樨香林

“阴煞，孤鸾寡宿，劫煞皆为祸。”

【寥寥几字，字字诛心，原不信命，但见他薄唇微掀朗声坦荡，灵犀自在胸臆，不由蹙眉而询】

公子可知天命？

【语罢却生悔意，术数命理本便故弄玄虚，福兮祸兮皆为己定，岂有命数先定之理？】

【垂眸轻嗤，恍若不以为意。好一个孤星照命，劫煞难抵。分明这经年辗转未有一日不是死劫，刀口舔血的营生早已惯然，又有何惧。】

［待她一语道出，心知不该多言，只是难见如此面相，不吐却是不快。］

“阴煞，孤鸾寡宿，劫煞皆为祸。”

［语罢坦然视之，心知其闻此将有不快，然天命却是难违，岂是不言便可化解。］

【行经那男子时原要作陌路相逢错身而去，却见他抬手施以一礼，举止谦逊得体教人实难忽视。本也不愿过于计较方才猫儿的几番动作，于是亦滞了身形欠身回应其歉意。】

【礼尚往来本已做到极致，又见男子一双黑眸直直望向眉心，视线中带了几分唐突，已是毫不避讳地失了礼数，直教他先前所为尽数化作泡影。心下也诧异对方何故倏然拧眉愁思不展，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却不曾开口。】

【便先他一步将心中疑惑询出】

可有何不妥之处唐突了公子？

［女子一袭白衣，步态出尘缓行于香陌，粗观之下她一双极冷的眸子恍如不论是那唐突的猫儿，还是我这行人，均是入不得眼，清雅面容于香花酥雨之中又成一景，猫儿莫非是因这美人周身冰霜而畏惧了去？］

［朝她略一抱拳，当是抱歉饶了兴致，正欲转身离去，抬眸之间却是一怔，不禁止了脚步，眼神直直向她眉目之间望去，只见一团青乌之气滞于眉心，此乃大凶之兆。］

［蹙眉凝神谛视片刻，方觉一时失了礼数，对上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中有些迟疑。］

【岚岚雾雨后零落一地旖旎花色，衬得这山石小径亦平添了几分温柔。清风拂过，枝上本沾了水的木樨便不堪重负坠下枝头，轻瓣似霏雪一般婉转而下，竟是勾勒出了风的形状。】

【习武之人本是视听明晰，垂眸撞见一团雪影贴着地欺近，待到跑至身前十步开外时却骤然停歇，恰是一只猫儿。却不明它为何生生止了动作，只闻它“喵呜”一声歪头看了看自己再是扭头便逃，顺势望去好似躲进了先前那人怀中。】

【心下略有些好笑，面上仍是一贯的淡无情绪，想来前些时日遇见的那小姑娘并非胆小惧人，连猫儿都尚且惊恐自己不敢近身，莫不是我的样貌真这般叫人害怕了？】

【恍若未觉出甚不妥，仍是迈了步子自顾赏花，庸人自扰于此时不宜，况且我本就从不曾在意旁人如何言说。】

［缓辔徐行，置身林中，择一枝叶荫翳处落了马辕，曲膝背靠门框闲闲坐着，取过从玄羽那儿讨来的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啧，这小子果然藏的都是些上好佳酿。］

［赏花饮酒当是文人雅致，而我来此却不过二字，打发。回念下界碌碌，谁复知此清光，满林空寂，当是只有我这一个大闲人了。］

［雨势渐停，木犀此等娇弱之物本不胜风雨，一场雨后便簌簌落了一地。悠哉悠哉提壶慢饮，忽闻一阵悉率，偏首细闻之下眉心一拧，单手探进厢内毫不犹豫将某只不听话的小家伙提到眼前。］

“珂叽，不是说让你在家给我乖乖待着吗，又不听话？”

［小东西四只爪子在空中扑腾几下后似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喵了一声后拨了拨自己的小耳朵怯怯看着自己，见它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竟是被逗乐了，把手中小小一团放在腿上，顺手挠了挠它软软的肚子。］

“好吧，那你就在这里陪我。”

［语方讫它却突然在自己身上借力一蹬跳下马车，扶额轻叹，就知道它不能安生。理了理被它蹬乱的衣袍，却见它跳下车后朝着林子深处跑去，叫了它一声后却恍如未闻，无奈之下也随着它下了车。］

［顺着它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有一女子快步走来。原来如此，这小家伙见人就扑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本是不指望它能停下，岂知它却在离那姑娘十来步时停了下来，甚至又转身撒腿扑进我怀里。猫儿直觉本是灵敏，它反常的反映该是与那姑娘有关。想到此处，不禁抬眸向来人望去。］

