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伶醉

=======建元五年 夏======
【暮色起，开封上灯早，街市明如昼。浅笑，夏衫薄，吐蕃常年是寒天，见惯塞外飞雪，却不曾体会中原暑热。步履在大街小巷里穿行，牛倒是见不到一只，未感失落，牛是小事，玩是大事。荷衣姐姐说的没错，这般热闹的地儿，流连忘返才是。】

【见女子手有纨扇，便也去买了把，团在面上目透白纱，朦胧灯火朦胧天。高兴的在人海里如只红鱼儿，穿过来穿过去，中原头饰亦与吐蕃两差异，老板说好看，索性是买下五六个钗全插进发髻里。】

【闻听了刘伶醉的雅号，挤着挤着要进去凑热闹，不容易等到一桌散去，把身落座。要了自己最喜欢的鸡，至于酒，本是闻名生怕错过，点了些看不懂名字的酒，摆在面前，光看不喝。偶尔吃两口菜，会低头闻闻那酒的香味。头满是钗，人也小，举止不端庄，吃着还拿袖子抹油腻，在那儿时不时成了他桌看的笑话。】

【眼见窗上暗了的幕空，这夜清朗无风。遥遥可见平安灯一盏，在那长空中扶摇直上。托下颚，眼眸浓浓的凝在那处，五指握紧一盏青瓷，杯沿在唇间擦过又到鼻下。】

【好花在京都，夏日阵阵香，不在眼前还在风里，酒香，花香，长街十里。沉醉在眼前，时而傻笑，时而不笑，酒本没有饮下一口，两颊微微红像是醉了。】

【某处的一位书生与同桌的人叹息着，如若是妆容得体的美人，这番行作，委实是佳人难得。然而这偏偏是个俗气的女子，发上插满了钗实在是俗，行止更俗，只是这瞬静时的态度又不落俗。一桌人无聊纠结至感慨，此夜的这顿酒极是不无聊。】

【静了一会儿果真只一会儿，便就动手去摸鸡腿，笨拙的撕扯着盘中鸡。忽见女声在问，本就想答坐吧。无奈鸡腿在手下是被扯了下去，而那只缺了腿的烧鸡则是飞出去，正正的抛向那姑娘的怀里。嘴角一扬一收，握着鸡腿，傻了...】

【鸡腿，这是阿满心里最欢喜的东西了，如要举一例来形容鸡是多么重要。思来想去，到底怎比，敢能用吐蕃的千头牛换眼下的嘴痛快。呆是呆望着眼前穿着好似新绿荷叶作衣衫的姐姐，这边还是如常的张嘴咬上了鸡腿，吃在嘴里，鼓着油腻腻的唇大方道】

姐姐接不住算了，快来坐下【嘴里吃得满还含糊与她说话，可是多久未曾与人把话聊】阿满吃一个鸡腿就够了，那只鸡姐姐不必捡来也不用赔了。【腾出一只手，抹了抹嘴上，店里的烛火被风吹歪扶正十几个回合，弯弯眼睛仰着脸蛋咯咯一笑，发上钗环叮当两相碰撞，手指着店里一圈大笑说】

是啊，是啊，你瞧，他们都在看我，卖钗的老板说了，这些都是他的镇店之宝呢。

【把面前点来的几壶的酒水，全数在手，拿出空杯，这个兑些那个也兑些，拿了筷子搅来搅去，自以为是，递给她】姐姐，这杯酒定然别致，集了刘伶醉的所有珍品，阿满请你喝，当谢了你赞赏。

【另外不忘记游一尘这个人，因他与来福在心目中不分上下，可是如今已来京城，便是要来找牛的。有牛他则会怕，怕了便会今后因为我教会他不要怕牛而感激我。边伸出手，边还牢骚着】仙女姐姐说京城的牛最俊，可混了好几日，怎一头都寻不到，难道牛知道我来都藏起来了，岂有此理。【眉头打个结，嘴角大撇，总是这样，喜欢装个委屈来表现自己不能心想事成的愤恨。】

【但搁下杯，将那蘸着酒水的筷拿来舌尖，认真的尝上一尝。全然酒味无别它出色之处，只她说受不起，原是这么谦虚的女子，便是很有用意的将面色别扭】

果然难喝，算什么的珍品。姐姐这样出色的人物配得珍品，自然是世上最好的。【眼中明亮，对着窗前，侧映着灯火，笑意在漆黑的眸里足是真诚。】

【眼看她发上钗饰不过一二，而自己头上那般的多。虽说欢喜了一晚上，但如今与她同桌用饭，应当虑人之境况。收心，抽掉发上的一堆钗，复了原有的打扮。庆幸还好，胭脂水粉因是涂抹麻烦没有碰，这般也不费功夫。】你看，我觉得自己也挺不别致了，这般多好【撑着颚微微笑，身为公主多为他人考虑，巫祝大人知晓一定会夸赞。】

