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江渡口

====建元七年春====

[藏书阁一别翌日，卯时三刻准时到刀殇居与少殇汇合。临出门前，难得看到小霜还未起身，便动手做了简单早膳，留下字条。小丫头看到自己这次单独出门未能带上她，定会于百里之外气恼无比吧，经三天水路，此刻正与少殇站在章江渡口观望]

[本以为全州离扬州较近，谁知全州竟是荆湖府与燕山府路相邻的州。作为全州最为忙碌的口岸商埠，章江确实比荆州、永州等内城更为繁华，卸货商船络绎不绝，于河道上川流不息，船工号子悠扬有力，整个渡口一派生机]

[看着手中誊抄目的地名称，一时间有些迷茫，上书“于章江驿站往西去二十里的和田城，关元街6巷“，章江驿站离渡口又是五十里路。不得已，为了休整精神，遂建议少殇就地休息一二]

走吧，那边有个小摊子，咱先去用膳。

[说到用膳，确实自己也边说着边感到饥肠辘辘，遂与他一道去了包子铺。铺子的伙计搭上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自己，抬首看看比方才暗下的天空，半刻前还是晴空万里，果然春天时期，天空变色亦如姑娘变脸一般么？被自己这般的想法嗤笑]

[接过包子，想着干脆就寻一处坐下，遂建议]

走吧少殇，先寻一处避雨。

[率先往看好的一处街边雨棚摊子走去。招呼老板来了两坛子酒，五斤卤牛肉，就这么等着倾盆大雨。这么估摸着，是因为西方的乌云已隐隐闪着金光，披着乌色的金龙，穿梭于云间]

少殇之前来过全州吗？

[雨天似乎是个很好闲聊的时刻]

是啊……

[聊不到数句，淅淅沥沥的霏靡变成了急促有如敲鼓的骤雨，细细密密，无从看清远处景物。再侧耳倾听似乎也听不到渡口那嘈杂鼎沸的人声喧哗，仿佛万物寂静，先前西方的乌黑，也被骤雨冲刷，变得纯净无暇。正想着询问无瑕小姐是何种病症需要到全州采药，便听得一旁有人讨论]

又是这样的大雨，阿资，如此瓢泼，不是每年都能见到啊……
是啊，阿财。全州境内最多就是细雨绵绵，特别是咱们章江地界，让我想想……

[自这二人开口，目光全然被他们吸引，那个沉思的人，似乎想到什么，神情不似方才那般自在了，旁边的友人出言安慰道]

怎么，又想起你家婆娘了吧？都过去十年了，还没通透呢？
哪能呢，孩子都这么大了，总要放下的。太初五年啊……老咯！
别想这么多了，来，哥俩喝一杯！

[耳畔是脆生生的推杯换盏声，相信少殇也听了个大概，与他对视一眼，拿起桌上酒坛，往说话的两人所在而去]

在下扬州人士王盟，方才听两位大哥提起全州境内太初五年的洪涝，有些事情想打听，不知方便否？

[那二人似乎对陡然闯入话题者有些排斥，一时之间气氛尴尬]

[听得少殇一旁解围，随声附和，那两人才稍稍放下防备戒色，其中一人立马感叹道：那场洪涝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另外一人，便是那叫阿资的，幽幽地喝了杯酒，才有些不愠道]

王兄弟想打听什么事情？
多谢这位兄台理解。在下王盟，这位是我的兄弟王鹤，其实我并不是扬州人士，而是这全州和田人。太初五年时，想必您也知晓那场洪涝之后的突发瘟疫……

[说到此处，稍有黯然]

实不相瞒，我与胞弟王鹤在与父母逃亡的时候，与父母走散了，如今想要回来寻找父母下落。
当年官府可是封城了，王兄弟一家何以出逃？
这不是有认识的人帮着说了说话？
哦……原来是这般情况。我婆娘也是死于那场瘟疫，本来隔壁邻居叶先生……

[听闻“叶先生”三字，不由脱口而问]

可是6巷里那位姓叶的？
啊对，你怎么知道？不过你知道也不稀奇，说到叶先生，那时候他与官府的人也有些交情，想着送两个孩子出去以后，他们夫妇二人带着我婆娘到外面看大夫，谁知还没熬到出城，我婆娘就顶不住了，撒手人寰
那叶先生的一家呢？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不过，王兄弟你为何要打听别人家的事情？

[对方的戒心忽然又有些沉重]

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叶先生把小儿子交给家中管家先带着出城，而我是跟着他们夫妇还有叶大公子一道出去的，前后大概相差四五天的时间。

对了，我还听说，那个管家啊，把叶先生的那个小少爷弄丢了，而且他本人也死了。这事情，还是听阿资说的，你说是吧，阿资？

[旁边被称为阿资的人，被点名道姓后，愣了愣神，思考回忆着，而后郑重其事地点头道]