【一叶知秋，红衰翠减，偶闻交州城郊有木樨繁盛，恰逢无鸾不在身侧，闷于屋内难免浪费韶光，便叫了车舆独身前往郊外一探究竟。】

【未至樨林已觉馥郁，下车换作步行，见雨后山林苍翠如洗，吐纳间气息澄净，却不曾有客比肩，未免欷歔世人辜负了这秋景。】

【晨雾氤氲，白袍染了三分露色，信步闲游至林荫道间，忽见前处有人影自白芒中映出，想他亦是惜景之人便不自禁快了步子，敛息近身。】

＝承平三年 秋分＝
［秋分时节，白露祛暑，晨起临窗，望薄云如絮，中有白气长二丈许，占曰，“风雨之候”。念及雨过木犀馝馞尤盛，而城外恰有一林，趁此闲情，不若小游。］

［备简膳，驶单舆，阑风渐起，细雨落篷。马车不疾不徐行于山道，周遭无人，寒蝉凄切，倒也不绝秋日肃杀，反较三季静谧。］

［芬芳渐浓，木犀林逐现眼前，阖目长息，所谓“独占三秋压群芳”，当是莫过于此。］

【不过一个遭弃之人罢了，何来归处。只不置可否淡淡一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一日奔波，早觉疲乏。吃过饭便在一边逗弄那兔子，没再说什么。夜色深沉，一夜好眠。】

===结。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名如其人，清雅别致，不多时已闻见一股鱼肉清香，拿起火堆上的烤鱼，先递给对面的女子，她怀里的兔子似乎也是饥肠辘辘的，闻着味儿就惊醒过来使劲在怀里扑腾，幸好自己方才铺垫的草够厚，它努力的窜出了女子的怀抱，蹲在一旁吃起了草叶】

【待两人将鱼一扫而尽，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深沉的夜色中只余繁星点点，连月亮都累得歇下了，顾自的看着星星出神，好一会儿发觉旁边没有声响，再一看，女子正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小兔子也乖巧的窝在怀里睡着了】

【起身仰望星空，仍不免回忆起初晴的点点滴滴，再看向睡熟的女子，可能是夜晚的微凉，她双手抱着双臂，轻叹一声，将青衫褪下披在她身上，自己则在对面寻了根平稳结实的树干靠下】

【抬眼时，那青衫男子脸上本也带了些笑意，火光添暖，倒有了平常不曾见过的柔和之色。只是那笑容被他极快敛去，又恢复成了往日平和淡漠的神色。也没去在意，只低头逗弄那小兔子。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天色已是沉沉乌漆。】

【起了晚风到底觉得有些凉，抱膝坐在草上，索性将兔子抱进怀里，暖融融的小家伙蹭了一会儿便像是睡着了。听他这样问，低了头，披在身后的墨般长发便洒过几缕，遮住了侧脸】

沈陌。

【一路上也听他唤了不少声”沈姑娘“，倒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本想着只是一时同路，见了大哥之后便各奔东西的人，姓名知否也是无所谓。他既问了，也就说了。顿一顿，补充道】

阡陌之陌。

【看着她细心的替兔子包扎伤口，不禁回想起那日在不开道她替自己上药的情景，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但这感觉很快就被“她只是初晴的影子”替代，看到方才瑟瑟发抖的兔子此时一脸安逸的窝在她身边蹭来蹭去的模样，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

【想到自己日日在杀戮中染血，此时竟然有了一丝怜悯之心，不觉可笑，脸上浮现的微笑说不清是因为兔子还是因为自己的这种反常】

【见她看着自己，很快收敛起笑意，恢复成不温不火的表情】

这一路上都没问及姑娘的闺名？

【林间枯柴满地都是，一会儿便捡了不少，怀中的小兔子似乎安定了下来，也不似刚才那般抵触，老老实实的窝在怀里垂了一双长耳，只有两只乌黑的眼睛偶然滴溜溜的转一转】

乖，等下生了火就暖和了。

【刚才本打算把兔子交给他，想了想还是自己抱着。倒不是怕他烤了，只是觉着他那么个大男人捧着只小白兔，有点......不大合适？回去生了火，莫寒也抓了两条鱼拾掇好了。两人坐在火堆边上，一时等鱼在火上慢慢烤着，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将兔子放在草堆上，只顾低头仔细检查它微跛的那一腿】

嗯，应该没什么大碍。

【给它上了些药，便用随身的丝帕缠好，拢了拢它的耳朵，小家伙便安分在手心蹭了蹭。瞧着它这样可爱，不觉一笑，火光掩隐照得整个脸上发热，捋了捋拂在脸上的发丝，便下意识抬首朝莫寒看去。】

【刚一下马，却见她回望草丛，从草丛里抱出一只小兔，很是怜爱的抱在怀中，等她走近才发现小兔的后腿受了伤，这里不比不开道里，毕竟是荒郊野岭，且不说夜宿于此，就是寻找果腹之物也是不易，如今这白白冒出只兔子，早该是烹而食之，可眼见她这般喜爱，是无望了】

