。

尤其是在澜沧面前。

但是之前靠近澜沧得到的反应,让阳瑾压住了这种蠢蠢欲动的念头,直到澜沧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再次传来,适时让阳瑾收回心思,专心听他讲话。

本身去追查背后之人就是阳瑾对于过往经历的一种执念,潜意识的想要除掉所有对自己有害的因素,去寻澜沧也仅是因为心底对他那份不知由来的信任,而澜沧许是因为那个人类,对此事的上心程度要超出阳瑾的意料。

不论如何,澜沧愿意同阳瑾一起,就已经让阳瑾暗自窃喜。至于这欢喜从何而来,阳瑾想不通,暂时也不愿去想。

“那不就是?”

黑猫似乎料到二人进入森林的目的,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的引着两人往林中走。林中寂静,只有两人踩在枯枝落叶上的脚步声和穿梭在林间,树枝擦过衣袂的声音。一切都如此安静而和谐,让人舍不得打破。

因而当混乱的神魂气息在身侧爆发时,阳瑾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澜沧出声,才忙侧身将人揽住。只见怀里的澜沧双眸紧闭,眉头紧锁,神魂气息混乱,颈间的那一缕微不可察的气息已经彻底散去。

魂珠碎了。而神魂根本依托于魂珠的澜沧,此时岌岌可危。没有任何犹豫,一直被阳瑾温养在心脉的本命玉佩出现在掌心,随后被按在澜沧颈间,取代原本魂珠的位置。

本源玉佩取代了魂珠,澜沧的神魂破碎速度明显停滞下来,但澜沧仍未醒来,应是神魂破损还需修复。阳瑾微松了口气,再不耽搁,把人横抱起来,化作一道流光回到公寓。

将澜沧放躺在床上,阳瑾坐在床头,一手按在澜沧颈间,让本源玉佩继续维持澜沧神魂的聚合,缓缓弯下身,与澜沧额头相贴,把自己的神魂送入澜沧的灵台。

……

澜沧的神魂世界,大漠黄沙,尸横遍野,戾气冲天。唯一站立的身影,背对阳瑾,手中握着一把散发着熟悉气息的刀。

阳瑾亲眼看着那道身影缓缓消散,随着刀锋插入地面,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作为昆仑阴阳泉诞生的生灵,没有人比阳瑾更懂阴阳生万物的道理。而澜沧破碎残缺的神魂,也在万物之中。阳瑾再不耽搁,单手一挥,巨大的本体投影显现在天幕上,暂时稳住了世界的崩塌。缓缓踱步上前拾起长刀托在掌中,才发现自己长发飘散,身着月白长袍,下摆逐渐晕染成墨色,双手不染业果,是刚刚化形的模样。

如此,对于救回澜沧,阳瑾就有了八分把握。

“澜沧,放心。我在。”

身体缓缓浮空,将手中长刀置于阵法正中,双手如穿花一般结印,法力源源不断的涌入阵法,开始缓缓修复世界的裂痕。世界的震颤渐渐停止,裂痕也在以缓慢的速度被补全,阳瑾保持着输入法力的强度,垂眸看向下方的悲壮战场,眉头微皱。

太荒凉了,不适合澜沧。

双手再次结印,却不只为修复,而为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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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烟火依旧。来就餐宵夜的人没有少,反而多起来,这也是人间的鲜活,引人留恋。

阳瑾去结账,澜沧又坐了一会儿,没有急着起身。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也有些留恋。

终于两人一起离开这一团炽热烟火,并肩而行。前路很长,在漆黑深夜里,在昏明路灯下,在薄稚绿茵里,刀达到了拉着阳瑾遛月光的小目标。心里有一些类似于修炼破境后的轻松澄澈和自在。

路边的矮枝不时扫过阳瑾发丝,小风轻盈,渡过来的是温柔,如同灯上月光。方才的那些你来我往,猜疑纠结,仿佛都被月光收去,化成云烟。再谈异象,明明是未知,明明是险恶,也仿佛闲聊。

“你的预感没错,不是吸灵阵。这也是我叫你一起去树林的原因。”

阳瑾的道行自然是高的,这件事本也是他提起的,然而这都不是澜沧要与他一同着手这件事的原因。

“虽然我们看到的类似吸灵阵的那个只是这力量的一小角,但是以我现在看到的程度,后面的力量倒也没有多么难以对付。只是要找出关键有一些费事。”

便是费些事,澜沧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如果不是阳瑾相邀,澜沧本无意这些。毕竟,阳瑾是关切着方才在他识海里看到的那个小花,而初时以为与己有关的那个人类小青年,并不是澜沧要找的人。现在看来,澜沧已无十分的理由再去触这麻烦。

“当然,这只是目前我能探到的一些,后面还有,暂时不太清楚。”

只是…阳瑾。

那力量虽然不至于对付不了,澜沧却也没有小觑。以阳瑾的修为,对付起来自然也是不能十拿九稳。一起动了人家的阵脚,没道理要对上真正的危险,自己反而袖手。既然联手了,便要走到底。

阳瑾…。阳瑾开了口,澜沧起先没有拒绝,那现在既已插手,便不好半途而废。嗯……就是这样。

“黑猫是有些发现……”

目标是要去树林查看,一路上虽然闲走惬意,两人倒也未留恋。方才的尴尬让两人挑了个严肃正经的话题,让这本是有些期待的遛月光,开了个头便失去了原有的自在逸气,匆匆结束。薄薄的遗憾,如月边云,因着接下来的探查还是与阳瑾一起,被风一吹便也散了。

林中树木郁郁葱葱的恢复生机,安静的吸收着天地精华。月光下,树影婆娑,柔缓的铺开一方静谧。唯一的活泼,是一只黑猫的踪影,穿梭在林木间,并不隐蔽自己,仿佛故意引导着什么。

阳瑾自然也看到它,两人随着黑猫的踪迹行去。老松垂枝,随风飘摆,轻柔如爱人的抚触。一片杨叶飘来,交睫一瞬,澜沧眼前是那个人类青年血枯气尽的画面。颈间突然灼烫,如同炸裂。没有思考的余地,混沌已呼啸卷来。被卷噬的澜沧,来不及说完后面的两个字。

“阳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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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 (春) 2022-1-13 15:18:08 | 只看该作者
阳瑾的指尖十分顺利的点在澜沧眉心,灵犀相通的那一瞬,方寸大的肌肤仿佛燃起火,灼得不惧寒暑的阳瑾刚刚触碰就匆匆收回,送去的灵犀只停留在要送似锦回去的画面。

事实上,阳瑾如此仓惶的原因是方才因为灵犀相牵而引出的一缕念头。关于澜沧和那个人类的过往,近几日一直盘桓在阳瑾心头,他不是通透的玉灵,无法做到无欲无念,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逾矩之事,探寻澜沧和那个人类过往的记忆。

指尖仿佛还留存着澜沧的体温,阳瑾无意识的搓了两下,就听到邻桌的话语传来。阳瑾先是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想着模糊掉小妖的存在,随之又觉得有些莫名,自己和似锦清清白白,有什么可遮掩的?

对着澜沧,又找不到由头开口解释,这纷乱心绪下,倒是顺理成章的忽略了澜沧接收的速度。

再一次轻搓手指,正想端起酒杯遮掩一番,邻桌接下来起哄的声音便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什么叫你俩怎么回事?我和澜沧?我俩能有怎么回事!

