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江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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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戏——

【打帘往船外望去时，天光昏暗将明未明，正是日出前的时候。江面烟波浩渺一片茫茫，这乌船分水破影而行，不疾不徐飘摇在沉沉水汽中。】

【纵是水声缓缓却仍未深眠，睁眼之后更无睡意，一旁团子正睡得香甜，放轻动作取下斗篷出了船舱。】

【立在船头拢拢斗篷挡住寒风，听得后面一阵窸窣响动，循声望过去正是睡眼惺忪的团子。展笑】

梦见师姐所以睡不着了？

【一夜都熟睡在随波轻摇的乌篷船中。】
【梦中，大漠无边的风沙汹涌袭来，黄沙漫漫，一粒一粒分明地从眼前疾行而过。逆风站立原地，耳畔风声呼喊咆哮，自辽远的苍黄苍穹如战马般席卷天地。】
【景象如此，睁大了眼却不觉沙粒碍眼的疼痛，听不真切辽远空洞的风，只在朦胧中听闻一片朦胧。】
【身心舒展地面对这片躁动的大漠，要将意识交付给天地。】
【一片黄沙在眼前晃动，转而回头，却直直地面对着头顶乌黑的船篷，方才醒悟过来。】
【努力地使意识清醒，拖着还未彻底苏醒的身体坐起来，船不禁一阵轻微的摇动。】
【侧眸望去，见师姐已然站立船头。】
【不欲答话，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带着倦意的咕噜声。】

【瞧着他小小身影立在深沉的夜色中分外单薄，水路于他到底还是难适应了些。对他招招手】

睡不着便来站会儿。

【极目水天相接处，厚重的夜幕透出几许微光，浩瀚水汽扑面而来。】

【难以适应水上摇晃的环境，感到胸闷头晕。昨晚忍着不适，好容易才睡下，这时醒了，便再睡不着了。】
【挣扎着站起来，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拿起枕边叠起的斗篷，随意裹了裹，站上船头。】
【半阖着双眼以适应天幕中透出的些许亮光，朦胧的水汽盘旋缠绕在整片湖面上，吸入的空气中夹杂有一夜沉淀过的清新与湿润的水汽。】
师姐……
【仍未从睡眠中彻底醒来，加之身体不适，软绵绵地说了一句。】
坐船好难受啊……

【软嫩的童音平日听着甚是悦耳，如今却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摸摸团子的头，将他斗篷拢紧了些，柔声道】

天亮了便可以下船了，我带你去吃酒酿圆子。

【将身上斗篷扯出半幅来垫在甲板上，拉他坐下】

吹些风要舒服些，只是要小心着凉。

【此时胃中有些小小的翻腾，拼命想令这种感觉削减些许，极力与不适作着艰苦的争斗。】
【在这船上，连对中原新鲜饮食的食欲都消失殆尽，听她一说酒酿圆子，不但不觉丝毫的安慰，反倒更加了恶心。】
【盘腿坐了下来靠在她身边，挺直了身子让胃保持最舒展的位置，奋力地大口呼吸着清晨寒冷的空气，感到些许好转。】
【也许坐姿也不是最舒适的。歪身下去倒在她腿上，侧目望着漫江白雾好似黄沙一般吞噬掉远山。】
【过会子，又觉着这个姿势不好，索性翻身，正面朝下地扑到她身上，屈肘撑在胸前。】

【团子一偏头便靠在膝上，伸手揉了揉他发顶，又将斗篷半幅都扯过来将他裹住，轻声道】

团子，你是不是想师父了？

【其实从来最懒得与人谈这种费心思的东西，或许是日出前夜色太深江面太静，叫人不由得想起拂云山上的晨曦，千里外，熹光同。】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问话，不知回答“是”或“不是”，沉默良久，向师姐怀里靠了靠。】
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吧……
【低眸便望见日出前江面上一片令人震悚的黑暗，而往上却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日光。】
【被师姐挑起这个话题，便像被炸开了堤岸，心中肆意横流的全是对西边土地的思念。】
师姐……反正我已经找到你了，不如把师父叫来中原吧。
【在船上颠簸太久，这种胡乱的想法也随之产生。明知师姐会断然拒绝的。】