【怎么觉得这位姐姐不开心，看她饮得只是一样酒，摇一摇头，将这边的酒壶一样一样的摆给她】姐姐，都请你喝。掌柜说了每一种酒都有别样的味道，就像人一样。我闻了好久，并没尝，怕知道了一样就会错过千万种。可是姐姐不一样，姐姐很专心，所以姐姐尝个遍也不会分心。

【数着手里的钗，摇头，撑手在凳仰着面望着天里是否还有平安灯】那是我走错了么，京城不就是这儿，荷衣姐姐不会骗我的。【喃喃道】以前，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呢，我总在找自己想要的，也许是牛，很多牛就够了。【期望的将目光从天上移到她身上】姐姐，你可知道哪里有牛，我要找整个大宋最漂亮的牛。

【满脸上都是笑，都说笑由心生会有百种情态，懵懂算一种至傻不算，至真亦糊涂的模样。手握筷子有长有短，杵着桌案上，蘸着酒画了数笔寥寥，逼真是个怪物，却是想画牛。】

【自呆见她也呆，不敢打扰。但听她讲了牛，眼睛黯然】唔，牛有好多，不知道今天找到的那头会不会比明日找到的那头漂亮，这样，永远都寻不到最漂亮的牛。【收住筷子，把脸低低望着桌上快被风吹干的酒痕，确然怪物模样，可是出自阿满的手，唇角轻轻翘起已然想通】可阿满知道了，不论天下的牛有多少漂亮的，可只要是进了阿满心里的牛，便是世上最漂亮的牛

【欢喜的双手合十，对面姐姐模样看清楚，记在心里】姐姐我叫阿满，我是吐蕃人，一个人在大宋漂泊，遇见你便好喜欢你，请姐姐也一样喜欢阿满。【迎风云散望明月明，笑在心底眉眼间，豁然开朗，撑臂手合十，闭眸有念想在心中写下数行。指尖变出一朵纸折的红莲，搁在手心捧到她面前。】阿满希望姐姐以后都没有忧心事，心想事成，这个送你，定能实现。【咬一咬唇，把酒喝一口，絮絮叨叨在她身边，相识过后便是离别，因为阿满确实要去找牛。】

=======建元五年 夏======

【待在京城一整月，将大街小巷逛个遍。买的东西多又杂，都快将客栈的房间堆满，但唯独就差一头牛，没觉得此处的牛比别处好看哪里去。大宋的皇族定是将好看的牛锁在皇宫里了，不然偌大的京城都走遍，看到的牛竟是一头比一头难看。】

【彼时适逢中原盛夏，白日里青天艳阳，在客栈里头睡了一整天，睡得头昏脑涨的醒来，已然近黄昏。梳洗后换了身衣裳，头上用红丝带扎成两个总角，比着观音娘娘座下的童子童女打扮，想是近来要离开京城了，得去庙里头给娘娘磕个头，想娘娘慈悲，定能赐我这世上最好看的牛。】

【两片荷叶顶在头上当是遮傍晚的余日，手里抱着新荷走在街上走了很久，睡了整日没有吃东西，这会才想起肚子是空的。从刘伶醉旁经过，看到窗前客人面前的瓷盘里的糖醋鱼，就再也不走了，走过三步又退三步，别过头去又没出息的瞥回去。手摸到腰上，钱袋忘在客栈里，可惜脚下不愿意再动了。鼻子一酸好伤心，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手上搂着的新荷已开了半个花盏，人来人往，坐着发呆。】

【左手扯了右边的脸颊两下，再摸回左脸托住下巴，苦大仇深的作下第七次长叹。到底是走上半个时辰折返百花客栈取钱袋，还是大摇大摆先进去吃了再说呢...老太太般的迟钝温吞，为吃与不吃陷入苦思冥想。】

【好歹自己是吐蕃的公主，在大宋的哪处都好丢脸甚至不要脸的，但唯独在宋都是要脸的。神思里残余着有关身份的挂碍，正如天边的斜阳，一点点的被黑暗蚕食。眼前的影子遮住了盖在鞋面的晚霞，想也不必想，答他】不好

【端着架子将台阶坐稳，将一捧荷横在了膝上，面庞抬起来对着来人看。饿急了，所以一双眼睛里像开了无底洞，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好久。巫祝大人曾言，人乃相由心生，见他的模样如是与众不同，气度里能与王兄比上下，真是难能可贵的相貌，大约应是个好人吧。】

【心生了个念头，赖上是缘分，想他一个好人请吐蕃的公主吃个饭，这生修个好缘，下生定是好命，所以三思后决定成全他这桩美事。摸在脸上的手摸到地上，高深的与他撒个谎】先等一等，这儿啊，有几个蚂蚁要回家，你过来它们会咬你的