耳尖微不可察的有些发烫,阳瑾发现自己竟然第一次遭遇这种情绪,让自己无措又陌生。幸好,还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做遮掩,不至于把自己的凌乱心绪被澜沧感知。

至于为什么不想被感知,阳瑾也不知道。

对于这种未知的情绪,阳瑾依旧是按照往常的方式处理——不予理会。而转移话题永远是缓解尴尬的最好办法,阳瑾深以为然。

“林子里的东西怕是有点麻烦,或者没成熟,不然黑猫也不至于守着不取。未必是对我们有多少助益的东西,不过先去看看也好,至少心里有数。”

离开这个尴尬的饭局也是阳瑾所愿,酒和肉还剩一半,但两人早就没了胃口。只觉得今天实在有些流年不利,选的地方和时间都不太对。既然今天自己不适合做选择,那就交给澜沧决定吧。

何况那明晃晃的“跟我走”,让阳瑾想忽略都不行。简单擦了擦手,起身去结账。

跟着澜沧也不问去向,也是不知道要如何提起方才旁桌相关的话题,毕竟那是别人的故事,和阳瑾和澜沧都没关系,不过是机缘巧合有几句说中了阳瑾的心思而已。思量来去,阳瑾只得把话题转回把人约出来的目的。

“我总有预感,公寓的那个吸灵阵只是个开始。”

月已上中天,踏着月色,两人往城西人迹罕至的森林公园漫步而去,明亮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尘世的烟火气和刚刚那种慌乱尴尬的气氛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的自在和心照不宣的自由。直到彻底没了人迹,阳瑾才再次开口,姿态严谨语气正经,仿佛之前的尴尬从未发生。

“因为当年见过的几次都处于阵中,我对吸灵阵了解并不多,但我这几天仔细回忆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出入——你能确认那是吸灵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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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瑾的话,和邻座的话,都入了耳。然而,还都只在耳内徘徊,暂时进不去满满当当的心里。看似饮着酒,认真听着人说话,其实心思还停留在方才。

明明已经思想清楚,此时与阳瑾的关系,还没到凡事都有必要去解释明白,以免让人误会的程度。可听到邻座那句仿佛专门为自己解释的话语时,却下意识的希望阳瑾能听到。这“关系程度”生长的速度,比那施加了灵力的复苏树木还要快。超出了预期,似乎还失去了控制。而为什么要控制,控制什么,又成了一个琢磨不明的问题。

太多了,越来越多。在千年老妖的内心里,生生拉出一缕不安来。至于不安什么,则又探不明了。一环一环,仿佛没有尽头。

尽头暂时是看不到,但是起点非常明确,就在眼前。

看着人说着话的唇,方才在人唇边滑落的那颗酒液又在眼前浮现,与刚吃了肉柔柔润润又笑的弯弯的唇相合。这一刻,万千的“什么”又瞬间遁迹。识海无波,心也无觉,万万千千,只余了眼中这人被人间食味润红的唇,和唇上被夜灯映照的晶亮。

肉签落在桌上,轻轻的一声响。终于记起“礼貌”“唐突”“失礼”这些词时,大妖澜沧已经借着许多回人世间练出的脸皮,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还能好整以暇的再为两人倒酒,又挑出一串海带结。

一切都很完美。

而意外往往在完美时发生——这是澜沧游走人世学到的一个“定律”。

阳瑾突然靠近,看似平静如常的大妖澜沧,竟然毫无反应的就被人用手指点在眉心。到了阳瑾澜沧这个境界的妖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破绽一出,功亏一篑。

一时难以静心,懊恼的去生气阳瑾,这玉,竟然用色诱!又懊恼的气着自己,一把老刀,竟然被色诱!

生气归生气,到底还得压下,里子丢了,面子不能再丢。不动声色的攥了攥手掌,希望阳瑾只顾说话,注意不到这里。把“怎么就如此放松警惕了呢”也放进那一堆“不清楚、不明确”里,容后再理。

只是一瞬而过。

开了灵犀,把阳瑾送来的消息都收了。待闭了灵关,把这些信息先沉淀下来理一理。咬一口海带结,还没腾出唇舌讲话,邻座话语又传来。

“我们都不知道那人的情况,只有他最清楚,可不是灵丹妙药么。话说回来,你这么烦干嘛,你操心着你身边那娇俏小萝莉,还有空管他有没有带回家?哟……你俩怎么回事?”

这句话说到了后面,带着起哄的引子,音调反而更高些,由不得人不注意。邻座有些人转头去看,只有自己这一桌,一副谁都没有在听邻座说话的样子,吃东西、喝酒、说话。看似正常,其实最不正常。

“既然它是刚从城南回来,那不在我家可能就会去林子里,那等你一起去林子了。我隐隐觉得,林子里的东西跟我们要找的这个有点关系。”

本来轻松的一个约饭,生生被邻座不知道哪来的浑事搅和到如此尴尬,连千年老妖都觉得尴尬的尴尬。刀性刚直,片刻也不想忍受,哪怕对坐之人是想要同坐共赏的阳瑾,也不想再去想阳瑾有没有听到这句。想想方才看到的画面,阳瑾似乎因为那小花很担忧。自己本应了阳瑾要解决这事,现在正有时机,正好将这万千心绪放一放。

把签子丢在桌上,擦干净手,抬头望着阳瑾,出口的是问话,眼神则是清清楚楚的“跟我走”。

“我都看到了。我吃饱了,坐着难受,我们走走吧,这里也不宜谈论那些,边走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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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年六月十四日 (夏) 2021-8-27 17:21: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赵定曜 于 2021-8-30 17:32 编辑

其实,阳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排斥澜沧家里的那个人类,大约潜意识里,和自己骨子里藏着同样骄傲的大妖,不该与那样一个纨绔有所牵绊,更不该被人类的一缕魂魄束缚千年。

何况澜沧颈间的魂珠,因着多世牵绊中的魂魄逐渐归位,早已变得岌岌可危,谁知道下一次那个人类遇险或转世,会不会让魂珠破碎。届时澜沧又会如何?是修为尽散元神不存,还是被戾气侵蚀堕入魔道?

不管哪种结局,阳瑾都不想看到。

阳瑾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担忧和挣扎,看起来似乎专心在品尝肉串,实际上只有自己清楚,脑子里究竟过了多少念头。后知后觉这话题作为开场有些不合时宜,邻桌传来的声音更是让阳瑾暗暗后悔,一不小心竟露了些许心思。拎起酒杯才要以喝酒掩饰下尴尬,就被澜沧一句“没有人类”给惊的手一抖,透明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竟是遮掩都来不及。

惊归惊,心底到底还是起了一丝不知由来的喜,忽然抬眸对上澜沧面容,又被他脸上的礼貌温和强行压制了回去,以致反应不及的大脑迷茫了一瞬,澜沧后面说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没听见也不打紧,只要没有人类就好。此时也不是琢磨澜沧那礼貌疏离的笑容里到底有几分真的时候,酒杯再次被斟满,阳瑾嘴角挂起澜沧熟悉的笑,这会儿心头到底舒畅许多,便觉得肉串的香味似乎都诱人了几分,拿起桌上的纸巾擦去唇角的酒渍,拎起肉串认真听人说起正经事。

黑猫到处转悠的目的阳瑾已经猜到几分,但凡物种生灵,求的无非就是修为精进,森林里的到底是什么,阳瑾也颇为好奇。若这个行动是和澜沧一起,那好奇前方就可以加上非常二字。点了点头,刚要张口应下,邻桌的谈话又适时传来,似乎……是在帮澜沧解释一般。拿着肉串的手顿了顿,阳瑾抬眼看向澜沧,却只见澜沧一本正经的神色,让阳瑾心底有些摸不准,这到底也是他心里所想,还是巧合?