【觉察到团子的靠近，手上将他揽得更紧了些，微微眯起双眸】

我便最喜欢你这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性子。

【水光相接处晨曦出现，只数分光晕便是惊人的瑰丽，由粼粼江水扩散开来，又是柔和至极的水波，像极拂云山崖下的霞光云海。与他话语未显现异色，只懒声】

师父怕是不会踏足中原吧。

【突然想起师父隐居拂云山的原因，心中的热情不由尽数熄灭，垂了头，一声叹息。】
【静坐船头。天光渐明，红日徐升，万籁俱寂。】
===================结=====================

建元七年春

【与洛公子一别便离开了兰亭，一路回至客栈，想着自个不能在此久留，应当去别的地方去打探昆仑神木的消息，在客栈收拾好东西便向掌柜结了账，离至客栈雇了一辆马车前往章江渡口】

【过了很长时辰，总算是到了渡口前，揭门帘便双脚落地，然而觉得略有些冷意，抬头望向苍穹，看乌云密布遮住了刺眼的日光，由晴明俞渐成了黯淡无色，看来是要下雨了，想罢便转身将银两给了马夫，走到渡口前，扫视眼前还剩两座船，可惜还走到前头，另一船被人雇走，迈步走向另座船前，开口问船夫可在，待船夫露头问我是否坐船，听言便点头道】

是，在下要去往京城，不知船家可否载我一程？

【船夫转动眼珠思量一会，开口说去京城是要加价，闻其言便惊愕看着船夫，再看天色黯淡更为厉害，只好点头答应，倾身抬脚迈向船之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转头瞧去，见那人像是书生打扮，静听其言而不语】

【“船家！慢些走，再搭一人方走可否？”一阵奔跑，立于岸边，被激起的水浪打湿了衣衫，低着头，两手拍打着衣衫，随口说道】
老丈，走一趟京城可好？


【接着弯下身来，抬头一看，船中除了船家还有一人，正坐在船中，是个青年，别的倒还好，只是面上带有一个面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继而拱了拱手，问到】


敢问兄台，可是去往京城？  
这时船家说到:“这位公……公子去京城不假，但我这船儿已有客人，你这还是另寻别船……”

【听完船家的话，直起身来，轻抚衣袖道】


你这船多一人不多，况且都是往京城，你尚可再赚一份船资！
你偏要坐也可以，可得加价！此时只剩我一船，又是这般时节，我也没有诓你。又回头对船内青年说道，您说是吧，公子？

【见其一脸焦急便静听他要去京城，然而船夫说要加价，对船夫之举便摇了摇头，此人当真不可理喻，抬手示意让船夫不可刁难于其，缓缓放下手臂，转头对其笑道】

阁下还是要前往京城吗？正好在下也是，银两的事交给我吧，这天阴暗非常，似是下雨之象，阁下不嫌挤得慌，那且与在下一同坐船吧。

【说完，复转头让船夫靠岸让其过去，等其抬脚进去，船夫便开始启船离开渡口，而两人纷纷进了屋里头，船外雨声开始滴滴答答起来，坐在里头小凳上，可见这里头还有茶水，伸臂抚陈旧的茶壶，好还好，这茶壶尚且温和，抬手拿起两盏，倒了一杯给其，复言道】

这天忽然下起雨来，难免会寒意入体，阁下且喝口热茶，以解身内寒气，请。

我正是要去京城，至于拥挤倒不至于，倒是我叨扰了。银两一事我先行谢过，此事不必劳烦阁下，我自有计较，

【坐定船中，接过茶杯，遥遥虚抬，以示敬意。一口喝下，而后说道】

我不是文人，这船家也不是坏人，但却也是个常人，他是船家，撑船已得了该得的船资，至于多得的那一部分船资自然要多付出一点别的。

【说罢，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走到船家身旁，驻足，望着这两鬓斑白，满脸褶皱，发丝凌乱，身材瘦削，稍稍有点驼背的船家划船。而后走回那热心的面具青年的所在，俯下身来，再端起那一杯已被面具青年满上的茶杯道】