【对这兔子爱不释手，捡个柴火都抱着，只怕是也担心被我烤成一盘兔肉，等她去捡柴之际，将树下堆积的落叶扫平，再斩落不少草叶铺上，尽量看起来舒适些，再去溪边观望了下，竟见了几条小鱼悠游游哉，好不欢快，心下想着：兔子是吃不上了，烤烤鱼总该是可行的，遂拿出神哭小斧】

这小斧向来只取人性命，如今还得用来取鱼性命，真是可笑。

【神哭小斧旋转弹入水中，激起层层水花四溢，两条小鱼也腾空而起，顺势拿起早就削好的木枝串起，在溪边处理好了鱼就往回走，眼见的火已生起，将鱼放置火上烤着】

这兔子的伤势要紧么？

【坐在她对面的石头上，看着待烤的鱼】

【莫寒徐徐道来，暮风拂过，金沉沉夕阳洒了一地辉芒，更这林中觉别有静美之处。只是等到八月樨香十里之时，自己大约早离开广南无缘得见了。】

【薄暮渐至，听闻他所言有理，便点头应了。看着那一影青衫牵马拴绳，心下有些奇怪，这城主座下出入之人不在少数，言谈举止又极是雅逸，本以为会是个养尊处优大少爷，却不想这些微末之事俱能亲力亲为，倒没有一点儿富庶之家的娇惯。】

【转念间他已向自己伸了手，听他提及足踝伤处，脸上仍是免不了微微一红。自己并非闺阁弱女，确实也无需别人这般照顾。但总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迟疑一下，将手递与他。】

【两手相触，只觉他掌心极暖，修长指端合握有力。方顺其搀扶之势下了马，便听草丛传来窸窣响动。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小小白兔停在不远处，仿佛害怕似的抖了抖耳朵，连带着浑身绒白细软的毛跟着瑟瑟。或许是被两人两马吓着，却又不见它跑开。】

【上前蹲了身将那兔子抱起来，小家伙抗拒的蹬着腿，这才发现它一条后腿动得并不利索，原来是受了伤。若将它丢在这里，待会儿不被狼叼去才怪。把那兔子抱在怀里，顺了顺它柔软的耳朵，它倒也通灵性似的安分下来。回身走到莫寒身旁，一路上多是他照顾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在野外露宿的经验，便道】

我去拣点柴生个火。

此处名为樨香林，因遍植木樨花树而得名。此阳春三月并非是木樨花开放的时节，若是八月再来，十里开外都可闻到木樨之香。

【翠影斑驳，两人身影掩映，此时已是傍晚，天边残阳如血，周围漂浮着几片红云，衬着樨香林更加静谧，夜幕将至，看来今晚得在这林间过夜了】

沈姑娘，看来咱们今夜得夜宿于此了，不如干脆下马寻个歇脚的地方。

【说罢，便翻身下马，牵马而行，找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将马绳拴牢，伸手要将女子扶下马】

前几日足踝伤处想必还是有些不适，还是小心为好。

【不过两三日，那位莫城主倒当真处理完事务跟自己一道同行，既然是去找大哥，想来两三日的路程也无妨。】

【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极是轻巧，不过半日便经过一出树林，便都放慢了马蹄。这日天气极好，阳光透过林叶落下疏朗斑辉。在不开道闷了大半个月，已是许久不曾这般自在舒展，见林间风景极美，只觉得心情也好了许多。】

【听他这么一问，略侧首向他道】

嗯，方才确是为林间景致所吸引。

【自己本就没什么与人相处的经验，这位城主看起来也不像是多话之人，是以一路言语寥寥。轻摇了摇头】

还请公子告知。

=====开戏=====

承平元年  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将不开道事宜安排妥当便和沈姑娘一道出发前往与苏徊汇合】

【行至樨香林，此时并非木樨花盛放之季，但满林翠绿间仿佛也能嗅到沁人心脾的木樨花香，策马而前，向一旁的女子说道】

沈姑娘一路鲜少言辞，可是被此处的美景所醉？可知此处是何地？

【对于此事，他不欲再提。对于兔子的家人，他会出手解决，当然，最终的结果也只能由他来定。】

嗯，如果她回来了，我会带她去的。

【跳过了兔子父母的话题，又打趣了小狐狸几句，感受到风逸辰归来，便直接散去了身形，并未与之相见。】

【如他所说，他要做的事，还不少。】

——————结——————

唉，你自己放心点。

【说起兔子的父母，自己也是有些无奈，曾听风逸尘说过一些，虽然并不详细，却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而风逸尘能知道的事情，相信冷焱也早已知道了。】

过些时候我们早要成亲了，若是可以，就带着兔子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