不论如何,这话阳瑾定是问不出口的,本也不该问。故而,只能装作无事的咬下一块肉,将原本要说的话说出口。

“那黑猫才从城南回来,刚刚出事它就在附近。林子里……”

话语一顿,就听邻桌读心一般的话语再次传来,阳瑾鬼使神差的将未完的话停住,有意去听听人类在这件事上的看法。

“你这话说的好像医院都倒闭了一样,救命不找医生,难不成你是灵丹妙药啊?”

……说的甚妙。阳瑾抬眼看着对面这颗货真价实的“灵丹妙药”,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阳瑾眉眼弯弯的吃掉最后一块肉,把光秃秃的签子丢在桌上。

“咳……等先抓住那个东西,我陪你去看看。”

拿起纸巾擦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油污,探身到澜沧身前,指尖泛起莹润光亮,缓缓点向人眉心,将之前所见的画面通过法力送去人识海,生怕澜沧抗拒,特地嘱咐了一声。

“放松,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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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信息,短短几个字。澜沧握着手机,看到息屏。

暖黄的灯光下,云灰的丝绒窗帘堆叠出岩石般的沉厚,映在其上的澜沧的身影,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没有变。消息已经不用回复,澜沧站在窗前,握着手机,也没有再点亮。

要说起来,什么牛排没吃过,哪里是真的在乎吃的。仔细想想,连日来一直心念着这顿牛排,其实心中根本连个牛排的样子也没有出现过,所念所想,不过是要与阳瑾吃个饭。

至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顿饭,澜沧就这么站到窗外一只黑猫划过的残影消失也没想明白。不过,这黑猫把澜沧的思绪牵回,终于不再站着发呆。

想不明白就先放一放,对于妖来说,时间还是相当充裕的。漫长的妖生过去,无数的人生过去,澜沧也早已明白,该来的,总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到来。

换了一身简单舒适的衣服,穿上一双轻便的帆布鞋,澜沧打定了主意今晚要遛夜色。当然还要拉上那个仿佛总也没闲着过的阳瑾。

出来看到酒柜边上放了几天的那瓶酒,思索一瞬,澜沧还是径直走去了门口,准备出门。看起来这次是用不上它了,且养着吧。

这瓶酒放了多少年也记不清了,为何认定了这酒是要和阳瑾一起喝,澜沧说不出原因。何时感知到阳瑾总也没闲着过,澜沧也说不清。

电梯厢壁上映出的澜沧,样貌丝毫未变,只是眉心聚了一些疑惑,一些凝重。与映像里那双幽暗的眼眸相对自问——这隐珠消去,是否也让自己的灵力消去?否则,近来怎会有如此多的难以捉摸?这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无论是为刀,还是为人。

抬起手,指尖习惯性的往颈间探去,却又在半路,抚去了眉心。对于这种无来由、无规律、不明确、不清楚的感觉,澜沧相当的不适应。然而,阳瑾就在楼下,这思虑,却不可教人察知。

路灯在一棵新栽的七叶树旁,高度让炽白的光散漫出薄纱一般的温柔,为还不甚繁盛的树冠覆一层柔光。阳瑾在树旁站立,一半身被柔辉,一半身融薄荫。有玉迎迎,且曜且隐。澜沧觉得,这是第一次看清阳瑾。而明明夜色浓郁,距离远远,连他眉眼也看不清楚。

吃烧烤当然是随性自在的,都是跟阳瑾吃,烧烤反而更合己意。半城喧嚣半城静,沉沉夜色,腾腾烟火,对面的人,正是想要共餐的人,这一时,少有的,澜沧心中毫无他念。

这一爿人间的灯火,把夜融出一片暖色。而与阳瑾对坐,酒杯送至鼻端唇边,抬眼间,入目是人世间被烟笼虚淡做背景,最清晰是被阳瑾置换出实质的“美人如玉”。杯中酒香烈,眼前人鲜活,需得慢慢消磨,才不枉这一世多出来的这一晚时光。

嚼着一口香嫩的肉块,品味着阳瑾这句话,澜沧没有立刻回应这对话。

邻座那句话来的似乎正及时,看着阳瑾眉眼,品着那两个稍显突出的两个字,霎时明白了,或许这句不速之话才是阳瑾想说的。

着实是不想,然而失控,唇角微微扬起时,只能低头掩饰。连睫毛也盖下来,努力去克制笑意。此时此刻夜色中,那个淡漠又不羁的阳瑾,竟是可爱的。

借着酒的热辣,压下笑意,待神情如常才抬头。厚密眼睫掀起,眸光沉定和正,望住眼前人,把温和礼貌的笑放出来。

“我家里没有人类。那个人类你看到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第二天就走了。”

略一思索,又特别加上一句——“也没有妖”。

把酒杯又斟满,突然想起家里说不定真的有一只活物。情不自禁的就来了个如实交代。

“嗯……说不定,会有一只黑猫。”

长臂伸过去,把人面前酒杯也斟满。再抬眼,笑意已经完全不见。这是句正经的回答。

“当然,只是说不定。它或许会去城南,也或许还会去林中。那林中好像有它特别重视的东西。我还没有去看过,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

一句话说完,刚把手收回来,邻座的不速之话又适时传来。

“人不是都说了只是救命紧急,第二天就走了么?当时情况那样,不带他家里要带哪去啊,万一真出了事,大家都麻烦不是。”

……希望阳瑾能听到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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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年三月二十八日 (春) 2021-7-20 17:59:43 | 只看该作者
阳瑾斜靠在自家门上,低头摆弄着手机,丝毫没有进门的意思。澜沧明明就在正楼上的位置,而且按照作息来说也在家,偏偏、阳瑾就是不想登门叨扰,甚至使用了和大妖身份格格不入的现代通讯方式来沟通。

阳瑾很清楚这种发自心底的抗拒是怎么回事。上次看到那个人类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这大半夜的,若是澜沧开门,阳瑾还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把人拉走,但若是那个人类呢?

难道要跟那个人类说:“借你的人出去谈点儿事?”

怎么想着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三既视感。

所以,为了阳瑾那点莫须有的骄傲,还是拿人类的科技出来挡一挡吧。

澜沧并没让阳瑾等多久,手机屏幕就再次亮起来。阳瑾想了想,倒不是忘了牛排这回事,只是这个时间,西餐店已经打烊,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迈开长腿走进电梯,阳瑾在电梯里回复澜沧。

“去吃烧烤吧,楼下等你。”

走出大厅时,阳瑾终于注意到刚刚回来时忽略的东西。林荫路的树木已经毁尽,路边如今都是新栽种的树苗,而远处公园里,之前肆虐的破坏性刀气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淡淡的灵力气息。

略一思索,阳瑾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修行之人最重因果,这些树木因阳瑾之念被牵连,继而因澜沧破阵而损,阳瑾虽有心了却因果,到底只得出些身外之物,残存的刀气仍需澜沧这个系铃人动手。

到底是柄护国之刃,不论多少年过去,仍心系苍生。

阳瑾抬头看了看已经熄灯的15楼,心底颇有些不平。这么个胸怀苍生之妖,怎么……就与个纨绔搞在了一起?