确实如此，叶先生夫妇驾着马车经过全州到永州路上时，看到自家马上被弃置在路边，当时我带着内家的和孩子还碰上他们，他们还问了我，怎么马车会停在路边，而车上的人却不见了，其实我当时也很诧异。

[听了两人的描述，本以为有希望将线索继续追查，没曾想，唯一的见证人——那个心怀叵测的管家却也丧生其中，真是天道有轮回]

[听过二人描述，心中已有了然，与少殇对视一眼，而后拱手抱拳]

在下与胞弟谢过二位大哥的指教，“弟弟”，我们先上路吧，边走边说。

[恰好此时大雨骤微，已不妨碍两人踏上路途]

【收到小苏日前来信，信中神神秘秘并未多提究竟何事，只让收信的在章江渡口相见。彼时将信笺来回翻看，希望能看出些异样，然而，结果只能证明，它确实就是封普通书信。算好时日，直接从扬州渡头乘船，顺江而下】

【随商船往全州，多少能搭着船商解决用膳问题，并不习惯带着包袱作短途行程。若是如前些年，奔走四方，没有包袱在身，确实诸多不便。行船两日半，终在傍晚时分，金乌将要西沉之时到达章江渡口。掏了些碎银子给商家，便下了船】

【夕阳西下，船工和艄公都已收了吃饭家伙，往家赶，还有为数不多的搬运伙计在清点渡头货物。小苏在信上只提到渡口处，好在此处房屋矮平，目之所及还算清晰，就这么等着似乎也妥当。沿着岸边随性踱步，看到一位姑娘正在左右顾盼，想来是等的人过了约定时辰。仔细看了看她手中所拿之物，有些熟悉，细细一想，那是小苏惯常所用的药罐】

【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上前问询道】

姑娘可是在等苏徊苏先生？

【聆其所答，漾笑启唇道】

听姑娘所言，想必在下已经猜中。
在下萧胤堂，今日应小苏相邀，于这章江渡口一见，想必姑娘也是为了见他而来。
看姑娘有些焦急的模样，看来他是误了时辰。

【小苏在信中倒是没有提出何时，只说了个大概寅卯和地点。视线在周围打了一转，看到不远处摊子在冒着热气，想必是为路过船只准备热饭热茶的。虽然此刻还未临天光暗淡，已是立秋刚过，放着姑娘家在风口处实有不妥，遂提议道】

萧某看不远处有小摊，不若你我到那处稍适安坐。渡头不过方圆几步，小苏的才智，必不会错过了我们。

【着小二上些素点，再聆其所问，笑言】

确实，若不是因为沈姑娘手中的药罐，大概我们就此擦肩。
若是方便，沈姑娘可愿透露小苏约你来此是为何？萧某虽收悉他之书信，然信中未有只言片语提及是何故。

【说话间，小二将素点端上。章江渡口有一特色，便是这枸杞所做的素糕，通体剔透，色泽鲜亮，入口润滑，小霜最爱只此一家】

沈姑娘想来还未用膳，这枸杞素点是这家的招牌，尝尝看。

【言罢，夹起一块放入她面前碗内】

姑娘莫忘了，全州不也是江南地界，哈哈。

【两人一边就着热茶一边尝试着素点，棚外的天气就像姑娘家翻脸般，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小雨。偶有船工穿着蓑衣跑过，想来是忘了将货物遮掩，避开雨水。时值秋日，穿堂风飒飒而过，便招徕小二把茶水再次添热】

【聆她娓娓道来，却是同自己一般，不知小苏何意。莫不是安排自己与这位姑娘相遇？只是小苏有如此调皮性子？脑海中不断推想】

【又聆她所问，笑言】

实不相瞒，萧某与小苏相识不过三年。那时我到大理寻一好友，两人自玉龙雪山归家之时，好友突然发作心疾，多亏了小苏出手相救，那位好友才得以康体复元。就这样，为了答谢小苏的救命之恩，护送他到太极山祭拜亡师。

那之后我们就成了好友，往扬州定居亦是我建议小苏。

约在此地，大概用意只有他一人知晓，你我还是稍安勿躁。

【适才见她有些坐立难安，想必是自己所言，有所令人误会，这便出言相释道】

沈姑娘不必担心，那些仇家并不是针对他。听他所言，乃是其亡师对头，早年间可能多少迁怒于他。自从他对我到了扬州，未曾见过那些仇家再出现过。

此时天色尽暗，或许他只是有事耽搁，想必正在赴约路上，你我耐心等候便可。

【小苏为人处世，自己还是较为放心，他当年既能坦然面对亡师仇家的穷追不舍，现下应当再无苦恼之说。淅淅沥沥之绵雨有转小趋势，不经意看到一人出现在来时尽头，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结====

