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江渡口

承平元年  秋  

【夕阳斜斜洒了满地余温，雁阵划过，穹顶格外澄澈碧蓝。渡口边，秋水长天茫茫一片，远远村落升起袅娜炊烟。章江渡口名胜甚多，虽是初秋薄暮，却仍是来来往往，客船泊行。总算到了，不自禁浮出一丝笑意，在渡口沿岸寻了一块清净处，边赏着落日江景，边等着那人来。】

【眼前景色甚是动人，心下不觉暗想，药罐子那么风雅讲究的公子哥儿，还真是会挑地方。也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麻烦都解决了没有。说起来，自认识那药罐子到如今也有八年了。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山下的朋I友，虽然几年难得一见，却极谈得来，也不知他到了没。一想到要见的人是个温文尔雅的话唠，连带着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等了半晌还不见人，心下细细思忖，时日不错地点不错，难道他有事耽搁了？或者他已经到了，只是两年不见，认不出我？思及此，将笼在袖中的小小药罐拿在手中握着，不认得我了总得记得自己的东西吧。一面也不再专注风景，不时向过往来人打量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人来，心下正有些焦灼，莫不是他又遇上了仇家，或是半路出了什么事？正想着是否要去寻他一寻，一时只顾上四下张望，倒没注意有人迎过来】

“姑娘可是在等苏徊苏先生？”

【回过神循声看去，却是个沉稳持重，刀客打扮的男子向我问道。年纪应与药罐子差不多大，只是神情沉毅，不似药罐子那般文弱。他怎么知道我等的人？却见他目光落在掌心小巧的白瓷墨梅药罐上，是啦，或许是药罐子让他的朋友来接我？既是药罐子的朋友，便微笑行了一礼】

在下正是在等药......苏先生，公子可也是他的朋友吗？

【听得他道明来意，心下稍稍放宽。回目看向小小摊贩，也觉那公子提议甚是周全。也不知药罐子还需多久才能到，这样干站着总不是办法。他既称药罐子为“小苏”，想来应是交情匪浅，便点头应了，一同向茶铺走去。微笑道】

原来萧公子也是苏大哥的朋友。

小妹沈陌，原是前些日子接了书信，来此应约，谁知......或许他遇上什么事儿，耽搁了吧。

【那小摊不过两张方桌几张条凳，一张桌旁已做了个歇工的老船家，正悠然自闲的呷着半碗烧酒解乏。另一张桌上倒还空着，方就那里坐下，搁了随手所持的伞，便有殷勤的小二过来倒了热茶。将手中小巧的药罐搁在桌上，不觉笑道】

萧公子可是因这瓷瓶猜出我所等之人的？

【含笑道了谢，提箸捻起，只见这甜糕小巧剔透，星点枸杞如雪中梅朵，带了甘润的米香散着热气。一向喜欢素食甜品，在秋风中站了半晌也觉有些饿了，便轻轻咬了一口，待咽尽又抿了口茶，方笑道】

果然清甜可口，想不到此处也有如此地道的江南点心。

【复又想起药罐子，不自禁蹙了眉，一面提起桌上茶壶为两人添了热茶，一面摇摇头沉吟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苏大哥约我到此是为了什么，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本以为是像以前一样叙旧谈天。

【这么说似乎有些模糊，便解释道】

我虽与他幼年相识，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之前更是很有一段时间不曾收到他的消息。大概半个月前接到他的信，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知萧公子可知他这些年的下落吗？

不错，倒是我糊涂了。

【不觉展颜一笑，自己竟连地方也弄不清了。眼见天色渐黑，药罐子却仍是不见踪影。即便换了两次，杯中的热气也渐渐散尽，冷了下来。码头上也冷清了许多，鲜少再有船只出行，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纷纷避雨而去】