正念着,那与纨绔搞在一起的曹操就已经出现在视线里。颀长的身影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更显得器宇不凡。阳瑾心底的波澜更甚,更多是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即逝。

阳瑾向来不善于捕捉这些情绪,且还有正事要谈,不过须臾便将之抛在脑后,引着澜沧在离公寓不远处的一家烧烤店落座。

新城的布局十分分明,东城主要是人类的聚居地,包括商业区、住宅区、科研区等等,占了城市的大半面积,而西面则是森林公园,湖泊,丘陵,山地,沼泽,是人类回归自然、妖类潜心修炼的好去处。而南城则是夜生活的天堂。酒吧、夜总会、黑市、赌场,是纨绔和夜行生物的天堂。北区则隶属于所有相关部门,包括政府、警局、研究院、以及特殊事件处理局等。东区占地面积最大,西区其次,444公寓就坐落在东西区交界处。

阳瑾选的这一家也不是随便选的,这里味道不错,且离公寓不远,离南城有些距离。不会让那背后之人感觉到两人的气息,也能让澜沧随时感应到公寓里面的动静,免得某人类想找他的时候感应不到。

阳瑾很是为自己的贴心感动了一把,随后叫了一大堆的烤串,顺带叫了几瓶白酒。烧烤和冰啤酒本该是绝配,奈何阳瑾看着澜沧,总想起那天的橙子酒,到嘴边的话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白酒。目光再次扫过澜沧颈间,那个人类的气息已经微不可查,大约只剩下最后一丝,吊着澜沧的神魂命脉。

阳瑾的指尖在桌上点了几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提醒澜沧。

“最近南城不安全,让你家那个人类小心些。”

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作祟,阳瑾加重了“你家”这两个字。十分巧合的是,还不等澜沧开口,身旁那桌的醉语就适时的传了过来。

“他说两人没关系,谁信啊,没关系能把人带家里去住?”

……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发帖际遇]: 赵定曜帮助开封府抓获一名盗贼被公示表扬,此项被天字捌捌陆录入文兴十一载社会新闻卷,并参与了年终见义勇为奖评选,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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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瑾回复的不慢,看来也是没睡,看来也没有在修炼。他的那个笑容,很自然的又在心头清晰几分。

阳瑾的这个回答让澜沧有些意外。倒不是自己想要带着这个“刚认识还不熟”的人与阳瑾相约,只是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懒于社交的人,而他那些风流话里也并非没有人类。

几分意外,几分费解,再加上一直浮在心头的那个笑容,让意识里闪过一些念头,只是还未抓住,又沉没不见。愈是抓不住这些闪念,愈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愈是要多想几分。

至于将军。

无论多少轮回,每一世都是如此。每一世,都不是他。只是隐珠连接未断,澜沧也未曾放弃寻觅。

带回的这个人,几日恢复,已无碍。也……完全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类。

把人送下楼,送到人类的居住区域。夕阳从公寓的玻璃门窗射进厅堂,那个人重新融入一群青春能做力量的男男女女中,画面是和谐的欢乐。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距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刻意的去感受颈间的珠子,却是再难察觉。这情况从他这次一醒来就出现,那时只当是本就薄弱的连接偶尔消失,直到此刻,终于确定,宿命的连接也是会消散的。

道行万方,哪得一成不变?将军不断轮回,而澜沧本不是与其一道。他走完了他的轮回,澜沧自行澜沧的道,道未修尽路未尽,这也是澜沧的造化。

阳瑾被公寓物业坑了些钱,这不是秘密,但是以阳瑾的聪慧,自然也是他愿意支付。不过几日,林荫道已经修好,新树已植备,只是皆如青葱少年,终究失却了往日浓阴郁郁。也失却了每次回家时,缓步慢行,进入清净归宿的期待。

远处的公园属于市政,因为出了公寓的范围,普通人类不明所以,妖们也不会多事。查不出原因,也没人来询问,自然也就按照人类的方式去处理。最终以极端天气、地质异常做了结论。

树妖不在了,以前受妖力影响的树木们,支撑骤然被抽去,反而比正常树木损毁更严重。而当初能被树妖选中的,大多是一些生命力充沛的树木。若是为自己修炼,同类间如何行道,自是与他类无关;而今,树妖是因了自己行路不端,为邪祟替死,平白毁了它们修行。也是造孽。

看着公园里日日劳作的工人,看着公园里伏倒在地,生命垂危的植物们,大刀澜沧,不知心根里哪一脉又醒来闹腾,只觉得它们本不该如此被澜沧法力镇杀。修行人最讲究因果,也最怕被因果纠缠,澜沧到底不想涉身这因缘里。便也顺着救护的进度,出手施了一些法术,让救护更顺利些。不露痕迹的让濒死植物能复苏,又给一些有年岁的植物们灌了些灵力,让它们继续生长。

阳瑾再来消息时,公园里比较古老珍稀树木和一些情况比较紧急的树木已经救治完成。站在玻璃窗前,夜幕里,已经能看到它们重新扎根,开始汲取养分,枝干重新蓬勃出往日姿态。虽然叶片还有些萎靡,筑不成昔日华盖,好歹是逐渐恢复,也算了却澜沧一桩心事。

看到这信息,眉间微微聚起。正说破阵风波已过,心里唯有一桩未解,就是阳瑾那让人捉摸不清的态度。原来不是来还欠下的牛排,顺带解惑;而是要聊逃脱的余孽,再添一桩。

心中明显的落差警醒了澜沧,刚才看到通知信息显示“阳瑾”时,那心情是喜悦。

手指摩挲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往黑暗中的密林远远望去。探不明那只黑猫还在不在,也探不明心深处那道不明的喜悦。

隐珠不察,造化未定。且待来日吧。

垂眸一息,定一定心绪,拿起手机回信息。

”有空。在哪?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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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年二月十日 (春) 2021-6-26 23:12:53 | 只看该作者
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愿澜沧从自己这里看出什么,还是不愿听到澜沧出声挽留,阳瑾离开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进入电梯,才仿佛逃离了什么一样,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一遭下来,阳瑾也没了吃东西的欲望,索性回家,坐在客厅里捧着一杯清茶发呆。

公寓的六楼以上是人类禁区,几乎是所有住客约定俗成的规矩,可偏偏这个人类出现在了连距离都要在意几分的澜沧家里,开门时亦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阳瑾心里很清楚,如果澜沧心底真的只将那人当做一个朋友,哪怕是占了故旧转世的身份,应也不至于让澜沧留宿。看那人睡眼朦胧又异常熟稔的模样,明显住了不止一天,且澜沧那贤惠端菜的模样,足以说明对那人的看重。就算、就算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单是这些就足够旁人避讳几分。

阳瑾自觉是个识趣的妖,也不觉得自己和澜沧熟到不需避讳的程度,可心底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莫名的令妖烦躁。

无事可做,心情浮躁也不适合修炼,阳瑾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满脑子都是方才澜沧和那个人类的画面。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思,阳瑾拿出手机打开搜索网站,输入“将军转世和刀灵的故事”,竟然真的搜出来两篇小说,一边低声吐槽“这种故事还真有人敢写”,一边点进去快速浏览起来。

不知不觉就过了子时,阳瑾也终于跳着看完了两篇故事,面对一个相爱而终另一个生死相守的结局,心里越发烦躁,把手机丢在一边,抬指揉了揉眉心。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算楼上那两个的结局如何都与阳瑾无关,想来想去,大概只能说是看在相识并欣赏澜沧的缘故,对人妖殊途的担忧 ……吧?

