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伶醉

-承平十年 夏-

客串：菱娘

[日头西坠，昏色半昧，一袭青简布衫合掩薄木门，与邻舍许大娘道了声招呼，续挽竹篮款向外来。出了幽静偏僻的小巷，满目繁华陡然自四处涌来，或利或轻的声杂并游在耳边，行人满面含笑川在街贩间，熟食小点香味儿四溢。而微阔处，豪奢酒楼已燃起夜灯，明光灿灿，似话本里说起的仙塔宝堂，来往也是骏马玉辇，郎君娘子都着华衣气度不凡]

[不由隐在边僻暗处，手指压平袖腕旧折，又抿紧鬓发，将两束浅青绘花发带捋至肩前，清秀眉眼微皱又松，深呼半口]

[在镇州时从未见过这样气派的店家，来到京城后也只在街坊夜市做些小买卖，平日里见到这些贵人，也是要绕几条街走的。许大娘同我说过，这些贵人脾性最是不好，动辄打骂下人，若老百姓贸然撞上去，少不了要吃几板子]

[脸骇然又一白，但此刻也退缩不得，阿娘还在家中等钱买药，州桥那儿缴给吏官的银钱实在支撑不起，而此处，说不定这些乡野之物刚巧讨了贵人欢喜，还可多赏我一些]

[五指将竹柄攥紧，咬牙根闷头就往前行，至门前正有几人大笑阔步踏出，忙一闪腰，似一绺烟躲在门边，索性就暂且趴在门边往里头望]

[先前隔得远，只觉一片朦胧胜景，如今距近了，指腹下大门镂着精巧花纹，似是一排蝙蝠，腰身微佝，漆黑眼珠又溜向里头，四角置有几盏琉璃灯，乌木桌椅，桌墙上都挂有墨宝，富贵中生生流出几分文人风流。蓦地眼前映来一人，循着抬望，肩上搭着白帕，头戴束帽，是名小二哥。直起腰两目狭弯，唇角一扯，堆起满颊笑意，从竹篮里掏出些菱角塞过去，刻意放柔了爽脆的声]

小哥儿，这乌菱今晨我才从湖里捞上来的，可新鲜呢。

[提足往前落，又被他偏身一堵，只得停下。细指掀起篮上布帕一角，递与他瞧，柳眉微扬，澄圆黑眸含水波般凝去，又软语相求]

许不定里头客人也想吃些，不如让我进去罢

客串：菱娘

[见他将菱果由布帕包住塞进怀中，圆眸一亮，脸上立刻跃出盈盈笑意来，口中连连脆唤了几声多谢，便偏着身子要往里行。可肩上蓦然吃力，差点儿立不稳地撇着肩倒退两步，犹还理不清情状，神色怔怔的，抬脸望向他]

“去去去，一边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别碍了贵客们的眼”

[他怎么...双目微低，落至他怀中还隐露的半角乌果，又一抬看向他面容，眼波直愣愣地仰着，想要知晓到底是出了甚么差错，可他身后是大团明潋的光，任我怎样瞪大双眼，也只能依稀看清他讥讽的撇唇，以及他又轻且不耐的“啧”一声]

[一瞬仿佛也被这明光所烫，眼底陡生了几分热意，鼻腔也泛起酸。低下头浓睫一交，咽下突如其来的几分委屈，心绪微忍，再抬首时明目水洗过般清亮，略咬红的唇瓣又扬了扬笑]

那麻烦您把那些菱果还给我罢。

[从小过得贫苦，七岁上头就随父亲下湖摸水货，捞上来的鱼虾大半贩出去换了药材，隔壁家大娘瞧我可怜，偶给些肉食吃也是有的，但父亲教导我不可多、更不能骗。可他就是在骗我啊...更何况这些菱角是我晨起下水捞回来的，那样辛苦，他又凭什么。也不懂那些矫饰转圜，眼目微闪，笑容勉力张着，将手掌往前一摊，虽有些胆怯，但仍带着细颤直直地伸在他跟前]

[小二似是惊住了，还没说话，旁陡然插来一声]

“这些菱角怎样卖？”

[呆愣地循声转过头，见侧前站了一人，盯着他候了两息，才醒神他竟当真是冲我说的。又惊又喜，忙收回手去掀搭在竹篮的薄布帘，又慌乱地递向前，素手在其间略拨了拨，乌亮亮还浸着水，都是些再新鲜不过的]

您瞧瞧、这些统共一百文

[头次与贵人做买卖，又是乍悲又喜的境地，脑中几有些发昏，话到半截才想起他问的话，硬生生折进银钱里。欣喜的眼眸往他通身一转，又巴巴望至他面上，听他又询]

“就这些？”

不是不是，还有——

[细指往小二那侧一指，正要向他怀中。倒也不是还记恨那小二哥，只是贵客一问，生恐答得他不满意，只能绞尽脑汁地揣测，可一伸手偏又想到旁处，一是这些菱角入了小二哥衣衫内，贵人怕也不见得欢喜，二是又是一番纠缠，只怕到头这桩生意也成了空]

[纤细的腕子一收，硬生生折回来。又觉着自己实在失礼，绞捏着自个裙衫，脸颊染红了半截，有些赧看他神色，道]

没了，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