你认为这船家如何？                                                                                                               

【闻其言便笑而伸手继续斟满眼前一盏，待盏内茶水溢满便放下茶壶，见其示敬意，端起茶对其一礼，低眸细细抿了一口，听其说起船家一句便扬了扬眉，然而见其起身，不由放下手里茶盏，侧头看其走至船头，问言道】

阁下？

【对其轻声一问，抬手揭开船帘便起身望去，见外面正是细雨绵绵，不由然伸手接过滴落的雨水，仍着手心上雨水溢满落入江河之中，然而看其走了回去，拽着船帘便特意往上翻，示意让其低头进屋，待其俯身端茶，听其一问便轻笑道】

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难免加价较高了些，虽船家有些不可理喻之处，我们做晚辈应当体谅他老人家才是，就如阁下方才所说，船家并非是个坏人，以他岁数应该享受齐人之福才是，一人操舟而奔波四方，老人家确是辛苦了。

兄台说的也对，这船家一生清贫，做这劳苦营生，也算劳心劳力。然为人一般，净耍弄小聪明，说话虚实相间，河上剩他一船是真，时节不利，风雨将至是真，趁机抬价诓骗你我也是真，而后抬你出来证实他所说之话更显圆滑。

【话毕撩了一下衣摆】

我这文弱寒士，焦急乘船模样更令其笃定抬价之念。他倒也算有识人之能。可惜，我始终认为人就该有自知之明，做了多少，就得多少，做了什么，就该承担什么后果。世间万物阴阳相伴，他是老人不假，但不可仗而妄为。不然往后落得个家眷暗自伤悲，总归是不好。

【端起茶杯，起身撩起船帘，就着风雨，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的一片飘摇烟雨，白茫茫的连成一片，背对着面具青年道】

不如说说阁下你吧

【仍是静静听其所言，对其不由点头认同之意，看他定是读过圣贤书，说出来的话句句珠玑，以他实力能将来考上科举，倒是轻而易举吧，然而继续听着其说道关于船家之事，见其杯空便伸手继为其添茶一杯】

【然而看其端茶走去便低眸再喝了一口，这时听其让我说说自个的事，正要放下之时，手不由停顿了一下便缓缓放下，抬头对笑问道】

我？

【随即回头若有所思看着眼前，见这盏上水面起了涟漪的波纹，几圈波纹似是将自个牵入往昔种种，缓而闭上双眼，复缓缓睁开，摇头回答道】

在下不过是这世间上平凡人罢了，靠着一份执念而走走停停，其他并没什么可说的，望阁下见谅了。

【见其数次添茶，不由对其感激，自她离去后，这么多年的四处飘摇，何曾有人这样在谈话间隙为己添茶。见其在被问道自身时手停顿在半空，神色一怔，显是在回忆，并露出一丝悲伤。便道】


在下言语无状，还望勿怪。

【而后顺手系上船帘，方才回到小桌旁，伸手拿过茶壶，先为那暗自神伤之人添上一杯茶，转而为自己添满一杯，举杯邀道】

我也是一偏执之人

无妨，阁下不必愧疚。

【然而见其亲手为自个倒了一杯，举起茶盏对其低头示谢意，听其说他是个偏执之人，勾唇笑了笑，是啊，想当年我违背师命离开流月楼，远走他乡，后以神木为目标而游走山川，直到现在仍未回师门，无奈长叹一声，这时外头雨声渐渐停歇了，密布的乌云缓缓恢复晴朗之色，船夫道一声到了，听言便起身撩帘走去】

【抬脚踩地离至客船，然而伸手扶其手臂过去，再将银两付给船家，想是时候该走了，对其抬手抚胸前，低头一礼道】

多谢阁下与我长谈一番，此时你我该各自分别了，若有缘在下定请阁下喝上一杯。

那么，在下先行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京城渡口，前往眼前热闹人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