正在脑补两人此刻抵足而眠的画面被信息提示打断,看到屏幕上信息来源为澜沧时,阳瑾鬼使神差的先抬头看了一眼,烦躁的心情被一条信息平复,想了想,默默把“怎么还不睡”删掉,指尖在屏幕跳动,打出一行字。

“改天等你闲了单独请你。”

点击发送,然后丢掉手机,心平气和的修炼去了。

……

转眼三天过去,阳瑾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行程规律。这天晚上,阳瑾刚从南区的黑市拍卖行出来,就感应到了似锦的灵力波动。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阳瑾这些非人类是不允许使用法术的,似锦又是个守规矩的小妖,若是动用法力,定是有事发生。阳瑾想着,趁着周边无人,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似锦身边。

似锦看起来只是受到了惊吓,她身边是一辆车头几乎被撞烂的出租车,司机面色惨白,瘦骨嶙峋,气若游丝的躺在驾驶位上,现场并没有血迹,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吸收了血气和精气。

阳瑾仔细检查过司机的状态,又等似锦拨打过120,这才带她离开,详细询问事发时的具体情况。据似锦所说,在事发时,曾有一只黑猫出现,但车撞毁的时候就没了身影,像是在追逐什么。而黑猫的出现和瞬间被吸干的血气,让阳瑾不免联想到了那个阵法背后的东西。如果真的是那个东西为了疗伤而吞人血气,不如趁他病要他命。

把似锦打发回家,阳瑾站在自家门口,稍作犹豫,还是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澜沧——虽然已经是深夜,可这会儿比三天前的时间还早了些,应该……不算打扰。

“阵法背后的东西好像现身了,现在有空吗?见面说”

至于为什么只找澜沧……阳瑾只信得过澜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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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瑾来时,正把一锅热粥从厨房端到餐厅放好。听到门口的动静,移步过去,入目是隔着一个人的阳瑾的笑容。

这个笑容,是自认识阳瑾一来,无论是他对自己,亦或是自己所见到的他对着别人,都未曾展现过的。不知应该说是他毫不掩饰的,还是应该说,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从而没有想到去掩饰的勉强,从这笑的最底层透上来。

澜沧站在开门的人身后,一眼看到这笑容,一时间竟然愣住,故而错失了挽留的时机。待那门合上,才回过神来,意识里是一个片段的空白,模模糊糊的只余了阳瑾的话语在回荡。

什么不是时候?什么时候?这个人在说什么?……

自己身前的人关了门,转回身来。居家的衣服非常符合其纨绔子弟风格的扣的松松垮垮;明明是要晚饭了,这人偏是刚起床,一副倦懒的模样点了一双迷蒙的睛……

回过神来的澜沧,并不是不通人情的呆子,一瞬间就明白了阳瑾那句话的意思。可人已走远,再要追出去说个清楚,又似小题大做之嫌。心中涌起些被误解的不快,然而澜沧与阳瑾,本不是什么必要解释的关系,便是有些不快,也只得作罢。

转回餐厅时,眉端还是微微紧着的,不知不觉这思路也随步伐行走,一步一步的倒生出些气来。这个人在想什么?……想别人都跟他一样么?!

虽然眼前这人与颈中隐珠有些渊源,但,到底不是自己要找那人。纵然便是,那又怎样,什么就不是时候了?!

千百年过去,一世一世的遇,一世一世的错,至如今,澜沧也早已参透。便是有那一缕魂,再一世也已非那人。澜沧魂魄里那一脉执念,要寻的,只是那旧主,是那救万民顶国柱的将军,到底不是那一缕魂魄轮回的形形色色的一个一个人。

至于此时这人为何在自己家里,也是那一点缘分未灭的定数吧。

当时破阵,妖力巨大,震动四野,有些道行的小妖都知道躲避自保。偏只有人类,无感与此,以至无畏无惧。本就是纨绔浪荡子,又加年轻猎奇,能故意来这“闹鬼”传言人尽皆知的公寓居住,可想也不是那稳重有志好青年。

小妖们躲开了破阵威力,这些人类倒凑上前来看稀奇。普通人类还好,没有灵力没有斥力,也惹不了多大麻烦上身;而眼前这位就不同了,本是魂魄就只有缈缈一缕,被妖力一击,当场就歇了。

隐珠与这人魂魄相连已浅,并没有多大波动,对自己那点影响也在凝力破阵中被忽略了。其他两个大妖道行还不够,不足虑;阳瑾当时又被树妖的事牵去了心思,该是也没有发觉;便是自己也是在大家散了之后,才想起颈间那一点温热,这才将已昏迷不醒的纨绔寻了来。

既知世上再无将军,心念里也只是把这人当做一个旧相识。只是想着照料一番,与人解了妖力所伤,之后便是看造化。奈何这人被妖气侵入太甚,虚的很,直到今日才醒来。倒是真像缺了魂魄的人,醒来也不惧怕,睁眼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自来熟,要吃要喝还积极主动去开门。也不知道这玩惯了风月的阳瑾使的什么妖术,怎么他简单一句话,竟好像此间有了什么别的事一样……

刻意避过这人视线,不想让人发觉自己心绪不妥,这是澜沧的习惯。转到餐桌前,尽到主人的礼数,待客吃饭。然而口中饭食也吃不出什么味道,还想着本来今天可以吃到阳瑾请的牛排,也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家。

……

夜已过半,客人早已经睡下。明月高悬,帘外森林公园扑倒的林木还没有清理完毕,在银辉下仿佛一副白料刮刀雪山。

低头再饮一口掌中淡茶。

阳瑾的那个笑容从入目就落在心头,那浓浓的勉强后面,还有些东西,只是他转身太快,不让人看清。只在意识里一抹,有些像此刻口中回味,微微凉,微微苦。

小灯开的太久,已经酿出一片昏黄的温热,暖透半边肩。靠着椅背,思索一刻又一刻,搭在桌上的手捏着笔,在一张图纸上敲了一下又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给阳瑾发了条消息。

“知道你这次折了不少本钱,可不至于连顿牛排也要爽约吧。一般人说改日就是没那日了的意思,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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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将军令

随着澜沧开始破阵,结界内除了难以忽略的戾气之外,还有一股浩然正气掺杂其中,一时间,结界内电闪雷鸣,戾气与浩然之气交杂,引动天雷滚滚,不为阻劫,只为灭魔。纵然阳瑾对于澜沧的实力已经有了预估,可见他真正出手时,仍不免心惊。阳瑾在全力维持结界之余只能感慨一句,不愧是护国之兵。

所谓邪魔外道,便是以正统方式之外进行修炼,多指害人之道。虽然阳瑾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正统,但因着自身经历,素来以强取豪夺为反感之最,故而这一次已是下定决心,不论如何,绝不能放过他布阵之人。

因此,当那股气息直奔阳瑾而来时,阳瑾根本没想过要躲,刀气锋锐,以自己的情况来看,根本无从抵御。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手段都这么下作。阳瑾眸中划过一丝决绝,即便受伤也绝不给这东西有半分逃离的可能。终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敌方虽然狡诈,澜沧手段却更胜一筹,最终那股气息被刀气纠缠着擦身而过,在身后消弭无形。

同时化为无形的,还有林荫道和周围的树木,连路边的座椅路灯都没能幸存。放眼望去,充满生机颜色的结界笼罩范围内一片荒芜,只剩下三道还站立的身影和他们面前的一截枯木,那是树妖。