【装模作样，手在地上蹭了两把，怎么真的有蚂蚁，还是咬在了手指上的蚂蚁，蹬着腿痛的喊了两声】啊呀啊呀【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可还是蹲下将指头上的蚂蚁放走，将指头伸进嘴里允着跑他身前】我救了你，现在被咬的人是我啊，你么应该报答我的对不对呀。【欢快的将话说出，本还心虚，现如今真被咬了，也就坐实自己撒的谎并非虚言，再要他报答就理所应当，眉眼笑开的直爽，扭头指着刘伶醉】我啊本是仗义，请我顿饭便好。【手里的花盏已全部打开，天底的霞是流光溢彩，出门在外，相互是贵人。】

【飞霞云间如绸如绢铺开万丈迎着夜色，街市上的灯火生了一盏接一盏，雕车碾过刘伶醉的酒香，女子错身走过散开脂粉香，而阿满只闻到了饭菜的味道。歪着脸蛋把笑靥展得比手中花盏还灿烂，眼睛揉进的光彩似乎是还未出云的星子】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答应了我啊！

我啊什么都吃的

【中原书上有一句话教那些读书人，说的是行千里胜过万卷书，如今吐蕃到宋都，阿满便是脸比万卷书还厚。这般领会下来，终是明白这些应科举的书生们没劲行千里，便拼命去读万卷书，最终为的是一朝脸要比书还厚。】

【眼睛里闪烁的光，便就是因为有了对脸厚更深一层的觉悟，蹦出三步到台阶处】快来啊，快来啊【跳上台阶又跳回他边上，心下激动又生怕他改了主意，在他面前熟络的摆手表示自己的不耐烦】我好饿...

【到桌前是急不可耐不肯坐下，小二跑过来招呼，看了周遭人吃的菜，脸上写这个馋字，手不住的到处乱点，小二被整得手忙脚乱。】我要吃那个，那个，啊，还有这个，哎哟小二你好笨啊，都记下了没有...唔，急死我了

【急里生热，手不住的扇着脸，不能忘怀的就是刚刚人家吃的糖醋鱼，一口气要了那么多东西，最后总算道出要吃的鱼，可是小二说鱼剩下最后一条桂鱼已经被别的客官点了。眼前最爱的没有了，嘴明显是撅得老高，最后自我安慰的叨叨】算了，吃鱼会变蠢的【不过这叨叨的声音是极大的，邻座吃鱼的人险些没被鱼刺给卡住。】

【这才安静的坐下来，忽然想起来对面坐着的人，还好，他没有走...撅着嘴也能满脸带着笑，是什么形容呢，从没照过镜子看过，高兴的说】哥哥，你想吃什么，随便呀【新荷连同荷叶依旧在怀里，伸出手提起壶为他倒上一杯茶，小脸就这么夹在花叶中间，凑近端茶过去给他】哥哥喝茶啊

【两手抄袖又松开，之后五指对五指，手背相交而叠，将脸儿暂且压在上，时而正脸，时而歪脸。哥哥竟然知道我要吃什么，点着菜名，字字好听，眉眼弯弯成月牙，直视相看并不愣，机灵的望着他，一个菜名过，嘴儿便张大一分】喔，哥哥你好厉害...

【嘴唇抿着头不住的点着，很是折服，尔后移动双目灵动睨着周遭，食客几人看着我们这桌，便是不屑十足的蔑看一圈，扬起脸来收手端在下巴之下，瞥了一回眼睛，声音还是那么响】哼，当然咯，我们吃龙，谁像笨蛋吃鱼呀。

【脸上的骄横待转正对到哥哥这一面，便就是自然而然的柔和乖巧了，比在脾气好的二哥面前一样的听话，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指便在面颊陷进一个小窝窝】哥哥，我不叫妹妹【本来说自己的名讳的，刚刚想起来二哥就接连想起了大哥，掰着手指算自己出走的日子，眼珠子因为望着手指对到了一起去，气哼哼的说】我把自己弄丢了，我哥哥们一个都不管我

【生气倒没有，嘴是撅起来些】哎，算了，我原谅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一双筷子，捏筷在手心里捣桌上】我再也不要当妹妹了。【抹了抹脸，看着他，想起来自己是要说什么了，把筷子放下来，不好意思道】哥哥，我叫阿满，我是个吐蕃人，现在15岁过半了，哥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肯定不是吐蕃人，但我想要记得你【实诚的道明来历，嘴里刚刚说着违心的话，但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哥哥，感受到久违的关怀，便不自主勾起心中一直在意的惦记的，口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总是分不清楚，从来都是没法一致。眼下，便是快乐幸福的，这就是阿满知足的。】

【小二哥已然端上来几道菜，竟没注意，说完话来，正好是轮到包子，圆圆的嫩嫩的一只只卧在碟里的荷叶之上，手里搓着袖子，舔了舔嘴唇，伸出手去拿了一个摆在眼前，将包子在鼻下嗅了嗅，眯着眼睛笑得很甜】好香