【手指无意识的轻拨了拨搁在桌旁的纸伞伞柄，药罐子到底想干什么呢，是恶作剧还是遇到了麻烦？想了想，便道】

既然他定居在扬州，却为何要将我们约在此处呢？

护送......莫非是有仇家在寻他，他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远远有个人影跌撞而来，近了些借了茶摊的灯光看清——】

药罐子！

【失声惊叫，只见萧公子飞速超我看了一眼，便立刻起身随他一起过去扶住了药罐子。扶着他到桌边坐了，见他衣袖还带剑痕，便拉过他手臂扯起袖子，却见一条细长伤口，随意用锦帕包扎着。定是为了赶路，才不及好好处理。】

【取出随身所带帕子，一面将他伤口上的帕子拆了，细细擦伤金疮药，然后轻轻包扎上，一面担忧道】

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见苏佪虽然带上，精气神却还尚好，也就放下心来。听罢胤堂所言，点点头】

好。

【向一旁摊主要了热水点心，他二人所在那桌走去。行动之间暗自留心四周，果然如他所言，虽是往来客商不止，但眼神行动来看，大多数却是隐藏身份的江湖中人。】

【小二很快送了热水，又端了几盘糕点。一面替药罐子倒了些热水，让他缓口气。自己向来是不大关心江湖事的，不过刘家灭门血案却是有所耳闻。这一阵子为了赏金而来的江湖中人更是不计其数，药罐子也对这感兴趣了？而自己又对查案一无所能，叫自己来是为何呢。】

【也罢。待四周人的注意力渐渐淡了，看向他犹有血痕的衣袖，敛眉】

你可发现了什么？

【看药罐子这般反应，心里也大约有了数。不过才言及一句仵作蹊跷，周围的人就这样了，可见盯着这条大鱼的人确实不少。药罐子把这命案悬赏当了游戏接了也是心大，江湖中人来往熙熙，多数为的还是名利。见他或有消息，又是个斯文儒雅的贵公子模样，焉有不留心觊觎于他的。】

【到底萧公子气场强些，眼风扫过便将那群人蠢蠢不安的心思压了下去。但觉他处事极为妥帖周全，药罐子当惯了公子哥儿，自己又涉世未深，少有处事经验，此番还多亏有他。心下也欢喜药罐子这些年确实结交了不少益友。】

【此间确非谈话之所，刘家命案一事暂且揭过，却听萧公子这般玩笑。当下也不忸怩，三人斟了热茶，同举杯作势一碰】

今日一聚，小妹也甚是欢喜。

【药罐子这么大喇喇的把人喊来，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儿，也不知会否耽误萧公子。但见他言笑爽朗，对“拖人下水”全不放在心上一般，便笑道】

想来萧公子也是被我们这位神医坑惯了的，算上我这份儿，来日罚他六杯才好！

【见药罐子连打趣自己都不忘记自吹自擂一回，心下也是好笑。这么多年了，这脾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当下唤过小二添了热水，笑道】

是是是，大哥既有这本是，怎的三杯就倒了？

【言罢话锋已转，便在脑中略一思索。太素九针，从前在山上仿佛是听师傅提过的。此针法素以精准独到闻名，施针者亦需有极深功力加之多年练习方可做到。若如萧公子所说，以此作为施毒手段，不可谓不狠辣。】

【脑中疑惑，这太素九针当真会与蛇蛊蝎心有关么。轻声道】

太素九针不是治病医道吗......为何......

【且饮且笑，与萧公子虽是初识，他既非小家子气之人，加之有苏佪在，倒也其乐融融。聊过一阵儿，听得药罐子这般邀请，自己本觉无须如此，但因萧公子亦在，便不好多说什么。却不想他却有事，待其言罢，笑答道】

萧公子客气了，既是朋友，也不必拘这个俗礼。

况且来日方长，这酒约先记下便是了。

【暮色四合，天边已泛起点点星光，眼下之事既然暂且无甚要紧，便也未再多言。辞别萧公子便随苏佪往全州城内去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