待一切尘埃落定,阳瑾撤去结界缓缓落在地面上,看着化作原型的那截枯木,微微皱起眉头。与澜沧交换过眼神,阳瑾和澜沧对于这件事的结论默契的一致,这件事,还没完。

树妖虽然可以被称为大妖,但到底不如阳瑾这般底蕴深厚,就算是正面交手,也未必是阳瑾的对手,何况金克木,单凭她不可能在澜沧的攻击下坚持那么久。再说那股气息,尽管做过许多遮掩,加之掺杂了许多吸收来的灵力,驳杂难辨,但是有一点骗不过阳瑾,那气息的主人绝不是植物。

此阵一破,阵主定然会被反噬,连树妖这种被牵连都会死掉的伤害,即使那东西修为深厚,想来也受伤不轻,阳瑾只希望能消停一段时间,再来一次可真的吃不消。

先与澜沧点头示意表示赞同他的结论后,和其余两只道一声辛苦便各自散去。阳瑾因为在那截枯木前驻足了一会儿,故而落了单。

公寓管理员是个嗅觉灵敏又贪财的家伙,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不见他出来,这会儿拦截阳瑾的时机倒是精准得很。倒是没别的事儿,林荫道毁了,按照租房规定,因为非人类能力而造成的损坏,要罚款。

想想是自己牵的头,似乎找自己要罚款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看到罚款的数目,阳瑾还是暗骂了一句,这货怕不是个吸血鬼投胎。

因为阳瑾一向不大注意积蓄,这次罚款着实让阳瑾折腾了几日,等想起与澜沧的约定,已经是一周之后。看到银行账户上再次充盈的数字,阳瑾满意的坐电梯上楼约人吃饭。只是让阳瑾意外的是,开门的竟然是一个人类,身上散发气息有些熟悉。

阳瑾微愣了片刻,恍然想起澜沧颈间的那缕气息。看来他的执着已经有了结果。不知为何,莫名的孤寂感几乎要将阳瑾吞没。勉强对着站在门后的澜沧笑笑,阳瑾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一丝异样。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改日再约你。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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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5-26 21:09 编辑

如今刻意的去留意颈间隐珠,那微微的温,倒也能分辨。当初灼热的一点,如今已经成了浅浅的凉。与之共生共存千百年,对其状况的了解,如同对自己。

修炼不拘一格,也无同路人,每个灵体的造化,只有自己去应对,去体察。得悟,便是更上一层;悟不得,便又是百年千年的磨。

灵识深处清清楚楚,隐珠即将消散,而对于澜沧,化来的这具肉身,还有这一身的道行,至今不见丝毫异动。这代表何意?共生灵珠不在,澜沧将会如何?无从晓得去。

一点灯光仿佛都被杯中酒收纳,夜色沉重,星月无辉,室内愈发昏暗。整个人深隐在柔软沙发里,沙发隐在窗边屋角。这个位置是最澜沧想要放松时的最佳选择。往内看,整个屋子都落入目中;往外,连远处的森林公园都在视野。

冷酒里,果味淡了,酒的辛烈明显起来。滚入腹内,把一点心也暖一暖。劫数将至,还不知有没有再能饮人间酒的以后。

阳瑾的电话来的时候,那湖上又如同前几日一样,开始慢慢起了波澜。从湖上越窗而来的风,都带着阴湿的凉意,让澜沧对于那东西的猜想范围又小了一些。

沟通,向来被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澜沧认为是人类最累的工作。阳瑾话语里并不明显的疲累当然逃不过千年老妖的察觉。他的安排已经很周到,不需自己多言。简单回了一个“好”,便不再多说,以便让阳瑾少说几个字挂断电话。他既然对着自己丝毫不加不掩饰,那就礼尚往来,为他省些寒暄的字吧。

出了公寓,隐了气息,化了行迹,先不动声色看了看几个帮手,这才运起灵识探查整个大阵。

六百年前,澜沧也灵识未强,只见过一道人,借生灵数十万,纵阵改运窃国。阵成,血染江山,固国三百年,道人得金身享供奉。功成难辨对错,于道途,命身只如柴薪。而后几百年,再见许多阵法,唯精妙不尽。天时地利人和,再难聚力。

又因澜沧刀虽司杀戮,而识根却为救护,故而天生一脉善念养在灵魄里,偏见不得残害。初时只知有这阵,并未在意,此刻探了阵,惹动这一脉,破阵之念倒更强些。

这吸灵的阵法有些气候,布阵严谨,思虑精巧,变幻严密,力量分布完美。只是,主力一脉略显薄弱。缠绕阵中,为阵聚力,也借阵纳养。整个阵随之变幻无常,老虎怕是在阵眼里挖不出什么了。

一旦探知,秉刀之性,手起刀成。再展掌,放刀游于阵中,正是要逼其现形。刀气凝聚成一道白练,缠住那一脉主力,两股劲力缠斗一起,破过三门,木断石裂,水激浪翻。

这东西不弱,看来是懂得知己知彼的。三门过后,开始想要遁逃。然而阳瑾安排周到,结界坚实,力量不可小觑。可这东西也狡猾,紧追之下,几次被结界阻住,此刻发现自己正要斥力相向,惧不敢迎,便转而直冲阳瑾突去。

阳瑾虽功力深厚,加持如此大的结界已经占去他太多力量,阻这妖物尚可,若自己此时发破阵之力,他又怎能顶得住。当即改破为推,刀气缠住这东西再进一息,错开阳瑾,再不容其冲突结界,挥动劲气,毫不犹豫斩下。

缠斗的劲力一瞬间消散,地动水波,林荫道,公园里万千林木,应时倒扑。继而阵破风止,万物散灭声息中,只闻一声女音高亢,无怒无怨,却大痛大哀。

树妖?

缓缓转去望住阳瑾,眉间微聚,语出笃定。

“不是她。她没有这力量。”


————此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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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冬) 2021-5-20 14:26:07 | 只看该作者
电梯里,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阳瑾随性的靠在后方的箱壁上,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上的笑意只剩下了嘴角的弧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翻起明灭的光。刚刚不是没有感觉到澜沧长久的注视和走出来时候话语里那微妙的停顿,尽管他及时拉开了话题却又让人忍不住要探究,这些反常是不是和他颈间的那缕气息有关。

那气息……是个人。

不过,那终究是别人的事,阳瑾并不想追根究底,但到底是生了一丝好奇,究竟是谁,值得澜沧这般,拿自己的神魂去温养一个人类的魂魄碎片。

要知道,神魂乃妖灵根本,拿自己的神魂去养其他灵魂,哪怕只是碎片,对神魂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尤其是澜沧这种凶器之灵。而且以阳瑾的感应,要不了多久,那缕气息就会消散,届时势必会造成反噬,最终神魂有缺,不仅大道无望,还有可能危及性命。

值得吗?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算意外,非生灵类的妖多因执念而生,或许那个人就是澜沧化妖开智的原因。而自己……

算了,已成往事,不想也罢。只是澜沧那里,若是可以,阳瑾还是想帮他一把。

电梯已经到达,阳瑾收起杂乱的思绪,迈开长腿踏出电梯,继续游说任务。剩余的三只大妖不算难劝,阳瑾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何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两个小时不到,在阳瑾多重威逼利诱之下,三只都被阳瑾说服,约定今晚子时动手。

回到房间,打发了又偷跑过来的小妖似锦,嘱咐她今晚不要出来之后,阳瑾半躺进沙发里,拿出手机拨了澜沧的号码。

“已经说定了,今晚12点动手,你负责破阵,老虎负责刨出阵眼,树妖负责清场和警戒,小乌鸦负责根据线索抓出幕后的家伙,我负责布置结界,没问题吧?”