【正跟沈姑娘有说有笑，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一开始觉得正常，身影渐渐接近细看有些跌跌撞撞，有些担心，立即看了看沈姑娘一眼】

咱过去看看。

【言罢，起身往前一探。来人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从上到下，衣衫有些褴褛，脸色有些苍白，总体而言有些狼狈，臂膀处衣袖都有些衣不蔽体。立即脱下外袍给小苏搭在肩膀上】

小苏，何以如此狼狈？

【闻其所言，抬眸四巡，确如其所言。方才有所疏忽，先前往来的船工，此刻都坐在不远处船坞附近，看似在漫不经心地闲聊，其实都在注意着这里的动静。想来原意为了埋伏小苏，却没曾想到自己与沈姑娘的出现】

既是如此，有话我们坐着聊。还请沈姑娘让店家准备些热茶，小苏由萧某扶着。

【小苏虽看似单薄，到底是男子，与沈姑娘即使再亲近友好，此刻他有些狼狈，倒不好教姑娘家直接搀扶。方才小苏所说不过是为了应付周围之人，细细体味其所说，看来想要拿到头彩的江湖志士皆是摩拳擦掌。全州刘家灭门案偶有耳闻，最为诡异之处，还是刘某尸体上的火焰标志】

【心中暗暗忖度，小苏来信莫不是为了刘家灭门一事？然而，藏娇坊乃是烟花之地，为了追查线索到了那处，碰上挑事之人。这之间看来，有着微妙的联系】

【一边扶着小苏往酒肆走去，不时回首扫视那些船工，对方在接触到自己视线，有些心虚地撇开头，想来亦不是欲此刻挑动】

【到底沈姑娘身为女子，心思缜密，同时很是欣慰子裳有友如她这般。前后打点，关心子裳，看着沈姑娘对照顾热的熟稔程度，眼里透着的是不住的赞许，相比起小霜，自认为那小姑娘或许还真得磨砺磨砺。摊子店家看到子裳如此，似乎见怪不怪，依旧淡定地吩咐小二准备一切事宜。周围坐着的船工们就有些躁动】

【故意咳嗽了一声，周围立刻噤若寒蝉。抬眼逡巡四周，警告意味深含其中】

【三人终是安顿妥当，待听得子裳娓娓道来，大致上有了解。刘家灭门一案，江湖人蜂拥而至，全然是为了官府的银两，嫉妒子裳之才能，亦是司空见惯。有才者，能受人敬仰，亦受人妒忌。只是在说到千里夺命盅和那些对他紧咬不放之人，心下有些疑惑】

【依照自己对子裳的了解，能对他穷追不舍的，大概是所谓的“那拨人”，只是此刻不好轻易提出。沉吟片刻，启唇道】

既然子裳无大碍，萧某与沈姑娘亦能放心。至于这拖人下水，子裳啊，今日萧大哥就不罚你酒，待他日你好转，为兄可要重重罚你三杯，哈哈哈！

来，为今日一聚，我们三人当浮一大白——茶！

【看着沈姑娘再“雪中送炭”，子裳连忙讨饶，不由会心一笑】

酒量得力否，并不在我与沈姑娘的考虑之内。子裳这六杯怕是在劫难逃了，哈哈哈哈！

【却说沈姑娘亦是个机灵人物，现下氛围，子裳唯有三缄其口。正所谓雁过留声，风过留痕，虽未亲自到现场查看，想必有些线索是容易被人忽略，比如一些寻常的事物，越是不起眼，往往才是案件的源头，循着源头抽丝剥茧就容易得多了】

【再聆他说起“太素九针针入骨，蛇蛊蝎心毒断肠”不免有些好奇，之前从未听子裳提到，这次突然提起，看着沈姑娘亦是不像未知之人，想来也只有自己不懂这个中缘由】

子裳，你方才所说的“太素九针针入骨，蛇蛊蝎心毒断肠”，可是施毒之法？

【无论这太素九针为医是毒，救人杀人，又或者让人生不如死，子裳不过想说的重点，当是后四字，“生不如死”。虽说的轻巧，语气却不含糊，甚至带着些威胁的意味。知他这般若有似无的点到为止，不过是为了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再把心往肚里沉】

【只不过，鲜少见到子裳如此一副冷血无情模样，想来这刘家的案子确实不似表面如此简单，当是触了老实人的逆鳞了，着实有趣】

【三人又是对饮一杯，听得子裳出言相邀，却见他对着自己眼神似有闪忽，便明白了其中意思。佳人才子配对，不枉少年风流。沈姑娘当是不知两人之间“交流”】

【斟酌片刻，缓缓放下杯盏道】

今日与沈姑娘第一次相见，本该作陪，然而萧某还有一事未了，末了就不陪二位，这便先行告辞。明日再聚首，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