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伶醉

=承平六年 春=

【几场春雨霡霂，满城柳絮着点新意，正是看花好时节。芸香最会凑趣，赶早折了新开的海棠插瓶，含苞清华胜雪，偶然一顾也免去午后困乏。如常闭门至申时，腕间微酸未暇顾及，仍是临窗而坐，执笔落墨。】

【自那年寒月节下宣德门外观礼归来，每日临书两三个时辰已有四载。乳母丫鬟偶然打趣来说是小姐移了性子，要改行考状元去。年龄渐长，母亲隐隐猜到两分，却不说破，只道女儿大了，读书写字静些也好。】

【唯我自己知晓，日日不辍练字是因那一阙朱红宫墙里有我心中仰慕。那年太小，他遥远高渺，我仰望未及，只有书房一副御赐匾额上他的字迹，是我竭尽所能临近。今岁秋有采选，我纵无十分信心，却总盼他一顾。我描摹他的笔墨写了这样多的字，不求他欢喜珍惜，只想着他看见时能笑一笑，能晓得这些年我不曾负了自己，便足矣。】

【天气晴朗起来便有鸟雀在廊下啁啾，心性随之开朗却不曾浮躁。爹爹也甚奇怪，纵马踏青未有我不欢悦活泼的时候，唯独在书房练字的时候，日复一日最沉得下心来。几转蘸笔，砚台里的墨痕已干去六七分，染素见一副滕王阁序已将将收尾，笑道】

“小姐闷了这半日，出去走走吧，天气正好呢。”

【闻言不应，示意芸香添水再研，直至最后一笔完满，才将狼毫置在架上。写字时最在意平心静气，这些年下来一笔一划间已隐隐有他挥洒之气，今日写得极顺畅，反复观摩无甚不妥，自觉完成一日里的大事，方才舒下心来。支窗而望，柳绿花明正当时，要往城郊去骑马怕是来不及了，略一想，盈盈笑道】

去刘伶醉替爹爹选几坛新酒吧。

【刘伶醉门中一块老牌匾，垮了门槛隔过插屏内两块立木上堑了“既载清酤，赍我思成”八字，泥封初启，酒香横肆。桑落无须玉盏，白瓷广口碗中一色如琉，比之凉浆犹嫩。】

【轻轻一嗅，辛馥得宜，知晓当合爹爹口味。多年行军戎马，不适人间矜娇，细粮精酿教爹爹看来总嫌多了纨绔之家的脂粉味，桑落酒以高粱大豆为材，桑落时节泉井为引，水清酒冽，灼辣中别有韵味。而今开了春，正是出窖时候。】

【嘱咐伙计仔细将酒拿上，叫采荇去取山泉以备煮酒，方才走出酒肆，叫人唤了住】

燕姐姐，好巧。

【唇角方轻轻一扯，又因她下一句话失了失神，手帕笼在宽袖里不觉绞缠】

采选啊，那，只要进了宫，姐姐便能，便能见到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