虽然是问句,用的却不是商量的语气。阳瑾觉得今天的沟通工作有点过量,便没有多说,随意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阳瑾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也不大喜欢回忆往事,可今晚破阵在即,还是不免在回忆里翻翻找找,将这吸灵阵有关的记忆拼凑出来。没有师承就这点不好,阳瑾的所有修行知识都是从那些抓过自己的所谓邪魔外道里得来的,导致这么多年没少走歪路,如今没成块邪玉都要感谢自身的阴阳之力,时刻在拨乱反正。

也正因如此,阳瑾才能快速的认出吸灵阵,并且知道阵眼的位置。一饮一啄,皆为因果,大概就是这样了。

闭目调息片刻,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12点,是该动手了。阳瑾站起身时,指间已经多了一枚竹叶。没有打算走电梯,阳瑾直接打开窗子跳了下去,同时,指间的竹叶甩出,渐渐化作一个硕大的莹绿色结界,将整个吸灵阵囊括其中。

竹叶是阳瑾的法器,没有名字,取自阴阳泉畔的一棵伴生的绿竹。这个结界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取名字的人文化水平不高,阳瑾又懒得改,便继续用了。名字荒唐,但质量可靠,几个泰山砸上来都能毫发无损。

脚尖轻点,落在结界上,对出现的其余几人点头示意。

“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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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5-18 20:48 编辑

黑猫隐在密林里,有时也在公寓的走道间出现。最近有几次,它也在玻璃门外的阳台上,与两只小鹦鹉对峙。

做妖需得好好修炼,做人也一样。黑猫第一次来到阳台,是一个深夜。万籁俱寂,可对于凡人澜沧来说,却是正常的工作结束时间。

其实在澜沧看来,做人还更难。各种事务永无绝期,直到此生完结,还有身后事要麻烦别人。可也正是这些繁杂琐事,没完没了,把每个人纠缠在世间。这千万缠结间,生出一种热切来,把人心都暖融了,让每个人不能轻易离去。

黑猫对凡人来说,最多是漂亮些,而对妖魔鬼怪来说,却是特殊的存在。所以,连那晚无月,自己都还清晰记得。

阳瑾没有靠过来观看,他的话语也显示了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而千年大妖自然知道,他不靠近,还有一些是因为方才自己的那个动作。

没别的意思。阳瑾此妖上乘,美玉精质,自然值得欣赏,澜沧自然也愿意与之来往。而他作为人的那些风流韵事,本是与己无关,那一让,只是表明,自己无意此道。至于他能辨得几分,辨去何方,且由他罢。

从窗外收回视线,绕回阳瑾身上,再顺到他手上。秀致的指节带着思维,竟然翻出了一个别人的隐私疑问——玉本为庄正之器,化灵本比万物都更多琢磨,而玉有化,定是非仙亦灵,他……怎会是妖?到底他是怎么来的……

可这手指一动,思维的不速之客就被驱逐,丝毫不留踪迹。神思一顿,再回忆方才想的什么,竟是淡如烟云,连整句都拼不出。

抬眼注目此人,似乎是要从其身上看出些能扰乱一只千年老妖精思路的东西来。结果当然,除了那熟悉的笑脸,别的什么也没有。但神识深处微微的惊动,能骗得过别的骗不了自己。一定是有些什么的。

缓缓移开视线,太久了,在人类的礼节里,是为失礼。又被这莫名思维耽搁了应对这人在胸口那一拍,如今时间拉出了“反击”圈,再做些什么只会平添尴尬,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佯做个“不与后生计较”的风度。

“天外有天,澜沧也不过活的久些,你这话我可不敢当。不过许多年没有需要动手的时候倒也是。”

随着人往外走,是个送客的姿态。一只凶器和一只辟邪之物之间,莫名的竟然融洽到来来去去、相见不见都如流水一般自然。这在妖的相处之道里,简直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大妖几百年难出一个,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来头。明明感觉气息不强盛,却又如此嚣张,我很有兴趣……“

送人送到门外。电梯离得有几步路,与人在走廊上顺着,刚走两步,颈间陡然一阵灼烫。

底层的大厅里一阵喧哗,那只是一群人类,方才并没有分去心思注意。此刻被这珠子一烫,口中话语都没防备添了一丝停顿。幸而话题转移,应不至被身侧人发现。

“是,我点头了,你只管放心联络其他人,回来必要你请吃牛排。先说好,若是不好吃,下次可没有好酒了。”

看着电梯门关上,慢慢退回走廊扶手边。底厅里喧哗依旧,一伙猎奇的年轻人里,有一个是他。

手指不自觉的抚在颈间,那一下灼烫之后,好像这珠子用尽了全力,此刻只有比平时更淡的温热。如果不是那一下烫热,自己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

要认出他很容易,一片仰起的面孔里,有一张是澜沧熟悉了千百年的。此时此刻,这面孔与另外的一脸好奇满眼探寻的面孔们混在一起。

千百年过去,多少轮回过去,心中的期待早已从热切变为随缘,执念也从坚如磐石慢慢淡如行云。许多事,不是想有就能有,想要就能得,不管是人是妖。

趴伏在扶栏上,望着那群人,望着那个人,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间能成就一切,也能改变一切。“造化随缘”,便是妖,也得须信得这几个字。

一柄刀,特长大概就是“直”了。看到这张自以为是存在的意义的面孔,心中的波澜几乎没有窗外湖上那个东西引起的好奇大。心底的意识如此明白直接——与将军的缘分,大概至此了。

想到外面的妖阵,倒是“此时不宜去靠近他”这件事明确无疑。也罢,先与阳瑾一起破了那阵,无论是为了此间小妖们还有这些人们,还是为了自己解惑,都是势在必行。

夜幕降下来,窗帘还保持着阳瑾走时的半合状态。在窗边的小沙发坐下来,重新倒了一杯酒等阳瑾的消息。室内开了一盏灯,暖黄的光略显暗弱,却与未合的窗帘留出的那一条透着湛蓝的夜色最合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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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九年十月二十八日 (冬) 2021-5-6 22:41:20 | 只看该作者
想当年,阳瑾人形初成,不通人情世故,倒是还带着许多本身的特性的。坚韧中正,温润平和,兼有阴阳之力,更具宁神抚燥、化解凶煞、修复温养的能力,那个年代妖魔鬼怪还不似如今这般收敛低调,故而没少被捉去当做修炼渡劫的辅助,甚至于几次险些被炼成了法器,死里逃生后,总算开始学会收敛自己的气息与能力,更是刻意的改变自己的性情,才有了在人群中混迹百年的经历。

后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玉该有的样子”了。

如今,却险些被澜沧逼出了深藏在神魂深处的本能,实在无法不心惊。不过,阳瑾向来无所谓掩饰,昆仑山下千年沉积的这份傲气倒是几百年来不曾收敛半点,仅仅是给看得到的人见罢了。

阴阳生万物,万法成自然。这是阳瑾的道,也是阳瑾对于澜沧的信任。一把为国为民的守护之兵,值得这样的尊重和坦诚。

阳瑾自然不知道澜沧心里的那些弯绕,但从澜沧远离的动作中读出了一丝对于这份贴近的抗拒,便也识趣的稍稍坐正身子,但视线似乎困在那微开的衣领间,一时还收不回来,直到澜沧起身,这才勉强把视线从那深渊处拔出,逆着昏黄的余辉,生生的从澜沧优雅笔挺的身影里,看出了属于大漠的荒凉和壮阔。

鬼使神差的,就起身跟了过去。刚刚与人并肩而立,就听到他说我们。下意识的挑眉看过去,便听他硬生生将这称呼换成了你我,刻意疏离的语气,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刚才的熟稔和纵容只是错觉。

阳瑾向来是逢场作戏惯了的,只当是自己方才的行为触动了澜沧心底某一处不可说,惹出了一身的刺,这会儿倒是不再靠近,但称呼还是接了澜沧下意识的说法。

“本想着我们就够了,但没理由让他们置身事外。”

夜幕降临,林荫道的绿色渐渐加深,延伸到远处的森林中,莫名的给这氛围中添了一份肃穆和神秘。而身边人闲闲的靠在窗上,身后的灰蓝色云比外面的天色还沉,反而更衬得他锋锐耀眼。身为公寓最不能招惹的存在,这个男人明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没关系,阳瑾心善,不介意告诉他。

“原本我把握不大,如今你点了头——谁敢公然来跟你对着干呢。”

同样闲散的靠在窗子上,视线随着澜沧而定格在森林某处,很奇妙的同步,偏偏就是知道,澜沧说的是它。方才被疏离的那点不快莫名的散去,转回头对着澜沧笑。

“身为辟邪的代表之一,自然会注意到代表之二的生物,昨天还特地买了条鱼喂它,只是它嫌弃生肉,不肯领情。至于跟这阵法有没有关系,暂时看不出来。”

目的达到,阳瑾便打算告辞,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澜沧的胸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掏出手机朝人晃。

“我先去联系下那几个,动手的时候叫你。等破了阵,我请你吃牛排,美人儿。”

想到澜沧拿着刀具切牛排的样子,忽然就理解了他给自己玉杯喝酒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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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阳瑾自相识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单独相处,都如此时宁静。他这一些动作,也是带了静定的转换,如沧海桑田。

在这宁静里,暮色沉下来的速度便显得更快。就像日复一日。对于过了千年的澜沧来说,如同喝一口酒,或者一口茶;如同一眨眼,一转念,快到本不在关注中。

然而,今天暮色里有阳瑾。一块玉染上了暖色,于通透中更多莹润,那日常留下的冷的印象也似乎变了。这暮色也瑰丽的让人注目,连由明黄到金红的转变都让人轻易捕捉。

身姿未动,看他迎来,看他撤去。仿佛此时又认识了这个人。更进一步,更多一面。他如此迎近,仿佛诱人深入。可那笑容和话语,又明确如旧,他就是他,并没有变化。他无意隐藏,也无谓展露,一切都是自然的。

澜沧对于这自然,相当满意。正因为这自然,让自己为阳瑾开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到哪里,此刻己知他知,这条路会通到哪里,要看天意造化人为。

把对面人纳入眼中,也沉入对面人眸底,分不清谁在谁中。酒液入腹,灼热在肺腑层层铺展开,才惊觉所思迷路。什么天意造化,远想不到此处。

杯中波纹归于常态,只佯作不见,随着人微微笑,把思绪都按进深渊。

也认同他说的话,狂放中隐着傲气,却讨人喜欢,有一味朝阳般的俾睨,让人心生珍惜。

可他那视线与眼神,又让人想起他那些传闻。飘忽随意,四处沾惹,身边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红颜,所及之处,又不知多少情意难言……

微微后撤身背,靠在沙发上,轻轻晃着酒杯,没有再饮。深红色的酒液,融进一些霞光,透过厚厚的玻璃,一小片金色沉在酒杯里,又是一次日落。

辉光淡下去,颈间温热也似乎消去,想要再去抚触,又生生克制住。

“嗯,这等行径本也不该纵容。既然撞上了,我自然也乐意看一看是哪路来的。“

起身放了酒杯,离开大窗,行至另一边。回首望着阳瑾示意人跟过来。撩开丝绒的窗帘,窗外是幽静宽阔的林荫道。

“我们的态度……你我的态度很明确了,你的建议就挺好。至于另外几个有点本事的,我知道的有两个怕是不好说,甚至这里头有没有他们的事都难讲。“

倚上玻璃,一片云灰的窗帘拢在身后,仿佛把人也隐没。从高楼望去,盛大的树冠连成一片,路已不见,浓郁的绿一直往公寓旁的森林公园铺展去。目光往密林深处放去,话是疑问,眼神却是锁住林中一处,清明静定。

“最近一个月,你看到新来的那只黑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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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九年十月九日 (冬) 2021-4-27 09:59:54 | 只看该作者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阳瑾,看似与谁都热络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石般的心。

玉也是石,这话没错。

阴阳泉水是冷的,昆仑山是冷的,千年孕育,总不可能生出个真正的热心肠。只不过在这人世沉浮太久,总要学着给自己披上一层真善美的外衣,才可省去许多麻烦。

但这外衣在同类眼中如同皇帝的新衣一般仿若不存,自第一次见面,就被这柄利刃撕碎,只剩下一丝不挂的坦诚相见。

阳瑾真的在乎那些消失的或者死去的小妖么?自然不可能,就算是对似锦,也不过是因着阴阳泉的那点浅薄的缘分,而不想看到她夭折才施以援手的。

有欲无求最苦。

此时四目相对,尽管已经微不可查,阳瑾还是从澜沧的眼中捕捉到了只有同类才能读懂的执着。独行太久,本是不愿这点儿缘分因着一个入不得眼的阵法而断掉,不想在澜沧这儿寻到了共鸣。

大约,他也同自己一样,有一份不愿断去的执念。尽管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澜沧执着的是什么,阳瑾心里已经有了这次来访的答案。

这就够了。

重新靠回沙发靠背,十分有耐心的摩挲着手中的玉杯,明显比第一次清透许多的酒杯中,仿佛连酒液都随之剔透起来,漾出细弱的波纹。

屋子里的温度稍稍降了些,那些沉寂在澜沧身体内的金戈铁马仿佛在一瞬间要破体而出,阳瑾本能的微动指尖,然而这种可以斩破一切的锋锐却仿佛昙花一现便归于沉寂。房间的温度回归,好似一切只是阳瑾的错觉。弹起的指尖重新落回原位,同时响起的还有澜沧的回话。

阳瑾知道,他这是应了。探身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盯着渐渐平复的酒液表面,不疾不徐的开口。

“贼的字典里是没有强字的,我想,或许是楼下的凡人不小心动了遮掩的东西,才让阵法暴露出来,也或许——”

酒液终于归于平静,阳瑾的视线再次落在一侧的男人身上,确切的说,是澜沧的颈间。因为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从阳瑾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刚刚指尖流连过的精致锁骨——是诱人的弧度。

他比自己更像个人。阳瑾想着,将未完的话补全。

“也或许是觉得好处将尽,想试试我们这些家伙的态度。不管是什么目的,总不该教他舒服了去。”

阳瑾姿态慵懒,向澜沧的方向歪了身子,脸上带着亲近的笑意,视线也仿佛顺着那勾人的弧度滑进衣领,说出的话却冷漠至极:

“若是抓着他,抽干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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